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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比竇娥還“冤”的盧相

此為防盜章  錦繡嘩啦一下, 猛地翻身直坐起來。

她額上青筋根根暴跳,擼起袖管, 正要破口大罵︰「盧信良!你膽敢再叫我一聲賤婦試試,你試試——」

忽然,錦繡瞪大著眼楮, 她把那雙桃花般水蒙蒙的黑亮眼楮瞪得又大又圓。

盧信良這個死變態,原來,他坐于自己床邊, 悶不吭聲地,手舉著一塊銅鐵打造的什麼玩意物件兒。

好像……好像是專門用來對付那種水性楊花、不守婦道無恥放蕩女人用的「貞操帶」?

是的,那玩意,好像……是叫「貞操帶」?!

錦繡氣得要發瘋。「你,你——」她鑊髻盡散,幾乎要從床榻上跳踴起來。

錦繡以前名聲不太好, 「縱馬聲色」, 「浪遍草叢」, 有人說她是「yin0娃蕩婦」, 見了個男人就開撩;有人說, 她是欲壑難天, 剛剛入洞房她的第一任相公就被她那無休無盡的**給活活「折騰致死」,也就是民間所說的「馬上風」……當然,這事說來太長, 暫且不提。

就那樣, 新婚洞房, 兩對兒新人就那麼互相撕扯折騰起來。盧信良逼著錦繡這個傳說中的「yin0娃蕩婦」要她穿他給她親手打造的「女人貞操帶」。錦繡不穿,盧信良便死勁兒抓著她的頭發往後一扯,「踫踫踫」,對著身後牆壁,一下又一下,就把錦繡的頭給踫得咚咚直作響。錦繡滿嘴滿口都是血,她罵︰「盧信良!你是個瘋子!你個老腐朽!老古董!你個臭忘八!你是死變態!——不穿!老娘不穿!我葉錦繡就是給你戴一百頂一千頂綠帽子,讓你周身綠得像片綠的大草原——我也不穿!不穿!不穿!不穿!」

「賤婦!賤婦!……」

盧信良越發目眥崩裂,把錦繡的頭磕踫得更加響了。

是的,那是個夢……錦繡最後嚇得醒了。

然而,饒是一個夢,可對于錦繡來說,這樣的夢——這樣可怕的夢里的死變態盧信良,錦繡饒是膽子再大個性再無拘無束,但一想起這個夢,錦繡每每都忍不住背心冒汗,唏噓不已了!

盧信良其實前後也說和過三門親事。

那是在錦繡被皇帝指婚給這個男人之前。

第一個,許尚書府的三姑娘許貴珠小姐,生得柔止端方,貌美嫻雅。只是,隱隱約約傳來,這三姑娘哪哪都好,既能熟讀《女則》、《女訓》,又一臉的忠貞操守,處處識得大體,甚至百里挑不出一二,可以說,是盧氏一門未來準兒媳婦的標準之一,若能讓她和盧信良配在一起,當真是天造一對,地上一雙。

「——不過,她是個大腳!」

說媒的官員搖頭連連嘆聲。那眼神措辭,大概是希望盧相大人莫于這點小事上斤斤計較。是的,當世事,女人裹腳之風甚行,三寸金蓮的審美成為當世主流——盧相不吭聲,也不出氣,手玩著兩顆文玩核桃。核桃于他手中 擦 擦翻轉踫響,終于,響了好一會兒,盧相才淡淡地整整袍子衣襟,端然開口說道︰「大腳不大腳倒還其次,這關鍵是——」

這關鍵是,從這女人裹不裹腳的態度來看,那女人,就絕沒有這官員說得那麼完美……

「盧信良,你個大死板!老古董!」

官員心里暗罵。迂腐!太迂腐!

盧信良的第二門親事,那是兵部侍郎家的一個千金,也是溫柔,嫻靜,漂亮,姓孟,叫孟淑儀。

這個女人,下場不要太慘。後來又是浸豬籠,又是傳說騎木驢……很多流言蜚語中,都說這就是和那個大名鼎鼎的死變態死迂腐盧信良有關。

女人在說親給盧信良之前,她與一位寺廟中邂逅的書生發生了一夜苟且——想書生跳牆,小姐幽會,這在盧信良為官當政時代和風俗世態可算是天大的大事兒!而且,大概是怕盧信良,又深諳這宰相的脾氣與性格,加之,又偏偏地,那女人的祖父,又是直屬于盧信良的卑職下臣,于是,為了討好,那名官員決定,將自己府里讓他們丟盡臉面出盡風頭的親親孫女兒給活活浸了豬籠,並且,浸了豬籠還不說,還十分殘忍變態非常地讓人騎了木驢……

葉錦繡想起就背皮驚悚,正所謂︰「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若非盧信良這個變態死板的一味腐朽迂儒——到處整該什麼骯髒yin0浪世下風氣,要存什麼「天理」,滅什麼「人欲」——那麼,那位小姐的下場,也就不會如此之淒慘了。

真的,實在是想起就背皮發麻,怎一個「慘」字了得啊!

盧相爺的第三門親事,那位小姐是上吊自縊的。

不過,這一次,盧相于這件事上,多多少少有點無辜。

除了听聞許家小姐沒有裹腳的種種被盧相所嫌棄,除了親眼目睹那個孟家小姐的淒慘下場——

那位小姐,有一次還听說——

「對了嬤嬤!」那小姐問她的貼身乳母︰「就你上次所說的,因為這盧相的一句什麼話,有個官員的小妾最後舌頭被割了,听起來好可怕好駭人,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嬤嬤,您能跟我講一嗎?」

原來,盧信良剛剛二十七歲那一年,也就是入主內閣四大輔臣之首沒多久——有一次,他閣內朝部的某位下屬官吏邀請于府邸作客。他們府上有一個小妾,叫做陳嬈娘。那嬈娘,生得艷麗嬌美,性子熱情活潑。出來輪流給眾位官員貴冑摻酒說話的時候,嬈娘走到了盧信良的位置,也就是宴席首位。

當時的盧信良,就那麼緋衣官袍端端靜靜做著,臉上冷若冰霜,不苟言笑。

嬈娘笑︰「喲!原來這就是我家老爺時常提起的盧相盧大人啊!恕奴家膚淺,只道是官居那般高位,一般坐到這種位置,都是些年上幾十的老人了!再不濟也是我家老爺那般歲數,嘖嘖,沒曾想,盧相如此年輕,真是令奴家今日好生開眼——」說著,還把盧信良從頭打量到腳,飛起一雙直勾勾眼楮。

又約莫,是被那名官員寵溺壞了的,膽子有些大,再加上倒霉,竟就著打量功夫,不小心手一松,雪白的絲帕被風吹落,且堪堪,吹到盧信良盧大相爺的官服袍擺之下,「哎喲!」她又一驚一乍,「瞧瞧,瞧瞧,這才叫做秀色可餐吶!奴家只光顧著去看‘美人’,卻忘記這其他大人的酒還沒有敬!」其實是想討好,想襯托這場上的主要貴客是盧信良,又加之笨嘴拙舌不太會說話,一時賣弄了風騷,丟盡了洋相,竟調笑著彎腰去撿盧相爺腳上的絲帕,並且,「哎喲」一聲,眼兒一暈,又往盧信良身側挨了一挨。

而且,那神態動作,三分中,竟有兩分,像是裝出來的。

盧信良當時的臉,一下就黑了。

事實上,不光是盧信良,其他的在座官吏也個個沒敢吱聲,都在為這小妾捏冷汗。

小妾其實是真的暈了一暈,女人不慎酒力,也實乃正常。

那官員嚇得身子哆哆嗦嗦,腳一軟,連滾帶爬,從席間就直滾到盧信良跟前兒,跪道︰「卑職治家無德!管理府中女眷無方!請首相大人恕罪!請首相大人千萬千萬恕了卑職這一回!」

「張大人,你們的家規家風看起來很是不錯啊?」

盧信良慢慢啜著酒,一小口一小口,看起來表情並沒多少怒意。

氣氛越發緊張,眾人越發不敢吭聲。

終于,待啜得差不多了,盧信良的嘴角這才冷冷翹了一翹,很是輕蔑嘲諷地,並一邊掏出袖中的帕子,慢悠悠擦拭著方才那小妾所拉扯過的地方。淡淡瞥了那兒一眼,一邊站起身,面無表情地,又說︰「區區一個內宅孺婦,這都治理不好,想朝部如今那麼多如山大事,你更是治理不好了?」

然後,就走了。倒背著兩手,一點面子也不給地,眾目睽睽的各官員膽顫心驚中,叫了一聲︰「來人,起轎!」直出了那官員下屬的宅子。

小妾一直愣在那里動也不動。

因為她至始至終都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麼錯?究竟哪句話沒有說話,哪個地方得罪了這位年輕內閣首先?

後來,那官員小屬,想是討好,又想是怕盧信良——害怕因這丟了官職,回房之後,閉著眼楮,忍痛割愛,一激之下,就命人生生割了那嬌滴寵妾的漂亮舌頭,並鮮血淋淋地,用一塊托盤盛著,就像要表決心似地,就那麼呈現在盧信良跟前……呈現在那個死變態老迂腐眼里……

而盧信良的第三門親事,就是這樣沒的。

後來的那位小姐,想是耳聞目睹好些個類似傳聞——可能自家的身子也不太干淨,又或許早在私底下有了什麼人兒,怕自己落個浸豬籠、騎木驢或者舌頭被割的下場——

一根繩子,脖子狠狠往里一套,閉眼,腳一蹬,她就死了。

死了……

死了啊!

這次的盧信良,想是真的怒了。

夫權神聖。然而,所有的……包括底限,他的威性、尊嚴、一個男人的尊嚴……卻一次次受到挑戰,一次次星散瓦解。

春台戲院的二樓傷,方才,盧信良一直就負手悶不吭聲站在那兒。而面對著錦繡那混賬潑皮、霸氣十足、甚是自得與自嘲的,一聲一聲得意洋洋的「綠帽子」——並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兒——盧信良只是听著,眉毛都未曾皺蹙過一分,是的,他沒有任何反應。漆黑的眼眸,幽而深邃,潭水一般,始終沉沉穩穩,毫無痕跡。他想他是真的怒了!怒到了極致,反而不知對當時的情形做何反應。

「你說夠了沒有?」

撂下一句。意思是,說夠了,就快跟我走。

緋紅色的袍角官服在微風中卷起又吹開。後經一個轉折,徹底消失在眾人眼簾之外。

而眾人是怎麼看,兩個人想是已不在乎了。非常地不在乎。

錦繡,是被兩個身強力壯的老嬤嬤給「扛」著下得樓來的。

姿態樣子頗為傲嬌沉著,即使那樣的一番尷尬對峙,那樣的「理不直,氣也不壯」,竟當著盧信良面,也不肯低低頭,認認錯,表情甚是空無一物地,不把任何人放于眼下……兩嬤嬤上前,恭恭敬敬笑著福了個身︰「夫人,相爺請您回了——」「夫人,相爺請——」話,說了兩遍。接著,嬤嬤相視一眼,無可奈何,頭一搖,二話不說,走上前就將這姿態表情甚是空無一物的錦繡——堂堂陳國公千金——盧大賢相的妻子扛出了樓梯門外。、

當然,這番動作,自然是受了指使。盧大相爺的指使。

錦繡這才急了︰「你們干什麼!還不快放我下來!——放肆!快放我下來!真的是反了!反了!」

一時掙扎,暴跳如雷。

想是哪里受過這等腌閑氣,隨即化身一只潑皮野貓,利爪並伸,便開始在嬤嬤們肩上又抓又扯且又開咬。

盧信良把腳步一頓。

這時,他人已經步出樓門外數尺遠的距離。時至傍晚,天際的晚霞像噴了火,十里彤雲,密布天空。樓門外,一輛華蓋馬車在瑰麗的流霞中燦燦顯眼。盧信良半晌轉過身來。「——你還沒有鬧夠,嗯?」他問,揚揚眉。聲音不疾不徐,溫文中,透著一種不怒而自威。

錦繡哼了一哼,終于從嬤嬤那里一躍跳下,拍了拍手,理理發髻上的金釵步搖和裙間的玉帶絲絛,雖是自知理虧,到底把秀艷的眉毛往上一挑,偏著頭,勾著嘴,本來,她是想說︰好啊!好你個盧信良!你行啊!你厲害!啊?——你這麼一個當大官兒的大忙人兒、又是大老爺們——大白天,什麼偷雞模狗的事兒不干——卻成天非跟著我一個小娘們兒過不去?……你就這麼喜歡跟蹤我、監視我,不惜到這種地方來追逮我,你這是想我了是不是?——還是,這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想我想到發了癲狂的地步啊……如此,就這樣,正要肆意調戲。然而,聲音未落,一個天旋地轉中,錦繡的背皮麻了,身子忽地騰空,什麼時候被盧信良那廝攔著腰一抱,三下兩下,並動作麻利抱塞進了身後的馬車都不知道……

兩個人塞起耳朵不說話。

就這樣,馬車一路行駛。誰也不再吭聲。誰也沒有多言語一聲。

傍晚的微風透過簾子輕吹進來。馬車里,男人的衣香並女人的脂粉香氣在空氣里淡淡流通。如此沉默,冷臉對著冷臉,卻有一種說不盡難言的好笑與曖昧。

就像一對小打小鬧慣了在使性子、鬧別扭恩愛夫妻似的。

錦繡把手里的那方秋香色軟綢帕子對折了又拆開,拆開了又對折。口打著呵欠,干脆就著馬車背後坐墊的錦被褥子斜斜歪歪一躺。一只足擱在榻上,一只腳,吊在了下。並腳尖兒彎呀彎地,擺動著紅裙如水,流泄了一地。

當然,這一次,她自然知道自己是理虧的。

然而,越是理虧,越是要擺出這麼一副「要殺要剮隨你的便」、「我就是這般混賬吊兒郎當」的架勢——要不然,錦繡,也不叫錦繡。陳國公府的大小姐美名,也不會那麼遠播在外。

盧信良終于發問︰「你覺得你很光彩,是不是?」

怕這女人听不懂,進而,他又眼皮往下,並極為忍耐地︰「我且問你,你的名聲,在你眼里就那麼不值錢,那麼猶如糞土,嗯?」這一次,語氣卻頗為惋惜,就跟恨鐵不成鋼似的。

馬車陡然一個顛簸。

見女人依舊把他不理不睬,盧信良聲音加重,這一下已然是怒火重重。「看著我!老實回答!——葉錦繡,你的名聲,在你眼里,到底算個什麼?——葉錦繡!看著我!」語氣漸轉霸道。

是的,那天的盧信良,想是真的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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