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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一章 同情心

「大伯,雪這麼大,還是把他送去別處吧,丟在這兒,真的會凍死的。」我自己都不清楚,哪里來這麼大的同情心。不過無論是瘋子還是酒鬼,好歹也是條生命吧。

「嘖嘖嘖,這大半夜的,送哪兒去好呢?真麻煩!」

我見對方似乎沒那麼多耐性,大有要拍**走人的架勢。只得好言好語的拉攏他︰「大伯,他看起來年紀也不大,若是有什麼三長兩短的,家里人多傷心吶。咱們幫幫他唄。」

「小姑娘心腸還挺軟的。」他朝我欣賞的笑了笑,隨後又撓了撓頭皮,考慮再三︰「我兒子在衙門當差夜里不回來,屋子倒是空著。不過我要是帶這麼個醉鬼回去……非給我家老太婆罵死不可。而且你看,不知根不知底的……萬一是個歹人可怎麼辦?」

我也明白他的顧慮,留宿一個陌生人,畢竟是有很大安全隱患的︰「您說的對。」

可我立刻又想起一句在21世紀很流行的話有困難找警察。

「誒對了,大伯您兒子在衙門當差?那不如,咱就把他送去衙門,交給差人唄。」我簡直太機智了。

「這……合適嗎?」

我猜他大概想都沒想過,衙門還有這種功能,便略帶嚴肅的對他說︰「此人若是個良民,官府有責任保護他的生命安危。他若是個歹人,不正好送進去為民除害麼?」

大伯眼巴巴的听我說完,一拍大腿給我點了個贊︰「有道理!來,幫我一把,把他扶起來。」說完,便起身收好鑼鼓,抄起那醉漢的一只胳膊。

我也二話沒說,走到醉漢另一邊幫忙。

當我們倒數了一二三,咬牙將他架起後,剛踏出一步,分不清是誰腳下一滑,三個人一齊摔了個底朝天。

「哎喲喂,臭小子這麼沉!」大伯氣急敗壞,罵罵咧咧。不過也不能怪他脾氣大,因為這一摔,他與我一樣,成了這醉漢的席夢思床墊,被壓得找不著北了……

大伯看我真要掄拳頭打人,趕緊攔住我︰「誒誒,姑娘,算了算了,喝醉的人,你別跟他計較。」他是不知道這死醉漢每一次都能認準我最柔軟的部位一頭撞過來,換誰誰能忍?

「別攔著我!」我知道此刻的我,大概就像一只發飆的母哈士奇,一頭一臉一身的雪沫子,齜牙咧嘴,非要咬下對方一撮毛才肯罷休。

「別沖動……」

終于,在跌跌撞撞之下,在風雪淒厲之中,三個人艱難的走到了官道附近。

大伯忽然好奇的發問︰「你說你見過他,在哪兒見過呢?」

我已經累得直喘粗氣,說話都有些不利索︰「您不知道麼?今天……在街上撒潑的瘋漢……」

「哦,就是他啊?」他轉過臉,鄙夷的望了望肩膀上的人。「這麼瘋癲,早知道就不管他了。」

我輕笑了一聲,自嘲道︰「听說……他是個大將軍,倘若果真如此,那……咱們也算是為守衛疆土……做了大貢獻呢。」

誰知大伯嗤笑了一聲︰「呵呵,你听那些傻婆娘們胡說。」

「難道……是子虛烏有?」

「大將軍是有的。」說到這兒,他語氣頓了頓,似是陷入了一陣短暫的回憶︰「你也知道的,咱們這兒算是趙年兵荒馬亂,苦不堪言。自從兩年多以前啊,從洛陽來了位了不起的年輕將軍。帶著十多萬軍兵,將這邊關幾座城池守的是固若金湯啊。誒,你不是本地人?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我急著听下言,並未在意他的疑惑,接著追問道︰「後來呢?」

「後來就像那些女人們傳說的那樣,他家里出了變故,婆娘死了。」

听到這里,我越發不解︰「那您剛才怎麼說都是胡說呢?」

「我的意思是,那將軍我親眼見過。臉皮子比這雪片兒還白淨,是那種姑娘們看了都稀罕的美兒郎啊。怎麼會是這麼個臭不可聞,邋里邋遢的東西?」說到這兒他哈哈大笑,騰出一只手輕輕拍了拍醉漢的腦袋。

誰知這醉漢竟吃痛的嘟囔了一聲,順勢將臉躲向我這一邊。好在我已經習慣他身上讓人不舒服的味道,只是當他的氣息吹在我頸窩里時,一種難以言喻的眩暈感和戰栗感瞬間爬滿我的全身。

大伯哭笑不得︰「誒,娘的!真不知道是真醉還是裝醉,盡往人姑娘那兒偏!」

我不由得轉過臉望向他閉上眼的側臉,他離我很近,近到我踮起腳便能踫上他的下巴。可飛快飄落的雪幕又讓他看上去離我很遠,我始終看不清楚他的五官長相。只能隱約的覺得,他側面的線條精致優雅,估模著收拾干淨了絕不會難看。只可惜,就像我白天看見他時一樣,他連睡著的表情,都顯得如此悲傷。

我有些不忍再看,將視線轉到別處,望向不遠處高門闊院的官府衙門,望向雪花飛轉的蒼穹,又望向他時不時向後縮的腳趾頭……

視線里忽然模糊一片,一定是雪花,一定不是我的眼淚。他只是個陌生人,我最多只是同情他,絕不會是心疼,怎麼會!怎麼會?

我揉了揉眼楮,從脖子上拿下長巾,想要用他的刀將這勉強可以保暖的粗布料子割成兩塊,將他的雙腳包起來。這種惡劣的情況下,我能想到的辦法也只有這樣了。

無奈我腦子雖不算僵,可動作卻遲鈍如雪人,長巾攥在手里還沒兩秒鐘,便被一陣風吹到了兩三米以外。

我立刻松開他的胳膊,邁開腿試圖去追趕。可剛走出第二步,身後一整片冰涼被一陣猝不及防的溫度瞬間驅散。當我意識到自己已經被這陌生男人緊緊箍在懷里時,兩個含糊沙啞略帶哭腔的字,也輕輕敲在我耳邊「娘子。」一瞬間,我的世界里只剩下兩個聲音,我與他的心跳聲。

我徹底怔住,為他莽撞無禮的舉動感到惱怒,也為自己心里莫名的狂亂悸動感到羞恥。就算我再也回不了21世紀,再也見不到未婚夫江浩然。但身後這個人,對我來說,確確實實是個陌生人啊!做人別這麼花痴行不行啊?他眼楮再好看,側臉再美,他也是個陌生的酒鬼加瘋漢啊!

我奮力掙扎,企圖掙月兌他的懷抱,又一句帶著熱度的哀求響在我耳邊。「別走。別讓我醒過來。」

我繼續努力掰扯著他箍在我腰間的胳膊,無可奈何的說︰「你認錯了,我不是……」

「你是。我一直記得你的味道……一直不敢忘。」他說著,便將臉貼在我頸脖間,呼吸沉重,說話聲音輕柔且哀傷。「求你別走,這是我第一次夢見你,你一定是在怪我,所以不想見我是不是?」

「我……該怪你嗎?」我停止了掙扎,試探性的問道。那些民間的傳聞縈繞心間。這個男人,果真如傳說那樣,是藍顏禍水嗎?可我剛剛問出來,便覺得自己荒謬可笑,這與我有何干系?窺探別人的**很可恥,知道嗎龔?

「我不是不想去陪你。等我替你報了仇,我就去找你,絕不會讓你孤單一人。不要怪我……偶爾,來看看我……好不好……」

「好不好?」

听到他近乎哽咽的答案,我心里的羞恥之情更加強烈,這樣痴情的男子,怎會是禍水?到底是怎樣的女人,才能有幸讓一個男人如此鐘愛?就算她生命短暫,也不枉此生了。

就像我自己。雖然在那個光輝的年代只生活了二十幾年,可擁有過完美的家庭和完美的戀人,這便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只是為何,心底最深處,那無法治愈的酸楚和疼痛會在此時此刻變得如此強烈?

是因為他與他娘子的遭遇同我和江浩然相似嗎?一定是如此!

為自己莫名其妙的同情心找到了借口,我不再掙扎,只是靜靜的站在雪地里,任由他寬闊潮濕的懷抱將我全身的冰凍一點點融化,最後,不由自主間,伸手握住他的手臂……

「這臭小子。松開,松開,松開!」

不知過了多久,我們兩人共享著的片刻溫暖被人七手八腳的撕裂開。

我背對著他,不敢去看他的表情。可我知道,有水滴從我眼底不斷滑落。

「娘子……等我好不好……」他顫抖著的哀求又一次響在背後,擊中我心底柔軟的部位。

「嗨,這小子真醉的不輕!」

「進去再收拾他,給他好好醒醒酒!」

當衙役們駕著他從我身邊經過時,我听出他們語氣中的煩躁與惱火,心里不禁有些許擔心。忽的瞄見地上有綿軟一團,上前撿起,才發現是這醉漢一直戴著的手套。

「等一下。」我追上去走到他面前,將手套重新給他戴上。他的手粗糙冰涼,無力的垂著。兩只手腕上可怖的傷疤如同一副手銬,似乎永遠都難以愈合。

我感到他似乎冷到發顫,便又將自己的棉襖子月兌下,踮起腳給他披上。靠近時,他的呼吸輕輕打在我臉上,讓我的心緒又泛起一陣莫名的躁動。我自己也不明白,平日里喜歡與人保持安全距離的我,為何會對這個陌生男人的氣息絲毫沒有抵觸情緒。盡管他看上去與流浪漢沒有分別,盡管他的氣味幾乎讓所有靠近他的人都忍不住皺眉躲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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