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涼夜也有些忍不了了，自從從江英那里得知了，雅儒已經知道了一切。
然後再看著這瞎子在他面前若無其事的樣子，姬涼夜就覺得怎麼看怎麼不對。
本來就從瞎子那臉上看到全是強顏歡笑了，眼下這種感覺愈發明顯。
哪怕江瞎子事無巨細地想要照顧他，魚肉都恨不得挑干淨每一根魚刺再夾進他的碗里。
但姬涼夜心里不舒服，很莫名的，就是不舒服，悶悶的鈍重的疼，疼得難受，讓人呼吸都覺得憋悶得很。
「瞎子。」姬涼夜倚靠長榻上，忍不住叫了他一句。
「嗯？」江雅儒轉眸看向他，依舊是那張不苟言笑英氣俊逸的臉，在看向他的時候，哪怕面色不改，目光也會變得柔軟。
「你最近……就沒有什麼想問我的嗎？」姬涼夜眯起眼楮問道。
江雅儒停頓片刻，「沒有。」
姬涼夜暗暗咬緊牙關，「一點都沒有嗎？」
「一點都沒有。」江雅儒說道，聲音是波瀾不驚的清淡，他看著姬涼夜的眼楮，「你是有什麼想要告訴我的？」
姬涼夜咬著牙，聲音不由自主帶了幾分諷意，「沒有。你都沒什麼想問的，我能有什麼想告訴你的。」
「……」江雅儒沉默了幾秒，點了點頭，「行吧，隨你吧。」
他轉身，繼續專注于手中的動作，專心致志的為姬涼夜削一顆隻果。
「江雅儒！」姬涼夜忍不住了，直起身子，伸手就從後頭扣住了他的肩膀。
江雅儒渾身震了一下，並未轉身，手中的動作止住。
「你分明什麼都知道了！為什麼不問？你就每天這樣強顏歡笑的樣子！故意讓我難受麼！」姬涼夜的聲音惡狠狠的從身後傳來。他受自身半成魔影響，本就不再是當初那個脾氣溫軟的少年，性格陰晴不定。
控制不好便暴躁易怒。
此刻聲音里更是壓抑著很多沉重的情緒。
江雅儒的肩背筆直，他這樣的背影，就好像這個人不會被一切打垮似的。
但是此時此刻，姬涼夜卻是看到這個男人的肩膀，漸漸瑟縮了起來，耷拉著，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精氣神一樣，脆弱。
江雅儒依舊沒有轉身過來，頭微微垂著，頭發在頰邊滑落，遮住了他的側臉。
從姬涼夜的角度看過去，看不到江雅儒臉上的表情是什麼。
只听到江雅儒清越的聲音，分明依舊是古井無波般清淡，卻透著哀傷，「你不是……想要我這樣麼？」
姬涼夜目光一滯，扣住他肩膀的手，不由自主地失了力道。
江雅儒的呼吸聲變得急促，不難听出他的情緒瀕臨破潰。
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將小刀和皮削了一半的隻果，握得很緊，骨節都泛出青白。
啪嚓一聲，隻果在他指尖被捏得粉碎，汁水果肉飛濺，幾乎都能听到他手指緊攥咯咯作響的聲音。
一字一句仿佛從嗓子眼里擠出來，「你不是想要我開心麼？你什麼都不告訴我，不就是為了讓我無知地開心著麼！你自己生不如死地痛著，卻什麼都不讓我知道，不就是為了讓我像個傻子一樣活得開心麼！這不是你想看到的麼？我開心給你看還不行麼！」
江雅儒永遠無法忘記自己那天悄然去了密殿，見了江英，從江英口中得知的那些他所不知的事情。
江英說，他在拿命陪你，這大概是真正意義上的舍命陪君子了。
他的煞氣本就自傷，強硬壓下來，下次的反噬會更猛烈，他基本就是在透支自己的性命，為了不讓你擔心，不讓你看到他平日里受煞氣摧磨而難受的樣子。
所以每次強行壓下來，但之後的反噬會更劇烈，我看他的打算是打算到時候再強硬壓下來。
他本就受煞氣所傷，不如常人壽命。
再這樣繼續下去……
江雅儒看到江英眼楮里透出的那些不忍，他清楚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他們接受的教育就是那樣，鮮少會透出什麼情緒來。
而江英的眼楮里都有了不忍，可見江英目睹過姬涼夜受折磨的時候，是怎樣觸目驚心的場景。
江雅儒听到江英說，雅儒，再這樣繼續下去，他沒幾年好活了。我沒有什麼別的意思，既然他這麼做，想必是不想讓你擔心吧，你，好自為之吧。
似乎是太痛了，心里鋪天蓋地的痛仿佛遮蔽了一切，原本那根在黑暗中點燃的引線，江雅儒一直想要裝作看不見，但此刻還是……爆炸了。
他一字一句仿若泣血，大概真的是太痛了，他手中動作沒個輕重，心中情緒不受控制，急切地需要一個突破口。
于是手中用來削果皮的小刀被他攥在手里，此刻，他一個用力，直接扎進了自己另一只手掌。
姬涼夜有些慌了，著急地伸手過來想抓住他的手。
江雅儒轉頭看向他，姬涼夜終于看到了他臉上的表情，那雙漂亮的笑眼里盛著厚重的水光。
刀子穿透了掌心的疼痛，卻讓江雅儒有了幾分如釋重負的感覺。
心里的痛太重了，于是手掌的疼痛仿佛能稍稍轉移一下注意力，讓他能有一時片刻的喘息。
事實上，江雅儒甚至不知道，從知道真相之後，這些時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仿佛每一口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很痛。
「你想要我開心？我開心。你想要我笑？我笑給你看。你想要我不知道？我裝作不知道。這些不都是你想要的麼？給你就是了。你想要什麼我都能給你，你想要這條命我都能隨時引頸就戮。這不是你想要看到的麼？你又為什麼要撕開這表象？」
江雅儒說著隨手將刀子從手掌里抽出來，帶出一溜血珠，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疼痛似的。手肘支在膝頭，手掌隨意地垂落，鮮血沿著指尖滴滴答答的落下。
他轉頭，不去看姬涼夜的眼楮，他知道只要看到那雙眼楮，自己就什麼重話都說不出來了。
江雅儒的聲音有些啞，听起來，很疲憊。
他說，「姬涼夜你真殘忍，你要報復我，直接挖我的心好了，何必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