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都睡得不踏實，虞翎以為只有自己是這樣，沒想到方錦懷的情況比她還要糟糕。
兩個人都頂著一雙熊貓眼出現，原本也沒什麼人來注意他們兩，只要安安靜靜的上了馬車閉目養神就好。
哪曉得方錦懷看著虞翎就躲躲閃閃一副耗子見了貓做了虧心事的樣子，一下子就被張顯榮給看出了不對勁兒來。
「誒，你們倆昨晚這是干嘛去了啊？怎麼兩個人臉色都這麼不好？」張顯榮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這麼一喊，基本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鎖定在了他們兩人的臉上。
虞翎真的是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這下好了，兩個人被圍起來輪流參觀，一群人上下打量他們兩，交換意見之後還得出了一個結論︰這兩人昨晚上肯定有問題，指不定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虞翎大呼冤枉，哪曉得虞南晟還煞有其事的把方錦懷給拉到一旁去語重心長的訓話︰「翎兒的身份特殊，她是個廢後，你若是真的為了她好，想要跟她在一起，不在乎她從前的那些身份，那麼我做父親的也不能多說什麼，但是夜里見面這樣的事情的確使不得！不能壞了翎兒的名聲你說是不是。」
方錦懷耷拉著腦袋完全是一副听之任之的樣子，听到虞南晟說可以當面來提親嘛這句話的時候，一下子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雙眼放光的反問了一句︰「果真？！」
虞翎覺得自己很累，她推了張顯榮一把，大聲道︰「啟程了！方錦懷，你的大臣可都在等著你呢！」
方錦懷正在給虞南晟掏心掏肺的表達自己對虞翎的一片赤誠之心，虞南晟含著一抹神秘的微笑將他看著，看得他心里也有些發虛。
正好虞翎喊了這麼一句，他趕緊請虞南晟登車，馬車里邊的氣氛變得詭異得很，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虞翎和方錦懷臉上游離，還都掛著一絲曖昧的笑意。
虞翎有些受不了了，她明明也沒有做什麼，天曉得怎麼就變成現在這樣了。
躲避這個問題最好的辦法就是睡覺，她往天諭肩膀上一躺，不管不顧的就先睡了，昨夜是真沒睡好，晃晃蕩蕩的馬車就像是個搖籃一樣，虞翎很快就進入了夢鄉。
反倒是方錦懷，閉著眼楮翻來覆去的就是睡不著。
倒也不僅僅是因為昨夜的事，現在越是靠近京城，他的心里就越是緊張，說到底，他和沈君離一樣，剛剛登基，權勢地位都算不上穩固，正是最需要這些老臣扶持的時候。
他是梁靖國的皇帝，帶著彌夏的一行人回朝，于情于理都是說不過去的。
這些在梁靖國根深蒂固的老臣們，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獲取想要的信息，他有意想要把虞翎的事情隱瞞下來都很難辦。
一是他的一舉一動現如今都還在那些老臣的掌握之中，二是若是後面這事兒翻出來說的話，虞翎他們的處境更加艱難。
為這事兒方錦懷翻來覆去的睡不著，他覺得自己可以為了虞翎態度強硬起來，畢竟自打他當上太子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經漸漸在滲透進入掌控這個國家。
遲遲不肯清掃舊勢力的原因有很多，那些老臣固執己見，聯合起來也算是一股龐大的力量，帶動起來的群眾輿論終究對于虞翎是不好的。
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用那樣極端的手段去鎮壓，因著離京城已經不遠，斥候回報說朝臣們都在鴻軒大殿等候著。
方錦懷這才把心吞回肚子里，看來這些老東西是另有打算，所以並沒有堵在京城門口，而是在宮中的鴻軒大殿聚集。
既然這樣，事情就好辦了。
為著待會兒精神好一些，方錦懷也靠著稍微睡了一會兒，進京城的時候，喧囂聲一下子大起來，梁靖國人說話嗓門都挺大的，不曉得是怎麼把方錦懷給養出這般模樣來。
虞翎一路睡得還好，被聲音吵醒之後拉著天諭往馬車窗邊湊，撩起簾子想看一看傳說中的北國風光。
如今還是秋季，梁靖國的溫度已經降了下來，外邊的路上店鋪甚少，大多都是挑著籮筐在路邊擺攤的商販。
虞翎發現梁靖國販賣的東西大多都是彌夏沒有的東西，小孩子拿著木刀木劍比劃，從馬車旁匆匆跑過，留下一串笑音。
她把車簾放下來，把這一番風光重新蓋住，看向已經醒來的方錦懷︰「梁靖國有沒有出過女將軍？」
方錦懷一愣︰「女將軍沒有出過……副將倒是出過一個。」
說完之後反應過來︰「你……你該不會是？虞翎……」
虞翎咧嘴一笑︰「那看來我得來做這第一個了。」
「胡鬧！」虞南晟吹胡子瞪眼的在虞翎頭上一敲，「你爹還在這兒呢，就輪到你來逞能了？」
沒等虞翎再把下一句說出來，天諭就扯了她一把︰「要進宮了，咱們這是去哪兒？」
方錦懷撩起車簾子，果然是要進皇城了，他眯了眯眼楮，對褫革道︰「走吧，直接去鴻軒大殿。」
梁靖國皇宮的裝潢和彌夏完全不一樣，彌夏的皇族喜歡亮麗鮮艷的顏色，整個皇宮都是光彩熠熠奪目照人的，梁靖國的皇宮卻用了低調沉穩的瀝青色，以麒麟圖騰點綴，看上去有一種歲月的沉澱感。
而且梁靖國不區分宮、殿、堂，皆是統一稱呼為大殿。
像是方錦懷剛才說的鴻軒大殿，便是每日早朝大臣們面見于他的地方，宮里有規矩，過了三道玄關就不能再乘車，要步行。
褫革不曉得方錦懷為啥要叫他直接駕馬車去鴻軒大殿，但是褫革的好就在于不該多問的事情他總是不會多說一個字，抖動韁繩就朝著鴻軒大殿駛去。
馬車停下之後，虞翎等人都陸陸續續下了馬車，一下馬車，虞翎朝著對面的大殿一望，心坎兒就涼了一半。
大殿的長長樓梯上方站滿了形形*的官員，文官武官應該都是到齊了，正分站兩側將他們望著。
虞翎側頭看了一眼方錦懷，她不曉得他是不是為難或者有壓力，從他的眼神里邊看不出別的什麼，他還對她報以安慰的一笑︰「跟我來，別怕，有我在。」
她倒是不怕什麼的。
虞翎微笑點頭，把手搭上方錦懷遞過來的手，他的手掌溫暖微潮，體溫從手臂傳來，虞翎的心漸漸平穩了下來。
跟隨在他們身後的天諭張顯榮，以及虞南晟和虞虎虞昊表情也都十分肅穆。
一行人在虞翎和方錦懷的帶領下，朝著長長的樓梯走去。
這樣長的樓梯，虞翎在彌夏也走過，她數著腳下的步子，從第一階樓梯開始，到她踏上最後一階，一共是三百五十九階。
她們一路千辛萬苦都過來了，虞翎就不信，這區區的一個鴻軒大殿，她今天會進不去！
虞翎和方錦懷站在這群大臣跟前的時候，縱使千般不願，他們也必須跪拜方錦懷的同時跪拜了虞翎，齊刷刷的幾十號人跪來高呼︰「吾皇萬歲。」
方錦懷此時和私下里虞翎見到的模樣完全不一樣。
他未著皇袍，未戴冠飾，甚至都還沒有放開握著她的手。
可是他的眼神已經變得凌厲而堅定，像是天空中的雄鷹，俯瞰萬物皆螻蟻。
虞翎沒有見過這樣的方錦懷，她記憶里的方錦懷，是那個翩翩溫如玉的少年公子郎，是那個會對著她促狹淺笑說‘我在幫你’的頑劣男子，也是昨夜通紅著臉跑開的羞澀模樣。
偏生未曾見過他指點江山的樣子。
「平身。」他語氣冷冽，虞翎卻感覺到他握著自己的手收緊了一下。
這些老臣們從地上爬起來，見著方錦懷要帶著虞翎往里邊走，一下子全部圍攏到跟前來，一個胡子頭發全都花白的言官往前一站，撲通一聲就又跪了下去，說話的聲音像是要斷氣，聲聲泣訴，像是方錦懷做了多大的惡事一般︰「王上！您不能帶這些彌夏人進殿啊王上！」
「走開。」方錦懷臉色一下子變了，他就知道會這麼一出，這些老臣們不搞些事情出來是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王上！紅顏禍水！自古以來因為一個女子招來禍事的例子還少麼！您不能被這個妖女迷惑了心智啊！臣懇請王上三思！否則臣日後到了地下，無顏面見梁靖的列祖列宗！」這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吼得臉色通紅，還抬起手袖擦了擦眼淚。
方錦懷臉都白了，塔氏是梁靖國最古老的一個家族，眼前這位塔大人更是兩朝元老級別的人物，都可以做方錦懷的祖父了，他在這里激昂的吼︰「王上若是一意孤行！就從老臣的尸體上跨過去吧！」他身後的眾臣也被感染，皆跪下附和。
方錦懷如何會不明白他們的心呢，說到底，大部分人也是真心為了梁靖在考慮。
可是在這件事情上，沒得商量。
他正要再說，虞翎一下子掙月兌了他的手，往前走了一步，她掃一圈這里滿臉義憤填膺的眾臣們，突然冷哼了一聲，高聲道︰「你們這里，一個能打的都沒有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