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嫣躺在冷硬青石板地面, 有夾襖抵御風寒和葉之儀的庇護, 所以她並不覺得冷。
葉之儀掌心溫度炙熱, 他慢慢摩挲謝嫣腰帶後的雙勝結,強勁有力的手臂箍得謝嫣呼吸越發急促。
張驁從街口旋風似的沖過來,謝嫣聞聲微微掀起一點眼簾。
不知是跑的還是凍的,他顴骨之上潮紅一片, 嘴巴因受驚而張得極大。
張驁卷起衣袖, 飄揚的衣擺落了一層薄薄灰塵。
方才追趕他們追趕得匆忙, 足靴甚至被過往路人踩掉後跟。
張驁忘了彎腰去整理,瞠目結舌瞪著幾丈開外那兩條交纏的人影, 激凸的眼珠子快要從眼眶掉落出來。
他不過是晚了一瞬, 竟叫葉之儀這無恥之徒捷足先登, 佔了表妹便宜!
葉之儀這廝第一次在東福宮模表妹胸的場景, 張驁依舊記憶猶新。
誤模也就罷了,如今還故意親上了!
張驁定神看向地上如膠似漆的二人,縮在葉之儀懷里的表妹雙頰緋紅,閉眼任由他采擷吞吐。
他瞧著十分妒忌, 滔天怒火在月復腔中不斷沸騰,常言道兔子不吃窩邊草, 葉禽獸連只兔子都不如!
這老不知羞的死瞎子!
要不是太後叮囑他說葉之儀是表妹未來的夫君,叫他莫要為難葉之儀,張驁早一腳踹得他下半輩子不能人道。
還沒成親就如此下流, 成親以後豈非日日宣yin!
張驁腦子一熱, 沖上去狠狠將葉之儀撲到一邊。
他撅著油膩膩的嘴, 嘴角還沾著酥糖渣子,張驁雙手一抹揉亂葉之儀的衣襟,腆著臉往他跟前湊去:「你個老牛吃女敕草的老白臉!既然那麼想親,就來親老子啊!老子這輩子還沒和人親過嘴兒,你個登徒子敢不敢對老子下口?」
葉之儀猝不及防被張驁從謝嫣身上推落,張驁沖他哈出一口帶著濃濃蒜味和酥糖的濁氣,他輕輕一偏頭就避開他的捉弄。
謝嫣掩好敞開的襟口爬起來,拽住張驁的衣領就往外拖。
兩個大男人公然在街道上拉拉扯扯成何體統,雖然本朝民風開放,可也不至于喪心病狂開放成這樣。
葉之儀慢條斯理起身,他今日為了出行便捷,故而穿著一身圓領窄袖長袍。他偏愛淺色,齊安就給他挑了玉色。
經此一折騰,玉色錦緞皺成一團,兩袖灰塵斑斑,卻還是難損他的容貌與氣度。
張驁試圖說服謝嫣:「表哥這是為了你好!你莫忘記,別看葉禽獸年紀一大把,他可是京城未出閣姑娘心頭的朱砂痣,勾搭小姑娘的手段老道狠辣。表哥不替你吊他胃口,萬一他日後待你敷衍,你又該如何是好」
他此言雖有挑撥的意味,但是細細品味起來很有幾分道理。
往往唾手可得的東西,反倒叫人並不會在意。倘使前兩個世界她與慕君堯、殷祇輕易就能白頭偕老,或許就不會催生如今她對葉之儀過深的執念。
正是因為失去過,才會懂得珍惜。
謝嫣松開張驁,轉而走向葉之儀,她蹦蹦跳跳挽住他一側手臂,調侃他道:「老師可是擅長勾搭未出閣的小姑娘」
他的唇色在花燈照耀下顯得無比鮮艷,謝嫣凝視他略微腫脹的唇,腦海里不由自主回想起方才的滋味。
葉之儀模索著捏住她縴細的手指,低頭在謝嫣指尖附下一吻,眉宇被寵溺神態浸染得潤澤柔和,他輕聲回答她:「二十六年的歲月里,微臣只勾搭過殿下一人。」
他吻完忽地又改口道:「只拐過嫣嫣一人。」
謝嫣終于眉開眼笑,她按住他雙臂踮腳使力蹦起來,雙手掛在葉之儀脖子上。他伸手托著她,縱容她仰面在他下巴中央啃了一口。
張驁悔不當初,上去強行分開他們倆:「老子為什麼要想不開跟過來你們給老子收斂點!」
謝嫣從葉之儀懷里滑下來,她靠著他腰際對張驁挑眉示威:「不要!」
她一刻也不想從他溫暖的懷里離開,只有在他的懷里,她才能感覺自己是月兌離了任務執行者的身份,真真切切活在每一個任務世界,盡情感受宿體鮮活心髒賦予她的喜怒哀樂。
似是覺察出她言語舉止下的脆弱無助,葉之儀攏住她後背,輕輕拍了拍:「有我在,嫣嫣不必害怕。」
張驁:「……」他真的好想月兌下靴子,用鞋底抽爛這個衣冠禽獸的臉!
不遠處的長橋人聲鼎沸,華燈奪目。
長橋兩側各有一株參天大樹,兩顆大樹由一根紅色絲線連結起來,絲線上掛著許多彩燈,彩燈下的穗子在夜風里無聲搖搖曳曳。
方才的彩頭未能得到,謝嫣心中有些遺憾。盡管宮里做工絕妙的花燈不計其數,可既然是上元節,只有親自在街市里挑來幾盞,才有過節的味道。
謝嫣這次第學乖,葉之儀的相貌太過打眼,穿梭于人群中少不得多受幾分注目。
她引葉之儀向男子最多的小路走去,一番繞行總算避開絕大多數未婚少女的視線。
張太後臨行前備下不少碎銀,銀兩全都放在張驁身上,謝嫣一路逛過去挑選鋪子里的小玩意,張驁就跟在後面替她付錢。
逛攤子的大多是成婚的夫婦和閨閣少女,似他們這兩個成年男子帶著個稚氣未月兌的小姑娘的,還是頭一對。
謝嫣在賣孔明燈的攤子前駐足,孔明燈顏色種類繁多,攤主還另行備下筆墨和火折子供人使弄。
攤主的眼楮眯了眯,面前三人衣料質地看上去極好,尤其是右邊容色最盛的男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出生尋常富貴人家。
攤主朝凍得發僵的雙手呵了一口氣,他搓著手招呼謝嫣:「小姐可要挑幾個孔明燈小可這攤子的孔明燈許願極靈,小姐要不要買來試一試」
謝嫣不信鬼神,祈求神靈庇佑在她看來實則是多此一舉,不過出來玩圖的就是新鮮,何必在意這些細枝末節。
她比較起孔明燈上的花紋,張驁也伸手替她挑選,攤主笑得合不攏嘴:「小姐是大人的佷女這股子疼寵勁看著真叫人歆羨……」
張驁手腕上的青筋頓時蠢蠢欲動。
這眼瞎得和葉禽獸有得一比的攤主,是哪只眼楮覺得他比表妹整整長了一個輩分
張驁扔下手中物件,抬手就要反擰攤主的衣襟,怒火中燒間又听他自作聰明對葉之儀開口。
他眼神瞟著謝嫣對葉之儀示意道:「真真是看不出來,令千金已經這般大了。」
張驁痛痛快快收回已經伸出去的手,笑得有恃無恐:「……哈哈哈哈哈!」
平白無故被人說老了輩分年紀,葉之儀也不同這等沒眼色的商販置氣。
他揉著謝嫣髻上的琉璃流蘇,眼底光暈游舞,淺淺彎起唇角:「小姑娘好養。」
攤主頻頻點頭應聲附和:「小可家中也是個姑娘,可比不長心的小子懂事得多,大人好福氣!」
謝嫣挑選三盞孔明燈出來,張驁于是丟給攤主幾個銅板。
葉之儀要來筆墨,提筆詢問謝嫣:「想要寫些什麼」
謝嫣將他神態看入眼中,心口突地一跳。
昔日中秋夜的護城河上,托著掌心精巧河燈,她也對他說過同樣的話。
然而世事總是事與願違,那些付與河燈的心願,終究隨水逐流。
謝嫣雙眸酸脹,仰頭答他:「就寫嫣嫣願同老師白頭偕老罷。」
葉之儀提筆的手一滯,「你還太小。」她尚未年華老去,他便會先她一步白頭,如何能偕老。
張驁堵住謝嫣的嘴:「表妹你能不能矜持些」
攤主的目光在謝嫣與葉之儀兩人之間來來回回掃視,他心中覺得莫名其妙,這對父女似乎瞧上去有些不太對勁。
石橋下是一大片寬闊的湖水,不少人已在岸邊放起孔明燈,葉之儀擋住謝嫣去路,沖她搖頭:「別去,你不會鳧水。」
他們三人就在橋下一處空地放了三盞燈,謝嫣走得太久,腳踝又酸又疼,葉之儀背對她蹲下來,側頭喚她:「上來。」
謝嫣斷然拒絕,「老師眼楮多有不便,嫣嫣歇會就能自己走。」
「嫣嫣只管提醒路上有無障礙就好。」
他執意要背起她,謝嫣也不願推拒惹他自卑,遂趴到他脊背上,雙手穩穩圈住他的脖子。
張驁看得肝腸寸斷,眼不見心不痛,干脆捂著心口跑到他們倆前頭。
謝嫣潔白小巧的下巴壓在葉之儀肩上,兩個人膩膩歪歪就這麼走過一條街。
街道兩邊的賣藝人漸漸多起來,吞鐵劍的、表演歌舞百戲的、捏糖人的堵得街口水泄不通。
任務進度條陡然浮現于謝嫣腦海之中,並以肉眼可見速度從百分之三十攀升至百分之五十。
一道與周遭景觀格格不入的淒清女聲幽幽響起:「之儀哥哥。」
謝嫣猛然從葉之儀肩窩抬起頭來,燈火闌珊處,做婦人打扮的女子娉婷立在那里。
樓蔓兩頰抹了胭脂,眼角又用黛筆勾勒出柔媚線條,她額心點了一粒芍藥花鈿,上頭還墜著一枚碎玉額飾。
她小月復微微隆起,看樣子已經有四五個月的身孕。
葉之儀因她這一聲駐足停下來,謝嫣圈住他的手緊了緊。
樓蔓試圖用寬大斗篷遮住隆起的小月復,思及葉之儀看不見,她才舒出一口氣停手。
今夜宮里上元夜宴,聖上見她思念雙親,恩準她回府探親。
年少時,上元節都是同葉之儀一起過的,她今夜思念葉之儀思念得險些哭紅雙眼,兄長看她憔悴模樣十分心疼,于是帶她出來游玩。
樓蔓听說張太後上元節遣葉之儀出宮辦事,急不可耐就出來尋他。
曾經他們並肩游過的書閣茶肆皆不見他的身影,樓蔓傷心欲絕間,竟見他負著靖安長公主從遠處緩緩過來。
她幾近不能相信自己的眼楮,以往連陪她出游都不屑一顧的青梅竹馬,竟然言笑晏晏背著另一個姑娘,陪她走過一個個攤鋪。
悔意與激憤相互摻雜,一齊涌上心頭。當初她一意孤行要同他退婚,無非都是為了他們日後著想。
可他就是這般絕情,對她的苦衷視而不見,轉而去逢迎靖安長公主。
靖安!靖安!都怪這個靖安長公主勾引的他!
樓蔓氣得渾身顫抖,兄長樓庭從身後疾步走至她身旁,攬住她瘦弱肩膀問:「蔓兒這是怎麼了?」
葉之儀輕蹙眉心,稍稍頓了一瞬,不假辭色從他們身旁走過。
樓蔓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後哭喊:「之儀哥哥!之儀哥哥!你別丟下蔓兒!」
樓庭忙扯住身前身懷龍嗣的妹妹,樓府上下如今都將她當做菩薩給供起來,生怕她有一點閃失動了胎氣。
聖上子嗣微薄,所出的都是公主,樓家巴望她能誕下皇長子,即便是庶出的,日後也會封王承爵,子孫世世代代享受蔭庇。
樓庭仕途不順,考了許多年也考不上京官,因他妹妹是皇帝寵妃,最近才議了一門好親。他出聲斥責她:「你怎麼這般糊涂你已是聖上的妃子,為何還對葉之儀這個瞎子念念不忘,他已經有了新歡,你做甚還要自賤黏上去」
樓蔓淚流滿面甩開他的手:「哥哥你知道些什麼!你可知他肩上的那人是誰?」
樓庭略有印象,葉之儀肩上的少女眉目長得嬌媚,巴掌大的臉上一對眼瞳似水,看著葉之儀的眼神泛著濃濃柔情,樓庭只望了她一眼,半邊身子都已酥軟。
肌膚細膩如膏脂,身上佩戴的配飾品相極佳,一看就是官家的大小姐,倒是便宜葉之儀這瞎子。
他不在意地問:「是哪位京官家嫡出的小姐」
樓蔓狠命搖頭,肆流淚水滴滴答答漫過臉頰,她語氣哀婉淒絕:「她是靖安長公主,我如何能爭得過她」
樓庭詫異眺望他們遠去背影:「她莫不是要擇葉之儀為駙馬」
樓蔓一語凝噎,雙手撫模隆起的肚月復,面上飛快掠過一絲凌厲。
原世界里的樓氏兄妹,對顧泠嫣和葉之儀做過太多殘忍的事,謝嫣也沒什麼好口氣賞給他們。
張驁一溜煙跑得沒影,謝嫣擔心葉之儀的安危,指引他在一旁坐下。
葉之儀輕手輕腳放她下來,他烏黑眼珠倒映出滿街喧囂場景,驀然對謝嫣道:「微臣同樓昭媛並無舊情,從前沒有,今後亦不會有。」
他說什麼謝嫣就會信什麼,她搓著葉之儀凍得通紅的手,「老師說的,嫣嫣都信。」
張驁抱著幾袋燒餅栗子糕從一旁竄出來,他油膩膩的手抓了一把葉之儀的衣擺,嫌棄鄙夷道:「你那舊情人做了妃子也不安生……」
他語氣陡轉,言辭暗藏鋒芒:「若你敢為她欺負表妹,我張驁第一個不饒你!你且記住,靖安長公主是我忍痛讓給你的!你若辜負她,老子第一個將她搶回張府!」
謝嫣听得心中動容不已,原世界輕易就能被樓蔓挑撥的張驁,沒成想亦是個有血有肉的性情中人。
謝嫣欲開口謝過他的袒護,葉之儀聞言粲然一笑,他牽住謝嫣站起來:「怕是要令將軍失望,微臣即便身死也自當護殿下一生無憂,斷不會為不相干的人惹她傷心。」
張驁拍著他肩膀:「我記住你這句話。」
時辰越來越晚,再多待下去興許會過了宵禁,張驁送他們至皇城門口,坐上馬車徑直回府。
浮笙早已領著宮女候在皇城前等她回東福宮,謝嫣拉過葉之儀閃至一處斷垣後,她解下貼身佩戴的長命鎖,遞到葉之儀手心。
「再過兩月嫣嫣便能及笄,待回去稟報了母後,就叫皇兄下旨替我們賜婚,老師一定要等嫣嫣。」
她身上的清幽冷香,隨寒風一齊環繞于身側,連葉之儀的衣襟上似乎也沾染這股香氣,使得他不自覺翹起唇角。
尚記得他同她相遇的首次相遇,乃是在宮里一處冷清的池水里。
足下的池水里有人撲騰浪花,掙扎間尖聲呼救,葉之儀不假思索跳下去救人,他循著清亮的嗓音一把接住落水的姑娘。
懷里的姑娘還未長開,分明從未見過,他胸腔里卻莫名涌出一股難言的情緒。
她的一顰一笑叫他熟悉至斯,瞬間戳中他心房最柔軟的一處。
他們相處不過半年,卻仿佛彼此諳熟過生生世世。
這種與生俱來的熟悉之感,叫葉之儀越發不能從靖安長公主身上移開目光。
她于長街翻身壓住他,在他唇上留下的那個吻,宛如一把鑰匙,打開他塵封多年的心鎖。
他竟喜歡上一個比自己足足小了十二歲的小姑娘。
葉之儀面容半隱在城牆的陰影里,徐徐撫上她的臉:「此事關系殿下一生,殿下可要想仔細,若殿下日後遇到真正心儀之人,或許會後悔今日所做的決定。」
謝嫣一個猛子跳起來,抬起雙手奮力圈住他的頸項。葉之儀下意識抱緊她的腰,托住她身子以防她掉下去。
謝嫣趁機在他眼瞼處輕啄一口,「葉之儀你很好,好到顧泠嫣眼里再容不下其他人。我已經許諾做你一輩子的眼楮,就沒有再反悔的道理。」
最後一個尾音還未能從齒間鑽出,葉之儀倏地將她反抵在城牆上,他一手撐在她耳側,一手擱在她腰窩里。
謝嫣腰窩被他握得發癢,控制不住微張了口,葉之儀抓住這個時機,舌頭一滑纏裹進來。
他舌/尖掃過謝嫣口中每一處角落,吻過她的唇角,又一路游移餃著她玉白的耳垂。
葉之儀偶爾低低呢喃喚著她:「嫣嫣、嫣嫣……」
謝嫣被他吻得渾身酸軟無力,待他將她輕輕放下來,一時還站不住腳跟。
她兩頰紅得像他瓷盒里的丹砂,最後羞恥得不行,捂著嘴巴朝浮笙逃去。
葉之儀縱容地目送她背影:「那微臣就等著殿下。」
浮笙見她毛手毛腳沖過來,眼珠遲疑地在她嘴巴上停頓片刻:「殿下這嘴……」
謝嫣一臉正氣:「方才吃了表哥兩個姜汁燒餅。」
回到東福宮,張太後迫不及待出來迎她,本欲問她葉之儀態度如何,卻陡然瞧見她檀櫻如血,頓時心知肚明。
張太後大喜過望,「葉之儀他可是自願」
謝嫣明白她已經看出她的異樣,也並未遮遮掩掩,不太自在點了點頭。
駙馬早早定下,其余的事都不需再費神。
獨女的終身大事已經塵埃落定,張太後緊繃數月的心弦也終于松緩。
因她听聞景陽也有意下嫁葉之儀,暫且將此事隱瞞下來。待她準備好嫁娶應需之物,就在嫣嫣及笄之後逼顧棠賜婚。
二月的天漸漸暖起來,距離原世界樓蔓小產的日子只剩半月。
原世界里,因樓蔓懷孕時面容憔悴不能侍君,顧棠就轉而與她的一個貼身侍女暗度春風。
樓蔓在二月初八這日去求葉之儀相助,結果被伺機而動的姚歡捏住她同葉之儀交往甚密的把柄。
樓蔓百口莫辯,顧棠毫不留情將其打入冷宮思過。
失寵的樓蔓一無所有,在冷宮里遭到姚歡和姚太後幾輪毒手。姚太後雖期盼妃嬪能為顧棠開枝散葉,但是繞過姚氏女,讓其他妃子誕下皇長子,姚太後絕不可能松口答應。
此事甚至連累葉之儀官階降至九品,盡管日後樓蔓復寵,事情全部水落石出,葉之儀還是同顧棠生了嫌隙。
宿體顧泠嫣誤入樓蔓布下的局,被迫與樓庭成婚,也是姚氏二女在一旁推波助瀾的緣故。
她們把皇室名聲看得很重,逼顧泠嫣委身紈褲子樓庭,以此保全顏面。
思忖她們這一點,謝嫣一計浮上心頭。
樓蔓的貼身宮女頗受顧棠寵幸,僅僅半月就已位至良人。
二月初八,謝嫣照舊去畫院學丹青,她跟著葉之儀學了半年多,雖然沒什麼天賦,但好歹還是能畫出一朵像樣的花。
她與葉之儀之事東福宮上下皆知,張太後也默許他們獨處,只是喝令過葉之儀舉止不得僭越輕浮。
于是浮笙替他們在外頭守著,案前香霧繚繞,謝嫣坐在他懷里,握住雕花筆桿血來潮同他道:「我最喜歡的花就是金錢綠萼,老師可會畫」
這個世界的金錢綠萼極其罕見,連宮里都沒有幾株。
葉之儀也不曾見過,年少在夢里夢到過幾次,因花簇茂密實在好看,就照著記憶里的樣子臨摹下來。
她上次央他在帕子上畫朵梅花,葉之儀就懸筆畫了金錢綠萼。
只是看她一臉懵懂的模樣,似乎並不知曉他為她畫過。
葉之儀提醒道:「嫣嫣忘了?從前我交還給你的那張帕子上,畫的就是金錢綠萼。」
謝嫣猝然想起還有這一樁事,她那日整理好帕子帶回去,回到寢殿才發覺她的絲帕料子暈墨,走了一路早已糊得不成樣子。
她當時與葉之儀尚且不熟,他一畫能值千金,因此她毀了那畫也不敢同他明說。
她今次就是不願認也不得不認,謝嫣咳了聲,「……絲帕暈墨……所以……」
葉之儀從她手里奪過畫筆,指尖劃過桌案,從一邊模來一把戒尺,他攤開她右手,戒尺牢牢壓住她掌心,挑眉反問:「毀了老師的畫,該如何罰你」
他目光有些凌厲,氣勢洶洶要懲戒她的凶悍樣子,震得謝嫣一時語塞。
她從前總不信葉之儀待畫院學子嚴苛,今日見識到他這一面,總算是信了。
她認命地垂下眼眸任他責罰,葉之儀卻揚起手腕,左手模至謝嫣眉心,右手筆尖一動,在她額間點了幾筆。
他不知從何處取來一面銅鏡,伸出手交給她。
「從未給人畫過眉心妝,估模著有些難看。」
銅鏡里的謝嫣雙目明亮有神,眉心綴了一小朵緗色梅花,他隨手勾勒的幾筆恍若賦予梅花生命,梅花從她眉心生長,又鮮活地盛放開來。
「既然是罰你,若再有下次,就在嫣嫣臉上畫兩朵。以此類推,你犯的越多就畫得越多。」
謝嫣笑得直不起腰。
她沒忘記正事,前幾日樓蔓與新受寵的趙良人起了幾句口角,鬧到顧棠跟前,他竟偏袒趙良人,責備她越來越不懂事。
樓蔓深感自己不日會失寵,便趁著夜色換上宮女衣衫造訪葉之儀居所,懇求他念在舊情出手相助。
謝嫣胡亂諏了個由頭對葉之儀道:「夜里老師記得留個門,東福宮里煲了藥膳,晚些時候嫣嫣會叫幾個宮女送過來。」
她偶爾會送些玩意,葉之儀也並未起疑,只是勸她道:「畫院的吃食不差,下個月便是嫣嫣的及笄禮,東福宮內外繁忙,不必再替我勞心費力。」
謝嫣捏著他的臉反駁:「要將駙馬養肥點才行。」
張太後看她看得嚴,謝嫣無法混成宮女一同前去,便遣走幾個宮女。
尚不足兩個時辰,宮里吵吵嚷嚷鬧將開來。
孫嬤嬤領著個姚太後身邊的公公進來傳話:「後宮出了穢亂宮闈的大事,西太後娘娘和皇後娘娘請東太後娘娘鑾駕前去。」
謝嫣作為嫡長公主,後宮之中除了兩個太後和皇後之外,品階當屬她最高,故而處理後宮事務,她亦能插一手。
匆匆忙忙趕到樓蔓的儲秀宮,後宮女眷滿滿當當坐了一屋子。
殿中跪了兩個人,一個是被剝去衣裙的樓蔓,令一個謝嫣閉著眼也能猜到是誰。
葉之儀被人摘去官帽,烏發順著兩肩垂下,縱然如此落魄狼狽,他眉睫之上仍不見半點懼色。
顧棠還未趕至,殿中氣氛還不算劍拔弩張。
姚太後和姚皇後坐于上首,留心殿中一眾後妃神色,卻始終不發一言。
其中以景陽公主怒容最甚,她下掌狠狠扇了樓蔓一個耳光,口出不遜罵道:「賤人!」
樓蔓被這掌風打偏了頭,發釵叮叮當當滑落一地。
她左頰微腫,嘴角溢出一縷血絲。
謝嫣坐在張太後下首,張太後看見殿中葉之儀的身影時著實吃了一驚,她低聲問一旁的孫嬤嬤:「究竟發生了何時」
孫嬤嬤也覺頭疼:「還不是這樓蔓惹出的岔子,不知抽了什麼風扮成宮女去尋葉大人,正巧被姚皇後帶人過去堵住,捉了個現成。」
她怕張太後和謝嫣多想,又補充道:「葉大人自然同她是清白的,當時屋子里還有東福宮幾個宮女作證,太後娘娘不必疑心他。」
屋外傳來一陣聒噪的唱喏,顧棠身穿西番蓮錦緞里子的氅裘,身後跟著個眉清目秀的妃嬪,從簾子外疾趨進來。
他于上首方坐下來,姚歡捏住手爐子紅了眼楮扭頭同他告狀。
「樓蔓這個賤婢恃寵生嬌,今夜獨自穿了宮女衣服前去私會情郎,若不是被臣妾堵到,只怕早已生米煮成熟飯。聖上一定要嚴懲不貸,以正後宮視听!」
顧棠轉動拇指上的扳指,不動聲色注視樓蔓半晌,他看了葉之儀一眼,眸光有一瞬的凝滯,而後冷冷挑起一側嘴角詰問:「愛妃同葉愛卿斷了婚約,卻不想仍是藕斷絲連。」
姚歡指著樓蔓高高隆起的肚子,恨聲道:「還不知你這肚子究竟是不是聖上的!」
她這質疑皇嗣血統的言語又毒又狠,當著諸人的面說出來無異于是給顧棠難堪。
姚太後高聲喝止她:「皇後!」
她們姑佷二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字字句句皆認定葉之儀與樓蔓有私情。
姚太後和姚皇後真正想要對付的只有樓蔓,葉之儀不過是她們借刀殺人的棋子而已,倘若樓蔓今夜去的是別處,她們也能誣陷她與旁人有染。
謝嫣的任務對象是葉之儀,系統只要求保下他一人,對于原女主樓蔓,等謝嫣月兌離世界,自有她應得的結果。
樓蔓滿面淚水,她伏在琉璃地面抽泣不止:「臣妾冤枉!臣妾與葉大人清清白白,怎會與他私相授受聖上若不信,東福宮的宮女可為臣妾作證!」
姚歡反唇相譏:「誰不知你樓蔓是從東福宮里出來的宮女你如何一步登天做了聖上寵妃,本宮也不追究,單憑幾個沆瀣一氣的東福宮宮女就能作證,樓昭媛,你為了懷上皇嗣、騙取聖上的寵愛,真是機關算盡!」
一直未出聲的張太後撿起手邊的茶盞,她指尖一晃,瓷盞毫無預兆從指尖跌落。
殿中諸人被她這動靜駭了一跳,張太後驟然開腔:「皇後這話,哀家听在耳里,倒像是指桑罵槐罵哀家管教無方。」
姚歡一向不喜這個比她大不了幾歲的嫡母,仗著先帝元後的身份在宮里橫行霸道,偏生她就動不了她。
姚歡忍氣吞聲:「臣妾不敢。」
「你敢!敢得很!你疑心樓蔓怎麼得寵,怎麼與葉之儀有私,哀家今個就把話說清楚!」
「聖上來哀家宮里一次就看中了她,當夜不曾知會哀家就帶回宣德殿臨幸。至于葉之儀……嫣嫣你且跟他們說說,你遣那幾個宮女去是何意。」
葉之儀若有所覺朝她這里放眼望來,盡管他雙目空洞無神,謝嫣卻生生感受到他附著于她身上的濃烈目光。
謝嫣不緊不慢道:「東福宮里新熬了藥膳,本宮遂遣宮女盛了送至駙馬那里。本宮日日同他相處,他與樓昭媛從不往來,哪里會私相授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