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興起的二次元圈子收到了重重的一擊。
對這些擅長制造輿論的人來說,將無憑無據的流言編造成板上釘的事實,簡單得如同探囊取物。流言象春天的草一樣瘋長,清水遇刺事件,引出了一片輿論,鬧得街談巷議,沸沸揚揚。相關部門在經過了為期兩個月的嚴查和清理,基本算是把各大網站都掃了一遍,該封的封,該警告的警告,繩一戒百。原計劃要進行的漫展全部被中斷,無疾而終,各大出資的企業雖然怫然而怒,卻也只能無奈認栽。
清水月兌離了危險期,犯人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風波似乎即將過去,但屬于菘藍的風波卻才剛剛開始。
風子榆從張亮那邊得知菘藍的病情後憂心如焚,火急火燎的就要去看菘藍,但又因為清水的事情還未辦妥,沒法走開。
張亮說的許多話,他一字不漏地記在了腦海里。
菘藍第一時間沖出去救了顏氏時,他就猜到了菘藍的心思,只是沒想到會發展得這麼快。所以在處理清水一事的這些日子里,他可謂是眼想心思,十分難熬了。
終于把事情收拾整理的差不多了,便汲汲忙忙趕去醫院看菘藍。
向醫生的私人醫院處于遠郊,雖是遠郊,卻是山清水秀,風景還算不錯,春和景明且十分靜怡。天空中偶爾飄著幾多雲,深淺藍色的天空明亮清澈,金風送爽之下令人感到相當舒服。
不過風子榆無心閱景,心情沉重的踏進了醫院,一番詢問後才來到了向醫生的辦公室。
這也是菘藍第一次住在醫院進行治療,所以他自然不熟悉門路。
輕輕敲門,只聞里面傳來優雅知性的嗓音。
「進來吧。」
推門而入,面上笑容可掬。
「向醫生?辛苦了,辛苦了。」
向醫生走出辦公桌,英英玉立,彬彬有禮,沖風子榆點點頭,職業的春風滿面,道︰「你們這是兄弟情深,像你這麼關心他的人,恐怕也沒有了。」
風子榆啞然失笑,微微皺眉,深邃如墨的眸子略過一絲難過,不知是該喜還是應悲。他聳聳肩,哂笑一聲,問道︰「您就別取笑我了,他健康狀況如何?」
繞開話題是避免尷尬最好的方式。
文雅端莊的向醫生一雙眼悠悠邈邈,表情柔和清亮,自始至終都是沉著冷靜的處事之風。
這讓風子榆稍微安心了一些。
她手上拿著一些文件,穩穩靜靜道︰「情況不是很樂觀,你可以看看。」
風子榆接過文件,鎖了雙眉,臉上的表情逐漸沉重,噯聲嘆氣︰「怎麼會這樣」
向醫生面上露出些許憂色。
「你也知道他這個病的病源在那里,但是讓他永遠不近也不是辦法,就趁當下的情況,連根拔起吧。」
風子榆額蹙心痛,「這」
「還是你們想看著他消失?」
「我」
風子榆未知所措,訥口無言。
向醫生拍拍他的肩膀,像是安慰,定定道︰「再過兩日他就可以回家了。」
風子榆如釋負重,歪歪頭,「那我進去看看他?」
「嗯,可以。」
風子榆正要轉身離去,向醫生又道︰「你幫忙勸勸,或許,你的話他會听。」
風子榆疑惑,「何意?」
「他應該是要墜入愛河了?」
向醫生無奈的微笑中透入著不安。
風子榆心頭一緊,急赤白臉下勉強溫和地笑著,「好,我盡力。」
他已經從張亮那里得知事情的一二,如今被向醫生如此一提醒,更是焦心熱中,憂心忡忡。他站在門口深呼吸整理表情,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加神氣定,處之怡然,這樣才不會令菘藍感到負擔。
菘藍正在病房中休息。空蕩蕩的病房,白的如雪,明亮得冷清。
風子榆推門而入,眉語目笑。
「嘿,感覺如何?」
菘藍微一愕然,略略抬起頭。
初看,面容清俊,如那梨花般風露淡雅,笑容溫潤,澹澹如水。
再看,神情沉寂卻坦然,臉上還有些慘白,倒不像是生病的人。
沒了平日里的溫文貴氣,原就十分秀美的臉龐更是令人心疼。
他用穩穩靜靜的聲調緩緩地說道︰「你怎麼來了?」說著便不緊不慢地從病床上坐了起來,冷清的眸子又添上了一絲平和,無奈攤開手笑道︰「如你所見。」
風子榆走進一看,見他這副笑臉,重重地晃了一下眼,眸子呈現出一望無垠的墨色,許久,才心疼地說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菘藍笑容溫潤,「遠愁近慮,別擔心我,外面怎麼樣了?」
聲音如林間風起,清清潤潤。
風子榆付之一哂,似笑非笑嗔怪戲弄道︰「你都這樣了,還有心思關心外面的情況?」
菘藍清冷地一笑,容顏如雪,寒眸亦如雪,幽暗地盯了風子榆一眼,忽而自嘲嘆道︰「我又不是待在這里一輩子,說說,外面的情況。」
「清水沒事了,事情也如你料想的那般,你大可放心。」
菘藍松了一口氣,「那樣就好,被封了游戲有哪些?」
風子榆見他這般模樣了還惦記著公司里的事,有些上火,拉了把椅子坐了下來。他斂正了臉色,嚴肅道︰「你們公司的游戲沒受到影響,你放心吧。」
菘藍笑了笑,「那便好,那便好。」
「對了,那風騰科技呢?」
風子榆相顧無言,無奈不想再和他討論這些專業話題,便琢磨著換個話題,卻只聞得菘藍黯然一聲低嘆,沉沉地落到了他的心里,令他心里更是一沉,來不及思索他這聲低嘆到底包含了多少心事,便開口道︰「我倒是听張亮說你是因為顏小姐才出的事?」
菘藍的心思就這樣被看穿了,笑比河清的他只好哂笑一聲便下了地,又緩緩走到窗邊,定定的看了看窗外的風景。
他站在那里,清雅挺秀的就像一座孤獨的冰雕。平日里俱帶笑意的鵲眼里黑濤隱涌,
半晌,才道︰「你怎麼看?」言罷,回頭看著風子榆,一雙明亮的眸子深邃而幽遠。
風子榆搖首咋舌,這一貫暖暖的神情也是填上了幾分冷意,深邃沉斂的眸子也望著菘藍。
「你當真對她動了心?」
話一出口,他又覺得後悔莫及。作為好友,他應該無條件支持他才對。
菘藍心里一顫,斂了斂自己的神色,點點頭,喉清韻雅道︰「算是吧。」
他神情雖然保持著恬淡,黑眸中卻隱忍了幾許的黯淡和疲乏。
風子榆心里一陣難受,眉微蹙,輕輕嘆了口氣,目中俱是憐惜之意,低低道︰「你知道這將意味著什麼,你也要執意如此嗎?」
菘藍曾經也有過女朋友,對方在發現菘藍的病情後便離開了。所幸的是,她沒有把事情鬧出去。這一點上,菘藍和風子榆還是十分感謝她。
更重要的是,他們都知道女朋友的存在,對另一個菘藍而言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另一個菘藍可能會消失。
兩個人格的斗爭會愈演愈烈。
想到這里風子榆猛然顫抖了一下,更是心急如火戰戰。
菘藍唇角上揚,可這一霎的笑容卻有些苦澀,他低沉回答道︰「總要試著克服,不是嗎?」
這是他頭一次生了反抗之心。
風子榆站了起來,秀挺的墨晶長眉攏了起來,帶著郁色地看著菘藍,嘆道︰「可你這樣會把她推向危險。」
是啊,這樣會把她推向危險啊!
菘藍垂斂了眉眼,眼楮中濃濃憂色。他何嘗不知危險,可總歸是要踏出這一步,是病就總歸是要治療的。
「心病還須心藥醫,解鈴還須系鈴人。」
風子榆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疑惑道︰「難道?你想利用她?」
菘藍微微一怔,被風子榆問愣了。沉思片刻,他又將視線轉向窗外。
病房內沒了兩個人的對話,就變成了空蕩蕩的草原一般,無盡頭,無回響的寂寥。
風子榆望著菘藍清朗而寂寥的側影,一番焦思苦慮後再次提醒道︰「你難道忘了他有多可怕嗎?」
菘藍哂笑一聲,走到他跟前,面對面,眼中有一種清朗的光芒,神色如河水般平靜,一字一句道︰「我能這樣逃避一時,逃避得聊一世?」
針鋒相對,眈眈相向。
人們因為逃避孤獨而更加孤獨。
風子榆也漠然了,細細想來,未嘗不是一個治療的好機會。可他依舊顧慮重重,沉聲問道︰「你確定她能接受你這個情況嗎?」
他頓了頓,揣摩著菘藍的反應。他以為他會反駁,會解釋,但他等著等著,菘藍卻如一塊石頭一樣一動不動。
「能和你一起對抗他?」
菘藍一听,心微微一怔。
抓住他這個反應,風子榆更是篤定了他並沒有完全做好計劃,便更想阻止他了。
「你忘了以前?他現在出現的越來越頻繁,接下來你們到底誰是第一人格都說不準了!」
菘藍置若罔聞,緩緩坐在床上,面色蒼白,緊抿著唇角一言不發。
風子榆忍無可忍,一把拽過菘藍,把他推到牆壁上,一字一頓的警告。
「你難道真的要之別人的安慰于不顧?」
他擔心的是菘藍,他害怕菘藍消失。
菘藍低下頭,輕輕吸口氣,又緩緩吐出,面色雖能維持的平靜如水,無奈心中卻不能,他自嘲地笑了笑,清冷道︰「你又不是她,你何嘗知道她願不願意?」
風子榆猛然抬頭,清亮的眸子望著菘藍,他無力反駁。
「若真是如此,那便按照你說的去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