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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造化弄人

怪只怪造化弄人,這些年來,降臨在趙長垣身上的磨難,實在太多了。上有父母,卻難得承歡膝下。下有兒女,卻無法舐犢情深。家有嬌妻……卻最終落得陰陽兩隔。任誰也受不了這樣的摧殘。

想到此處,虎子耷拉著腦袋,唉聲嘆氣起來。

「傻小子,小小年紀長吁短嘆,跟個老爺子一樣。」惡少的聲音在他耳邊乍然響起,雖然極輕,也嚇壞了他。

「哎喲二少爺,您下來怎麼一點兒動靜都沒有哇,嚇我一跳!」他憋著嗓子抱怨道。

惡少不由的笑了起來︰「你這小膽兒,剛剛一個人在這兒,怎的就不怕?」

虎子定了定神,說道︰「說一點兒都不怕,那便是吹牛。可我一想到少女乃女乃生前的樣子,也就不怎麼怕了。」

話音剛落,他便發現惡少臉上揚起一抹奇怪的笑意。

他不禁問道︰「二少爺,您笑什麼?」

惡少指了指遠處的孤墳,反問道︰「你就沒想過,或許埋在下頭的,根本不是你們家少女乃女乃嗎?」

「啊?您的意思是?」

「我也不確定,只是沒有親眼所見,我還是願意抱著一絲希望。不僅我這麼想,就連我娘子也有這念頭。」

虎子听完,搖了搖頭,有些泄氣的說道︰」可大伙都說,要是少女乃女乃還活著,肯定早就回來了。她哪舍得少爺……少爺都這樣了。「

說到此處,兩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的投向那個雕塑一般的背影上去。那個人的未來和青春,仿佛就這樣停在了此時此刻此地,與埋在地下的人一樣,與這一地落葉一般,再無復生的可能。

惡少不再說話,倚木而坐,抬頭望向天空。陽光透過枝枝葉葉撒向他的頸肩,他的眼楮,皮膚,他卻絲毫沒能感受到暖意。

他都如此,更何況趙長垣?

不知怎的,一句涼薄的聲音在心頭響起,那是潘竹青往日里曾經說過的話」好人自有好報?呵,這種話听听就好。「

惡少苦澀的笑了笑,眯著眼,對著白日蒼穹喃喃道︰「即便如此,我還是選擇相信你。你睡著了,糊涂了,可總會有醒的時候。」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不知不覺,已經到了傍晚。

「你怎麼來了?「即使何勇的腳步聲也是輕如鴻毛,可還是被惡少及時察覺。

小虎子回頭一看,原來身後不知道什麼時候又多出一個人。他微微施禮道︰」何將軍。「

惡少靠在樹干上,看似漫不經心的回答︰」沒事,有我看著,出不了岔子。「

何勇點點頭,對惡少說︰」我過來看看,這麼久不回去,他爹娘急壞了。「

惡少點點頭。

何勇又問︰」說什麼了嗎?「

惡少搖了搖頭︰」應該沒有。「惡少習的是明教上乘內功心法。可說是耳聰目明,看的遠,听的也遠。他說沒有,便是真的沒有。

何勇站起身,面對著趙長垣的方向,對惡少說了句︰」咱們過去陪著吧,別讓他一個人坐那兒鑽牛角尖了。「

惡少點點頭,覺得這麼耗下去,也解決不了問題。便起身跟著何勇一塊兒往趙長垣的方向走過去。

趙長垣始終沒有任何動靜。從背後看過去,只有隨著呼吸起伏著的肩頭,顯示他還是個活物。惡少甚至一度懷疑,他是不是自己封住了穴道。

直到他兩越過他的背影,蹲在墳墓前燒起紙錢,惡少抬起眼皮不經意間才發現,趙長垣正定定的望著他們。表情木然,眼神空洞,卻也盯的他兩直發毛。

惡少繼續燒著紙錢,低聲說了句︰」你發你的呆,我們拜我們的。「

惡少雖然還是很冷靜,但何勇心里還真有些緊張,生怕趙長垣被刺激過度,把他跟惡少當場宰了當祭品。趙長垣這朵奇葩,平時溫文爾雅,關鍵時候什麼事都干的出來。

忍不住瞄了一眼趙長垣的表情,依然如故,何勇便稍稍放下心來。對著墓碑又是拱手又是作揖。

可他忘了,身邊還有一朵難以預料的奇葩潘惡少。」真沒勁,人活著短短數十年,死卻要死那麼久。「

惡少忽然冒出的這一句話,把何勇嚇了個半死,轉頭瞪著他,壓低嗓子吼了句︰」你說什麼呢你!「言下之意,這個時候就別再哪壺不開提哪壺的刺激小白臉了好嗎?

可惡少對他的警告絲毫不以為意,轉過頭望向他,一本正經的問︰」誒你說,如果龔這會子真在看著咱們,她會對咱們說什麼?「」我說二爺,你別再說了行不行!「即使用余光,何勇都能感受到趙長垣僵直的身子微微的抖了一下。

惡少完全無視對方的緊張,依舊大聲的問道︰「她會不會說,你們幾個大男人,把我一個女人丟在下面不聞不問,也不下來陪我?」

何勇恨不得把手里的紙錢塞在惡少嘴里︰「閉嘴!」

「還是會說,惡少,有事沒事別招惹我家相公……」說到這里,惡少臉上戲謔的表情漸漸褪去,浮上一層傷感的情緒,眼底泛起一絲薄霧。「還有,好好對待若桐。否則我收拾你。」

何勇不再說話,他似乎明白了惡少的用意。轉過頭看向趙長垣時,發現他也正入神的望著惡少。

惡少嘴角勉強擠出一抹苦澀的笑意,模仿著龔的口氣繼續說著︰「或許還會說,何勇,我把我相公托付給你了。你好生照看著。亦或許,她還會說……」

說到這里,他轉頭望向趙長垣,忍住喉中呼之欲出的哽咽,慢慢的說了句︰「相公,好好活著,好好教養我們的孩子,照顧好爹娘。」

趙長垣蒼白木然的臉上終于閃過一絲觸動,干涸的雙眼,也泛起渾濁的淚光。

惡少趁熱打鐵,鄭重其事的補了一句︰「你喜歡死生相隨,可你到底有沒有想過,這種自私的愛,真是她想要的嗎?」

何勇見此情景,也立刻激動的聲援道︰「將軍,惡少說的對。我們都知道你心里有多痛苦。可是將軍,您連死都不怕,還怕為了夫人好好活著嗎?她希望您活著!」

寂靜良久,趙長垣閉上雙眼,仿佛又將自己重新隔絕在世界以外。

惡少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霾,眼神復雜的望了趙長垣一眼,便舉步離開。臨走前,還不忘拽走了傻站在原地的何勇。

「真走?」何勇跟在後面,擔心的問。

惡少沒有停下腳步,只是低低的說了句︰「他一時半會出不了事,咱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回憶至此,何勇停了下來,將思緒拉回現實。表情有些猶疑,似乎有些話難以說出口。

龔抱著雙臂抬起頭,此時已是梨花帶雨,滿臉淚痕。她怨自己命運多舛,連累自己心愛的人遭受如此巨大的傷痛。但她同時也慶幸自己,能有惡少跟何勇這樣的友誼。

她定定的望著何勇,誠然道謝︰「真真是難為你了,真真是不負所托。」她還記得在大漠中與趙長垣分別時,對何勇說過的囑咐。似乎冥冥中真有天意。

何勇苦笑了一下,搖頭道︰」憑我與將軍的情分,這些根本不算什麼。倒是惡少那家伙……「

說到這兒,他深吸了一口氣,才緩緩吐出一句︰」他是能做的,不能做的都做盡了。「

龔定了定心神,示意他說下去。他抿了抿嘴唇,思慮片刻,便又緩緩道來。

「後來惡少帶我直接去了玉池店。我這才反應過來,他所說的重要的事情,指的是什麼。」

時間和空間仿佛又回到了兩年前的大漠邊界。何勇站在惡少旁邊,看著眼前「玉池店」的招牌大為不解。「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

惡少此時也盯著大招牌,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問他︰「你覺得,大白鵝緩過神來,頭一件事時要做什麼?」

何勇略一思索,很快得出答案︰」報仇!找昂月那蹄子算賬!「

話音未落地,惡少便率先一步跨門而入。

自從龔出事以後,這百年老店,已經被軍方徹底控制,作為看押明教惡徒的地點。昂月自然是在此處受押。

如今掌櫃的,跑堂的,打掃衛生的,統統都已經撤出客棧,換成了軍隊中的將士輪番值守。

當值的士官一見惡少與何勇走進來,急忙上前施禮。

惡少一抬手,免了他的禮數,隨即問道︰「昂月呢?」

「在二樓丁字房。」

「惡少听罷,微微點頭,呆著何勇由樓梯快步而上。

到了第二日傍晚,一身素服的趙長垣果然也出現在玉池店的門外。」少爺,少爺您三思啊!「田海一路跟在他背後,苦口婆心的勸說。」臭小子,你就不能听我一句勸嗎?殺了她事小,可毀你自己的名節事大呀!「一同跟來的,還有六姨。

趙長垣自始至終沒說過一句話。在他臉上,也找不到任何表情能夠顯示他此刻到底在想些什麼。他眉目之間並沒有怒氣或是仇恨。整個人淡淡的,就像他穿著的粗布白衣一樣,沒有了色彩,沒有了喜怒哀樂,沒有了那個被稱之為」靈魂「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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