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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狐妖進化計劃(八)

周帝膝下如今尚且康健的公主, 粗略數一數也有十數個。

周帝待賀雲辭嚴苛有加, 往日罷朝後閑談的內容,除去國事之外, 再無他物, 甚少多嘴問他幾句東宮膳食可還合胃口,抑或是心儀誰家官宦的嫡女, 決意請旨求娶。雖對繼承國業的嫡子如此刻薄寡恩,而宮中這些嬌生慣養的金枝玉葉們,周帝可謂是遷就溺寵十足。

幾個宮女和不受寵嬪妃所生的公主,長到及笄年歲上, 也無一個封號, 平日行事畏首畏尾, 遇到周帝壽辰舉宮盡歡的日子, 也不敢惹惱上頭幾位, 公然冒頭爭寵。

故而年年壽辰上競相爭妍斗艷的,只剩下母妃出身尊貴、自個兒又受周帝看重的公主們。

每至太後、周帝壽辰, 這些公主明面上與諸位姐妹噓寒問暖,走動甚密, 實則借走動寒暄,暗自打探對方今年打算獻上何禮搏人眼球。

這里頭視梁子嫣為勁敵的十有七八,回回臨到要緊關頭,前來打探虛實或存心誤導的不在少數。

太後年歲越發大, 也實在對宮中這些晚輩之間, 勾心斗角的手段無從得知。

原世界中, 梁子嫣本是周帝親自下旨,賜婚于太子賀雲辭的太子妃。如今梁子嫣及笄一年有余,盡管周帝與太子並未開口提起此事,可凡是這聖旨在一天,梁子嫣就是東宮名正言順的未來女主子,半點容不得旁人輕賤怠慢。

抵了照面日日姐姐妹妹親切喚著,私下卻大多嫌她鳩佔鵲巢。

尋思她不過一介孤女,卻以太後母家外戚身份得享位比公主的稱制,比她們在太後跟前更為得寵。若梁子嫣今後順理成章做了太子妃,繼而便是皇後,她們這些正經的金枝玉葉,還需給一個克爹克娘的孤女行跪拜大禮,由一個外姓郡主處處壓著,真真叫人恨得牙癢。

自玄光山一別,東宮前來向太後謝了一回恩後,兩宮再無交集。

日子匆匆過去半個多月,正是諸位公主郡主們暗自較勁最為激烈之時。

周帝此次從江南遠道回宮,勢必要順應原世界劇情發展,帶回九歆充作美人。

九歆一旦入宮,原女主九歌亦不出幾日就會前來投奔。在此之前,謝嫣務必要籠絡住賀雲辭,萬不可放縱他再一次沉溺入九歌的溫柔鄉中。

名聲被駱知寒敗壞得所剩無幾,為入東宮後不會遭到賀雲辭忌憚冷落,謝嫣近日已盡力收起往日鋒芒,不再摻和這些勾心斗角之事。

雖然謝嫣存心意與幾個公主斷了來往,然而她們仍舊惦記,她身上這虛無縹緲的未來太子妃頭餃,距離周帝壽辰不足七日,竟不辭辛苦遠來福安宮請安。

太後很是喜歡熱鬧,見著這幾個平日難得一見的孫女,縱然心中有些隔閡,然而心底卻煞是歡喜。

著小廚房蒸了幾籠糕點,又配了茶水呈上正殿,太後一一賜座下去,喚她們拈起糕點快些嘗嘗:「總說江南風景如畫,江南水又養人,哀家前些日子恰好相中幾個江南來的廚子,個個手藝超群,你們不妨也試試這味道如何。」

今日入宮請安的女眷統共有六個,其中以陵陽郡主,及夏貴妃所出的文元公主為主,其余四個均笑不露齒,面上看似一派和氣溫婉,圍著二人而坐。

陵陽眼角銳利余光,暗暗刮過上頭一身朱色宮裝,安靜泰然坐在皇祖母身側的少女面皮上,她削尖指尖掐住水紅絲帕,眼底不禁浮起幾抹嫉色。

再過七日就是皇舅舅五十壽辰,宮內處處張燈結彩,各宮俱在緊鑼密鼓籌備,連遠去封地的親王也親自遞了折子入宮拜見。

她親娘舞陽長公主,也花了大心血,另尋能工巧匠雕鑿出一座雞血石盆景,算作獻給皇舅舅的賀禮。

爹娘為了壽禮一事四處打點張羅,留得陵陽一人悶在府中胡思亂想。

她心儀三哥哥是府里眾所周知之事,漸漸也有風聲散播開來,最後還是由著母親舞陽長公主出面,耳提面命敲打下人一番,才免叫府中那幾個大嘴巴的長舌婦宣揚出去。

此次壽辰由禮部著手操辦,三哥哥身為太子,則負責督察各階官員,嚴禁他們借國庫撥下來的銀兩,中飽私囊以權謀私。

因是知天命之年,禮部少不得比往年更加謹慎,生怕有一處出了差錯。

這兩月以來,宮里俱是緊鑼密鼓籌備皇舅舅壽辰。

各封地貢品流水似的往宮里送,品類之繁盛,使得戶部那幾個執掌國庫的官員,捧著價值連城的珍寶肝膽俱顫,日日腳步虛浮神情恍惚。

撇開這些政事不談,壽宴上用以助興的歌舞亦是不可或缺。

雲韶府里的伶人不分晝夜習練曲子,樂師擇了一批又棄了一批,最後還勞煩尤擅音律琴塤的三哥哥親自出面挑選。

平日里三哥哥除了上朝或是前去御書房述職,他幾乎從不踏出東宮。

雲韶府怎麼說也是集天下樂舞之大成,誰知掌管雲韶府的司樂,居然能廢到這等地步,驚動一國太子抽出空閑親自前去指教。

三哥哥已于幾日前難得駕臨雲韶府觀瞻,陵陽尋思這些天他或許還會屈尊出面,但她一個住在宮外的郡主,如今尚未婚配,總不好貿然開口前去雲韶府尋他。

陵陽左思右想,琢磨這宮中能光明磊落面見三哥哥的,竟然只有這晦氣放.蕩的梁子嫣。

她與梁子嫣素來不和,干脆扯了幾個表姐妹過來替她助威,意圖好說歹說將梁子嫣騙入雲韶府替她做遮掩。

以梁子嫣不容人欺騙的性子,一旦得知自己被人利用,即便見了三哥哥也不會忍氣吞聲。

三哥哥生性淡泊溫柔如水,必定厭惡她這副得理不饒人的嘴臉。屆時只需再攛掇娘推一把,勸三哥哥應允她無理要求,與她即日退婚,她便可借機取而代之。

得以窺見三哥哥仙顏,又能逼得梁子嫣被厭棄,這樣一石二鳥的差事,豈有不為之理?

陵陽不動聲色朝著身側的文元公主使了個眼色,自小長在夏貴妃身邊,心心眼奇多的文元公主立刻會意,悄悄拍了拍她手背,算是安撫。

文元清清嗓子,望住上首坐著的少女,彎眼徐徐開口:「雲韶府上下被舞樂之事折騰得心力交瘁,甚至遞折子到母妃宮中,央母親替她在後宮里尋覓幾個能歌善舞的妙人,孫女苦思冥想突回憶起子嫣妹妹乃是個中翹楚,正巧今個兒天氣好,便打算帶著嫣妹妹一同行往,一路過去,也算是散心。」

太後深以為然地沖文元公主頷了頷首,她中意的這對小夫妻,一個悶在東宮醉心政事,另一個待在福安殿足不出戶,再這樣相敬如「冰」下去,指不定往後會出現什麼變故。

她扭頭看向謝嫣,笑吟吟執起她兩只手道:「你姐姐們說得頗有道理,你倒是極喜歡這些歌兒舞兒的,待用過午飯後隨你姐姐們去雲韶府瞧瞧,學了幾個新姿勢,也好回來跳給哀家看看……」

太後一言既出,謝嫣身為小輩反而不好推月兌,她清透目光定定從身前幾人面皮上劃過,這心懷鬼胎的幾個人頓時朝她堆出一個笑臉。

「有勞諸位姐姐。」

她刻意咬重「姐姐」二字,果然將那幾人膈應地紛紛黑了臉。

她們私底下半途撞見,每每都是劍拔弩張,惡語相向,從未像今日如此「和氣」,文元再是會做表面功夫,眼下也有些繃不住臉皮,憋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憋出一句「妹妹多禮」。

太後留下眼前這幾人用過午膳,太後吃齋念佛從不沾染葷腥,福安殿的膳食也比別處清淡。

謝嫣淺淺含著茶水漱了幾次口,又更了件常服,梳好發髻,即刻隨她們出了福安殿。

雲韶府距離福安殿極遠,乘坐轎輦過了數個時辰,才終于隔著茂密幽深的山林,遠遠望見幾座刻著浮雕的朱頂宮殿。

青影長柯掩映下的濃綠山林里,幾點朱色半隱其中,猶如一汪碧色幽潭里飄蕩著的幾瓣落花,綠如通透翡翠,赤如澎湃血液,伴著若有似無刮過的風輕輕搖晃,俏麗非常。

雲韶府從前還喚做「大司樂」,只因周帝覺得俗氣,配不上趙皇後的風姿,才改名稱其為「雲韶府」。

陵陽、文元同幾個公主由宮人指引先行跨入雲韶府,謝嫣亦領著蔓朱綠莘緊跟而入。

頓時有滿面春光的大胥上前恭恭敬敬行禮:「奴婢見過幾位主子。」

在座的不但有公主,還有兩個不是公主用例身份已然與公主比肩的郡主,為防惹她們不快,干脆一概稱作主子。

趙皇後殯天後,周帝久不肯立後,六宮之權暫由夏貴妃代理,文元公主故而也常常隨夏貴妃露面,對雲韶府中的一切很是熟悉。

她顰蹙兩彎秀眉,逡巡殿中侍立在側的樂正及眾多女官,疑惑道:「怎不見司樂大人?」

「回殿下的話,」大胥掀開帷幔恭請她進去,「大人正在後殿與幾個樂師教習歌舞,奴婢已喚人前去通傳。」

文元贊許點點頭:「甚好。」

陵陽自進入雲韶府,頃刻變了另一副臉色。

方才在福安殿客套得緊,踏入雲韶府的那一瞬,竟連虛與委蛇做做樣子的興致都無。

她與文元並肩行在前頭,幾個擁躉她們的公主有意無意擠開謝嫣,獨獨將謝嫣一人落在後頭。

謝嫣落得個清閑,也懶得與她們這群烏合之眾多言,帶著兩個貼身侍女自去別處觀賞。

雲韶府一向听命于夏貴妃,于謝嫣也有些鄙夷。

她沿著抄手回廊越走越遠,幾個冷眼旁觀的宮人態度雖是諂媚巴結,眼底流露出的情緒卻十分敷衍不屑,縱著她一人走偏,也怠于提醒。

梁子嫣的名聲傾頹至此,謝嫣無意深究。這些人受不住旁人挑撥誘導,心思如此囂張惡毒,她也不願在雲韶府久留。

路過一處帳幔四下委垂的水榭,隔著半湖池水,謝嫣朦朦朧朧听見自水榭那頭,斷斷續續飄來的細碎琴音。

只閑閑散散撥弄幾個殘音,無端勾得人傷感,綠莘笑著扯過一個宮人問:「敢問那水榭里奏琴之人,可是近日新進宮的伶人?」

宮人目光略有閃躲,勉力迎上她的視線,牢記陵陽公主和文元公主的囑托,硬著頭皮扯謊:「正是。」

謝嫣靠在石檻旁,悠閑自得俯視湖水里成群結隊,游弋流竄的金魚錦鯉。

望著那靈動活潑的魚尾,她心中的郁氣也隨之散開了些。

綠莘隔水遙遙指著那座水榭:「郡主不妨也跟去練上幾個新把式,回去也好向太後娘娘交差。」

左右再待一炷□□夫敷衍了事先行離去,水榭里那些輕歌曼舞的舞姬歌伎們,仍令人移不開眼去。

幾個宮人簇擁她走向水榭,謝嫣一腳踩上生滿苔蘚碎花的踏垛,那水榭里的琴聲以按音收尾忽然停滯。

「殿下這闕曲子寫得真是絕妙!奴婢已一音不差全部記下,一會子就命她們習練。勞煩殿下拖著病體親自教習譜寫,奴婢身為司樂煞是慚愧……」

簾子內的那抹影子,慢慢自坐席中起身,他掩唇啞聲答:「無妨。」

謝嫣猛然抬頭。

蔓朱掀簾子的動作比起簾內之人,迅猛突兀不少。簾中人還未拂開簾子,謝嫣卻沖了進去。

恰好亭中奏琴的那人旋即也繞至幔後,謝嫣來不及撤回邁出去的步履,半個肩膀已然朝水榭里拐去。

她迎面重重撞上一處溫軟有力的胸膛,對面那人被她撞得晃了晃身子,腳步似乎不穩。

四周驀然傳來尖利驚呼,謝嫣下意識伸手摟過他的腰,緊緊貼住他單薄身形。

「這是隸屬哪司的伶人,怎能這般不識禮數沖撞了殿下?且喚她姑姑過來問一問,定要罰她一罰長長記性才好!」

蔓朱上前一步用力撥開兩人,齜牙咧嘴道:「你這奴才,明明是你們殿下不聲不響沖撞過來,我們郡主好心出手救他,誰給你的膽子要處置我們郡主?」

少廉橫眉冷笑道:「憑你們沖撞的是太子殿下。」

謝嫣適時松開雙臂,仰頭凝視賀雲辭那張清風霽月的面容,微微翹起一側唇角,盈盈朝他展顏淺笑。

他往日極少出門,膚色是泛著雪色的瓷白,唇瓣覆了層冷清入骨的青霜冷色,僅有顴骨上余下的兩抹病態潮紅,為這張霞姿月韻的臉,平添幾縷微不足道的生氣。

他捏緊常服衣領煞是克制地退後一步,眉眼間驟然生發出的漫漫笑意和煦又從容,悠悠落在謝嫣臉上,無故多了幾分親切之意。

他抬手示意少廉噤聲,偏頭靜靜打量她,須臾含笑道:「孤記得你,太後宮里的初儀郡主。」

郎君眉如刀裁,五官若工筆細細研繪而成,不遠不近立在跟前,就是一張曠古絕今的傳世畫卷。那如溢彩流光乍泄的絢麗笑意,險些晃花謝嫣雙眼,偏偏他又不自知自己相貌過人,言笑間並不收斂,稍有走神就已再難集中精力。

他神色看似安然無恙,隱在發影里的右耳卻莫名其根通紅,若非有發絲遮掩,簡直引人捧月復。

當日小狐狸趴在她膝頭上縮成軟嘟嘟的一團,烏黑瞳仁又清又亮,尾巴蓬松又卷翹,在身後搖來搖去,極是惹人愛憐。

謝嫣念及此存心要耍弄他,她垂眼屈身行禮,眼角笑意是止不住的郁郁蔥蔥:「見過太子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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