江雅儒疲憊的聲音敲在姬涼夜的心頭，讓他覺得心尖一陣打顫，很痛。
他有些手足無措，一時之間竟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才好。
「何必這樣……讓我像個傻子一樣無知無覺地活著，然後呢？」江雅儒啞聲問道，「然後呢？到了你油盡燈枯的那一天，給我當頭棒喝，我連悔恨的機會都沒有，連補救的機會都沒有，眼睜睜的看著……看著你永遠離開我麼？」
江雅儒是何其能隱忍的人？如果姬涼夜不打算捅破真相，如果這真的是姬涼夜想要的，江雅儒就真的能夠忍著，能夠繼續強顏歡笑。
給涼夜一個開心的表象，血淚都往自己肚子里咽。
真正到了涼夜油盡燈枯的那一天，恐怕還不等涼夜斷氣，江雅儒恐怕就先活不下去了。
在有情人之間，謊言和隱瞞這種事情，哪怕是善意的，都是傷人的。
姬涼夜嘴唇囁嚅了片刻，才吐出了輕輕一句，「我只是……怕你難過。我走到今天，注定這輩子是不得善終的，陸良臨死之前說過，我不得好死。這一點，其實我清楚。我不怕死，但我怕你難過，我覺得只要我能扛下來不讓你知道，只要你是開心的，我起碼……我起碼就沒算白活。」
江雅儒聲音低啞，說道，「你問過我想要麼？」
「什麼？」涼夜有些不解。
江雅儒深吸了一口氣，「你問過我麼？這樣的開心，是我想要的麼？你問過我……看到你受摧磨時我的難過，我扛不住麼？你問過我麼？」
姬涼夜抿唇不答，一雙眼只心疼地盯著雅儒還在滴血的手，小心翼翼地抓過他的傷手，給他包扎傷口。
「你什麼都不問，就替我做了決定……沒事就算這樣，我也願依著你，你高興就好。都隨你。」
江雅儒沒抽回手來，由他包扎。江雅儒似是真的累了，他長長呼出一口氣來，聲音表情里疲態盡顯，「我以後依舊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你也就裝作什麼都不知道吧。我們就這樣，互相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湊合過吧。」
他這樣疲憊的聲音和表情，還有語氣里那種……頹然和失望，讓姬涼夜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來。
他雙手緊緊握著江雅儒的肩膀，他急了，「瞎子！江雅儒！你……你別生氣。」
「我沒生氣，你為我做了這麼多，這輩子我都欠你的，從始至終都欠。我有什麼資格生氣，我江雅儒不過……不過就是個在你眼里什麼都扛不住，需要靠謊言來支撐的人罷了。」
江雅儒轉眸看著姬涼夜，眼眸里一片灰敗，此刻就連那些強顏歡笑，都蕩然無存了。
姬涼夜眼圈都紅了，他哪里看得了瞎子這樣？他一把就將他擁住了，聲音頓時軟了下來，語氣里透著幾分可憐巴巴的委屈，「你別說湊合，我們倆經歷了這麼多磨難才在一起，怎麼能叫湊合呢……」
「那你還想要我怎麼辦呢，你是燭龍宮主，我只不過是個無家可歸的人。我這輩子空活這麼些年，也從來沒個想去的地方，直到有了你，我才有了個歸處，你的身邊是我的歸處。就算是湊合，我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江雅儒的聲音依舊疲憊，他閉上了眼楮，睫毛上有了細碎的水光，聲音因為氣息而微微發抖。
抖得姬涼夜的心都痛了。
「瞎子我錯了，你原諒我，我以後再也不瞞著你了，你別生我氣……」
江雅儒沒說話。
姬涼夜絮絮叨叨追問道，「你要怎麼才肯原諒我？我做什麼你才肯原諒我？你別對我失望，我听不了你這樣失望又疲憊的語氣對我說話……」
江雅儒抬了抬手，無力地落在他的肩頭，「我听江英說，你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就沒幾年好活了，我問你，這話，是真的麼？」
姬涼夜停滯了幾秒，輕輕點了點頭。
「所以你只打算，再陪我幾年，就不管我了，是麼？」
「不是！」姬涼夜趕緊否認，但又覺得這話似乎並沒有什麼力道，他聲音弱了些。
「我已經這樣了，這輩子，我怕是沒機會和你白頭偕老的。橫豎……都這樣了，我就想著，起碼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是健健康康的，能不讓你擔心的。我想著若是以後有一天我不在了，你回頭看我們的過往，能沒有遺憾……起碼不要總回想起的是我受煞氣磋磨，難受的樣子。」
江雅儒心痛難耐，他艱難的急促呼吸了幾口。
聲音里終于染上了幾分惱怒，那素來平靜無波一板一眼的聲音，帶著困獸般的絕望和疼痛。
憤怒的，絕望的，疼痛的。
近乎咬牙切齒地說道，「姬涼夜你給我听好了，是你先招惹我的，你必須負責。你不要想著給我幾年好時光然後就撒手不管了，我不同意！你听明白了嗎！我不同意！」
姬涼夜被江雅儒這突如其來的怒氣給驚住了，他沒說話，只訥訥點了點頭。
「所以你就算每日受到煞氣磋磨而難受，我看到你的樣子我心如刀絞，我也認了！你別想著透支性命來壓制住，然後露出個你沒事的表象給我看。」
江雅儒咬牙切齒的，仿佛每個字都能滴出血來，他深深呼吸了幾口，「就算我看到你的樣子，我心如刀絞我難過，我也認了。我們就這麼互相折磨，我也認了！是你改變了我的人生，是你承諾我一輩子的，我江雅儒沒有任何退路，就算地獄，我也會跟你一起去。所以你別想著撒手不管！」
姬涼夜從不知道，他的心里壓著這麼多的情緒，此刻爆發出來，頓時讓姬涼夜不知所措了，他輕輕拍撫著江雅儒因為呼吸急促而起伏劇烈的背脊，「你……別生氣。」
「原本這些話我並不想說的，但你非要撕破表象。」
江雅儒的喉嚨里發出了輕輕一聲哽咽，「涼夜你听好了，我江雅儒以前為師門而活，沒個盼頭。眼下為你而活，若是你也讓我沒有盼頭了，不用等到你沒幾年好活的時候，我會先不要你的。如果不能給我一輩子，你打算施舍的那幾年好時光，我也不想要。活得有什麼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