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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晨靄,斜陽飛霞。

沈相緩步慢行著,用五彩絲繡上的一對白鶴在寬大袖子上搖曳生姿,所過之處帶起陣陣的薄涼的風。寬大的衣擺搖曳著古舊的青磚小路,路的盡頭,灰白的牆經過多年風霜洗禮,殘破的如同垂暮古稀的老人,于寂靜悠然的寺里苟延殘喘著。

拐了一個彎,便是一座破舊的屋里。一座破落的門,隨風吱呀的作響。

「相爺,我很高興,你依舊能看我。」等到懊惱痛苦的感覺都隨風而逝,沈綿穩了穩嗓音。「請不要牽扯上姐姐,此事全憑我一人的主意。」

沈相進來看著跪子極力的壓抑住身體的顫抖,咬緊牙關的沈綿。他沉重的嘆了一口氣,看著沈綿閉上眼楮一動不動,他揚起左掌,卻又不動聲色的將手放下。

「你有何話要說?」沈相眼里的清寒一層一層的蓋上眼眸子里。

「我知道我在干什麼。」沈綿咬了咬唇角,身子搖晃了一下,然後微微的勾起了唇。「以前你不說的事情不準我問,可是我不問我也懂,我知道您要做什麼,我不想置身事外,也不想成為累贅。所以我只能自作多情,先下手為強了………」

「明日我會托人將你遣送到江陵,直到我死,你都不許再回來。」沈相頓了一下,淡薄的聲音劃過寂靜的青燈。

「為什麼。」沈綿情不自禁的呢喃了一聲,不可置信的抬起頭來,眼神空洞的將沈相望著,迷霧一般的眼晴盡頭,一些過往的片段來回的攪動,于燈火闌珊處,沈綿抬頭,好像一抬頭天空中會有一大束的煙花放在夜空中,亮如星辰。

沈綿將頭低下,掩蓋住眼里的情緒。「江陵很美,水經行出煙霧裊裊,遣一縷清風吹散煙塵,如詩如畫。可是……」沈綿仰起頭來,大著膽子說道。「再也沒有哪個地方抬眼只見城牆邊柳樹低垂,燈火搖曳,唯有帝都。也唯有相府一盞燈火值得我眷戀。」

那年二月,雪花紛紛揚揚的落了帝都,她看到一族的人站在門口,卻個個身形僵硬,艱難的跪子來。

姑姑從沈府過來,打一把青紙傘,將她接到手中。

冰冷的雪花落在掌心,沈綿與姐姐回過身去,仿佛族人皆成了雪人。

「太傅蘇氏,結黨擅權,濫襲恩蔭,顛倒銓權,掉弄機權,禍亂朝綱,勾結外族叛亂,罪不容誅,陛下寬容仁慈,念太傅從龍之功,免于一死。其余蘇氏全族三百七十七人,午時斬首于南正門。欽此。」

多年以後,沈綿在弄巷的說書聲里,仿佛又看到了當年宣紙的小黃們拖著長長的調子,尖利的聲音在幽暗昏黃的雪地里綿延不絕的回響著,許久才漸漸的消彌。

眼前的畫面又回到了蘇家太傅懸梁畏罪身亡,沈綿抬頭,那一張平凡無奇的面孔露出一雙熠熠生輝的眼楮,看著眼前眉眼冷漠的沈相,一字一頓的說道。「除非我死,我絕不離開帝都。」

外頭下起了風霜,沈休在門外看著不卑不亢跪在地上的沈綿,復又看著冷漠眉眼的沈相,緊了緊身上為數不多的衣服,一顆心被吊了起來。

一扇門吱呀一聲,被風關了去。沈休豎起了耳朵,只听得里頭重重的啪嗒一聲,便沒了聲息。

沈休心知肚明,轉身又回到了風雪深處。她深一腳淺一腳的踩在青石鋪滿的小徑,並未隱藏蹤跡。

沈休的腦海里依舊停留著沈綿冰冷而絕望的神情,沈休的臉色瞬間灰白起來,「沈綿想取她而代之的心,其實她應該早就知道了。

一輛馬車行駛于月色之中,車內坐著沈休同沈一。

沈一面色猶有幾分不悅,一只手不動聲色的捂著自己的小月復。今晚有些吃撐了,結果夜半沈相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對他道,「速速回府。」

沈休閉上眼楮,拿食指輕輕的扣著木板,緩慢的想著沈綿,此刻她應該被選沈相無聲息地送往江陵了吧。

忽爾,沈一扶住了車廂壁,用他那保養的非常的白白女敕女敕手用一種優雅的姿勢越過車簾,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頭,轉頭對著馬夫說,「停車,有人追來了。」

「現在這個時候不會有人追殺我們的,如果要想害我們,早在飯里下毒更加簡利些,阿爹還派出四名精銳死士護著,你不至于如此草木皆兵。」沈休睜開眼楮,不涼不淡的說道。

「長兄如父,不肖孽畜,怎麼說話的呢。」沈一轉過身來,眨著眼,笑了笑。

「我記得以前阿爹考我問題的時候,若是回答得仔細,考慮的周全,阿爹便會啪的一下打上來,嘲笑我自作聰明。或是按照字面的意思上說,又啪的一下,他重重地打在我的手心,責怪我愚笨。」沈休目光一下拉的好長好長,「如果我同你討論政事,阿爹的眼神會變得很冷很冷,阿爹向來不愛喝酒,但是他喝得醉醉醺醺的時候,見著人便要勃然大怒。」

沈一看沈休念起舊事,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拉著她的手寬慰她道,「你別放在心上,阿爹素來最疼的便是你了。」

「我知道阿爹素來疼我,可是向來哪一件大事不需要流上幾滴血,你說我是不是一直太天真了。」沈休轉過頭來,眼神一片迷茫。

「流血犧牲啊。」沈一將背靠在車後,說著說著便覺的有幾分索然無味,「是不是有人同你說了些什麼,不過………」

沈一不曾理會沈休,自顧自的說道,「不過,你不必在意,因為總歸會有人在你面前鋪路的,你只顧安心的揚起頭來,往前走便是了。」

「可是,如果我說………」沈休剛開口便被沈一打斷了,沈一仿佛知道她要說些什麼,臉色陰沉下來,「你能有什麼野心和抱負。」

一種莫名的情緒從眼中慢慢的升起,但是沈休面上卻是莞爾一笑,語氣溫和的道。「既然你這般說了,我也無可爭議。」

沈一不動聲色的苦笑一聲,帶著幾分不自然的放開抓到沈休肩膀上的手,別過頭,淡淡的一笑,低聲細語的對著車夫說道,「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我們去會一會故人。」

「嗯。」沈休吱一聲,便不再開口說話。心里頭卻是輕輕的想著,「阿爹不知道,他們的這番苦心,才是最讓人傷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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