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點在那個人冰涼的唇上︰「我想你，我想你，我好想你。一片落葉我都想起你，所以……等我完成了我們竹門的任務，完成了地火的事情，我就過來找你，我們一起做一對孤魂野鬼也好，做一對神仙眷侶也好，你讓我來找你吧，一個人活著很孤單，我不想要一個人這樣孤孤單單的過一生，我的心里很空，很涼。」
「你不來牽我的手，模我的頭，我自己沒有辦法活下。太難了，這樣活著太難了。所以，我來找你好不好？」
她痴痴的笑起來︰「你不說話，就代表你答應了。」
冰室一片靜謐，她的淚落在那人的心口，然後昏昏沉沉的在他身邊睡過去。
門被麒麟們弄開，五只麒麟接二連三的闖進來，看著冰床上兩個正在沉睡的人，除了青兒，其他的幾個，都不認識淇，卻開始小心的靠近，每只麒麟都靠近看了看，像是很好奇一樣，眨著眼楮，看著廣陵和他睡在一起的樣子。
然後把自己的額頭抵在淇的額頭上，發出微微的光之後，再換下一只。
龍脈盤旋在上空穿過兩個人的身體，最後纏著兩個人睡了。
麒麟們也不願離開，紛紛蜷縮在床榻邊擠成一團，就這麼睡了。
穿著青衣的少年，指尖稍稍動了動，眼角劃出一滴淚來，依舊沒有醒過來。
白暢和麓揚慢慢趕路，反正回去也還是處理賬目，還是輕松一些的趕路比較好。
兩個人走在山林之中，麓揚面上倒是有幾分要去過年的喜色，白暢見他歡喜也不忍心打擾他高興。
「回去之後，你有什麼想吃的？」麓揚背著大包袱，里面皆是金銀珠寶重的很。
「我？我想吃肉，最好能有排骨。」
「你怎麼這麼喜歡吃排骨？」
「你不是也很喜歡吃牛肉嗎？」他看著四周枯木寒冬，他二人身上都披著暖和的大氅︰「麓揚……我有些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
麓揚回頭見他神色認真，知道他要說的話應該不會是他想要听到的，便擺手道︰「還是等過完年再說吧。」
白暢到口邊的話被攔住了，他抿了抿唇︰「好，過完年再商量。」
二人沉默著趕路。
麓揚突然停下來腳步。
「怎麼了？」他問。
麓揚指著面前的大山和川溪，笑道︰「白暢，要是讓你選，你是選泯然眾人都是萬人景仰？」
「泯然眾人？萬人景仰？」他順著麓揚的眼光看過去︰「我不知道，我從來都沒得選。」
「要是讓我選的話，我就選平凡的人生，住在這樣的山林之中，自給自足，有你和廣陵那樣的朋友，有一個妻子，兩個孩子。教他們識字，念書，習武。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簡簡單單的……沒有梅林，沒有江湖，沒有朝堂。那樣……該有多好。」
白暢心尖一顫……
要是沒有黑莊，沒有江湖，沒有楊家，沒有紅玉，該有多好，他應該會在父母的愛護和嚴厲之中成長，縱然沒有如今這樣的錦衣玉食，瀟灑肆意，卻還是幸福美滿，家人團聚的。
他可沒有的選。
他來到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一切都是上蒼決定好的，無論是活下去還是死亡，一切都由不得他做主。
他看著麓揚眼中的不易見到的憂傷，似乎又看到了那個活在梅林之中小心翼翼的天之驕子。
「麓揚……」他拍拍麓揚的肩膀︰「找個人去愛吧。廣陵終究是來自山間的精靈，不是仙子，不是鬼魅，她不用回去天庭那樣的地方，也不用被亡靈的鐵鏈束縛，她是山間自由自在又驚艷絕倫的精靈，她不屬于你……」
「你又想要勸我水瑤的事情嗎？」
「我不想要勸你關于水瑤的事情。」白暢道︰「我是說，徐帆那樣不是很好嗎？你身邊總要有一個人陪伴。」
山間寒氣沉重，麓揚始終就是不明白︰「你為什麼不能陪我？你答應的，你忘了？你說要陪我回去梅林。人不能言而不信。」不似往日的無理取鬧，只是有些委屈的詢問。
他低下頭，不知道該怎麼和面前的人解釋自己心中的糾結。
麓揚見他沉默不語︰「你有事情瞞著我，你不告訴我，也不告訴廣陵，也不打算和我回去梅林，我不傻，也不是蠢人。你想要做什麼，我大致也能猜出來。你不是不想和我回去梅林，而是你不能和我回去了，對嗎？」
那人依舊沉默。
麓揚的嘆息，化成白煙縹緲于山林之中。
「你會死嗎？」他抖著聲音問出口。
「要是我死了，你會記得我嗎？」
他笑起來顯得年紀不大，眉眼彎彎的，穿著一身白色的狐裘大氅，就像一只狐狸。
「就像廣陵記著禮吉，記著葉展那樣？」他問的也有些小心翼翼︰「你要記得我。不然，就太對不起我救了你那麼多次的情誼了。」
麓揚了解他，白暢答應他會去梅林之後又突然反悔，他便知道了一切。
雲靄，山巒之間……
「你很聰明。」白暢比麓揚要矮上一些，從他身邊過的時候，正好能看到他微微顫動的嘴角，白暢閉上眼楮……
沒關系，不記得也沒有關系，不記得也好。
只要你還被人叫做麓揚，那你就永遠都會記得我。
二人接著往前走，山中的霧氣大了起來，四周的煙塵似仙女的披帛。
「白暢。」
「嗯。」
「你還是為了救我嗎？」他問出口。
「不是……」白暢搖頭︰「這次真的是為了我自己，不是為了你。」
「為了你自己？」他點頭︰「還為了很多死去的人，算是我的仇吧，我本來不打算再去回想那些事情，畢竟我和廣陵他們不同，就算我殺了我的仇人，我也不可能將我的家人復生回來，但是……很多事情，不是我不想就不用去做的。」
他猶豫了一下，才半是玩笑的說道︰「這是，我的宿命。我沒得選。」
「你有的選，你告訴我們，我們幫你。」
白暢看著麓揚眼中的真摯，免不得心酸起來，無奈之下笑道︰「你知道修煉萬物歸元到了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嗎？」
「萬物歸元？」
白暢笑道︰「楊泰很多年前就開始修煉萬物歸元了，現在已經是大有成就了。連著估計……現在已經到了無人能傷他的地步了。大成者期了。刀槍不入，任何真氣都對他沒有用處。他不會被你們傷到。」
麓揚不解的看著白暢︰「這是什麼意思？」
「除非是天微境界，能夠傷到修煉萬物歸元的大成者，其他的人，連一根頭發都傷不到……」
「這麼……厲害？」
「不然九華也不會被他利用的，楊泰本身在練武之上就天分極高。」
「那你……你能做什麼？這件事為什麼不告訴廣陵他們，他們……」
「你覺得廣陵，能夠在這個年紀達到天微境界嗎？」
「不是還有畢方前輩嗎？」麓揚不解︰「不是還有……」
「你去哪里找畢方？就算找到了畢方，要是連他都沒有辦法，對付大成者的萬物歸元呢？」白暢道︰「殺楊泰只有一次機會。還是莫要害得那麼多人丟了性命為好。」
心中焦慮不解，麓揚免不得急問︰「那你能做什麼？你想要做什麼？！！」
「那就是我的事情了。」白暢拉著麓揚的手臂，輕輕的拍了拍︰「你猜到了，我就不瞞你了，我的時日不多，咱們……好好的珍惜吧。成嗎？麓揚。」
「我就是有這種感覺，才一直纏著你要你和我一起回來梅林，如今我的猜想被認證了。我多希望我這一刻不那麼聰敏。」麓揚松懈下來肩膀︰「我陪你去，好歹咱們兩個這麼多日的情分，我總要陪著你走完最後一程。」
「走完最後一程啊。」白暢搖頭︰「我勸你還是不要去，畢竟我的死相應該不會太好看，你要是嚇到了，說不準一輩子都會把我這個人記在心里面。」
「我記著你不好嗎？」
「我可不希望我在你心中的形象，變成最後死的那個樣子。」
白暢嬉皮笑臉的給了麓揚一拳︰「隨你吧，反正我該交代的都和你交代了，不能交代的，我是死也不會說的，你呢就別追問了，問了，我也不可能會說。」
麓揚轉頭去看山川。
「萬物歸元，沒有任何可以破解的辦法嗎？」
「應該是沒有。」白暢笑道︰「九華那些人從一開始就拿楊泰來做實驗的，不然也不會讓他一個人獨自先練習了這麼多年。」
兩個人往前走，麓揚眼中已經帶著困惑，最後道︰「我還有一個問題。」
「你說。」
「你怎麼會知道這麼多關于楊家的秘事？」
白暢微微一顫最後裝出一副嘲笑的表情看著麓揚︰「我說你啊，是不是忘記了，我是黑莊的莊主了？」
麓揚低下頭︰「你總是瞞著我。」
「你確實不應該這麼聰明。」
二人各有心思，卻都是避之不提。
回到梅林之後，白暢被安排住進了從前廣陵住的院子里面，遠離整個梅林，沒有人來叨擾他，他也沒有離開這一個小小屋子的打算。
亂世之中，他獨自一個人的寧靜，總算是能夠守住了。
片刻須臾也好，他總歸還是渴望寧靜的生活。
天井和平花都在徐老爹那里，門主也在，他過去復命的時候那四個人正酩酊暢飲，好一副逍遙自在的樣子，他對長輩們鞠躬。
「弟子麓揚歸來。」
洛非笑喝的面上醉意都化成兩頰艷紅，他擺擺手︰「你現在就是門主，不用事事都過來找我回報的。」
看著這四個人都是一副醉態，他也不知道該和他們說些什麼，最後無奈道︰「門主，徐帆要接任蕭門門主之事，您有何看法？」
洛非笑仰躺在樹枝上︰「你們年輕人的事情，你們自己去折騰，不要過來打擾我了，我做了快二十多年的門主了，你也該讓我歇一歇了，行了。麓揚，我這里不談正事，你自己去把梅林的事務處理了，然後叫大家準備準備，還有兩日就過年了，天下如今也有了分辨，你就莫要多心了。」
他望著醉生夢死的長輩們，最後無奈搖頭︰「麓揚告退。」
「哎，小麓揚。」天井揚聲喊道︰「陵兒他們來了嗎？來了叫他們過來喝酒。」
「他們回去竹門了。」
「竹門？」平花仙子也笑道︰「竹門都滅亡了，他們去那里的竹門。」
或者是不太想要和喝醉的人計較這些，麓揚恭敬的鞠了一躬，轉身就離開了。
回到自己的小院子，遠遠的就看到涫兒站在不遠處悄悄的打量著他，見他看過來，立刻就跑上前︰「麓揚哥哥，你回來了啊。」
「嗯。」他看著面前出挑的更加玲瓏有致的少女，淡淡道︰「好久不見啊，涫兒師妹。」
涫兒面上有些傷心之色︰「我很想你麓揚哥哥。」
他盯著那少女面上的憔悴和難過，總能想起那個雪夜被他一劍刺死的風水……無奈道︰「小師妹，我還要處理公文，你早些休息吧。」
「麓揚哥哥。」涫兒攔著他的路，面上的喜歡溢于言表，眉梢眼角之中帶著幾分羞澀︰「你這次回來就沒有什麼想要和我說的嗎？」
「和你說的？」麓揚搖頭︰「抱歉，小師妹。」他蹙眉道︰「我想我之前和說的很清楚了，我不喜歡你。」
「你不喜歡我？」少女面上的傷心像是破裂的水晶，梨花帶雨，又悲涼萬分︰「那你喜歡誰？那個木靈嗎？她已經離開了，而且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
「不是木靈。」他輕聲道︰「我對木靈只是憧憬，並沒有任何的兒女之情。請你不要誤會。」
「那你到底喜歡誰？你不喜歡我。那你喜歡誰？」姑娘拉著麓揚的衣袖︰「麓揚哥哥，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很多年了，而且，你也對我很好，我還是洛非笑的女兒，你如今是梅林門主，你若是娶了我，任何人都不會對你有非議的。」
麓揚搖頭︰「小師妹，非議不非議，我看的不重，不過……我對你確實沒有半分兒女之情，請你……不要再這樣了，讓旁人的看到，影響了你的聲譽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