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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時分的小鎮因為流星雨的平息而迅速恢復了平靜,各家小吃攤也陸陸續續地收了檔,韓應汲著一雙夾腳拖鞋走在靜靜的街道上,嘴里叼著煙,掏出火機還沒點,想了想又掛在了耳後,隨即停住腳步對著容川再次嚴肅預警。

「我說要不你還是先回去吧,這事本來和你又沒關系。老子這是去地下賭場找人,又不是去玩兒,滿屋子烏煙瘴氣的,你這麼個打扮跟過去也不合適。」

「應哥說哪里話,既然來都來了,還這麼客氣干嘛。」容川彎著眼楮,閑庭散步似的從他身邊擦過︰「你去砸人場子,不帶個小弟一起不是很沒面子?」

「帶小弟是沒問題,可哪里有帶媳婦兒去催債的道理……」

「嗯?」容川听他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回頭撇了他一眼︰「應聚聚趕緊的,時間也不早了,醫院里還等著收錢呢。」

「哦哦!」韓應也不敢再磨蹭,趕前的兩步和他並肩,忍不住繼續叮囑︰「那你一會就站邊上,別跟著進去看著那些人添堵……」

「好好好!應聚聚說什麼就是什麼。」容川迅速應和著,把他尚未完成的嘮叨打斷在了襁褓中。

兩個人七彎八拐的繞了一陣子路,進到了一個老舊的小區。小區周圍路燈殘破,光線忽明忽暗的閃得猶如恐怖片現場。韓應掏出手機開了電筒功能,熟門熟路地模到了其中一棟單元樓的門前。兩個禿了頂的男人站在樓梯口一邊磕著瓜子一邊聊天,听到聲響警惕性地抬了抬頭,借著電筒的光亮對著韓應打了個照面,眼看他一副當地人的打扮,又是一臉日天日地的模樣,當即點了點頭,側身讓開了一個位置。

韓應目不斜視地推開了一樓左手邊的單元門,進了房間,轉了幾步之後朝著容川招了招手。客廳的角落里藏著一個隱蔽的小門,推開之後是一條長長的樓梯,樓梯下方燈光明亮一片喧嚷,看樣子是把用以儲物的地下室重新開發整修之後開闢出了新功能。容川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猶如身處香港老式電影里的黑幫戰區,精神緊崩之余,難免也帶上了一絲興奮。韓應看他呼吸漸急,滿臉探究,反手回牽握著他的手,悉心安慰著︰「你別緊張,這兒我熟!」

他這一分神,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沒從樓梯上滾下去。容川嗤聲一笑,趕緊順手抓住他,繼而不動聲色地把手抽了出來,在他肩上拍了拍︰「應哥你專心點看路,小弟我能照顧自己,就不牢你費心了。」

兩人拾階而下,腳步落定時已然站在了場子的邊緣。整間賭場里煙霧繚繞,不時因為輸贏的落定而爆出陣陣粗口,場內的漢子們大多赤著臂膀,眼楮通紅,在灼熱的燈光下,一個個賭得性起,沉醉其中的架勢儼然已經顧不上外界的陰陽更替,日升日落。

「陣仗挺大的啊!」容川抬眼在場子里掃了掃,不由發出一陣感嘆。

偌大的地下賭場佔地約有四百多平米,四周嚴嚴實實的就靠著屋頂上的幾個排氣扇換氣通風。放眼看去,尤近至遠,玩著輪、盤,老虎機,百、家、樂,21點,梭、哈的人群各佔山頭。容川因為業務關系和旅游,大學畢業之後一年之中到有三分之一的時間在國外,途經拉斯維加斯或是澳門,也偶爾會去賭場里小試身手。只是這些掛著拍照的賭場,上賭桌之前首先要換上籌碼,紅紅藍藍的塑料幣在荷官與下注者之間流動,倒也顯得低調有序。而眼下,紅色的百元大鈔一疊疊的堆在桌上,一個牌局之間,就是蘸著口水的點鈔聲,赤、luo、luo的現金進出讓所有人都殺紅了眼,配上陣陣吆喝,讓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貪欲和亢奮。

「應聚聚是這里的常客?模地方模得這麼準。」

「沒……之前陪著小兄弟過來玩兒過幾把,覺得沒意思,就很少再來了。」

說話之間韓應已經繞了半個圈,最後在一張老虎機的前面站定,拍了拍眼前正額頭冒汗,拼命喝著可樂的胖子︰「陳哥,老楊婆家那孫子你認識不?今兒來你這兒沒有?」

「哎呀是應哥啊!」胖子一扭頭,第一時間咧嘴給了個笑︰「好久沒見你過來玩了,去哪發財了啊?你問老楊家那孫子啊……下午就過來了,這不蹲在那邊賭大小玩兒正起勁嗎?好像听說之前手氣還不錯,應哥要不要去買個馬?」

「噢……謝了啊!」

韓應隨手扔了只煙過去,朝著容川一勾手,扭身大刺刺的從人群中穿過。

房間最靠里牌桌前正是一派熱火朝天,荷官剛剛搖完篩盅,一桌子的人摩拳擦掌試圖听音辨形,捏著鈔票的手在寫著大小的兩個圈外游移不定。一個滿頭金發,耳朵上帶著七八個耳釘的男青年在身邊人的催促下,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狠狠嘬了一口煙**,抓著十張粉紅色鈔票正準備朝著桌子上拍,忽然間肩頭一緊,已經被人狠狠的給拖到了人圈外。

「你他媽誰啊!」

手感正好的時候忽然被人從中打斷,青年惱怒的幾乎要跳起來。

「老子是你爺爺!」

韓應順口接完話,猛然間發現收了這倒霉孫子未免要和老楊婆扯上關系,咳了兩聲迅速修正︰「你也別管老子是誰,你女乃女乃發病住院了,現在得用錢,你把她的錢弄哪兒去了?趕緊拿出來!」

「老子家的事關你屁事啊!」小青年滿心不耐的朝著地上啐了一口口水︰「老太婆抽風又不是一天兩天了,床上躺躺不就好了?誰他媽要你們多管閑事送醫院?錢我是沒有的,你要學雷鋒做好事自己愛怎麼弄怎麼弄去!」

「你有種再說一遍?」

「哎呦!你是哪根蔥啊,管天管地管到老子頭上來了!這是要在陳哥的底盤上撒野?」

小青年嘴里還在叫囂著,對著韓應一臉的凶橫已經有點腿軟,趕緊把賭場老板亮出來當擋箭牌。

「行!今天的事不麻煩陳哥,我們換個地方談!」

韓應不欲在這個時候節外生枝,伸手朝著他的脖子上一攬,拖著人就朝著樓上走。小青年一路大呼小叫地拼命朝著賭場老板求助,卻被韓應牢牢地鉗制著。坐在老虎機旁的胖子看著這一幕,礙于韓啟文在本地威風八面的家底,也只是愛莫能助的聳了聳肩膀︰「應哥問你話你就好好說,說完了再下來玩兒~~~」

老板這種放任不管的架勢瞬間打掉了小青年的囂張勁兒,上到客廳再次站定後,口氣也很快軟了下來︰「應哥,我真心沒錢……老婆子那兒我就撈了兩萬塊。今天手氣不好,輸得差不多了,現在還剩個兩三千的,你要就都給你,我也就這些了!」

韓應定著他的臉看了三秒鐘,哼聲一笑,忽然間暴起,狠狠一腳踹了過去。小青年身體整個飛了起來,被踹到牆角連咳帶喘地還沒來得及說話,暴風雨一樣的拳頭已經一記記地砸落在了頭頂。

容川原本抱著手站在一旁好整以暇的看熱鬧,也沒想到韓應會忽然之間一言不合就開打,趕緊上前幾步把人拉開︰「喂,應聚聚別動手,有話好說!」

「大哥救命!大哥救命!」

小青年眼看有人說情,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抱著容川的腿拼命嚎叫。

「這種垃圾就他媽欠打,拿著自家親女乃女乃的救命錢就這麼瞎搞的?」

「可是你這麼打下去,他咬死了說沒有也沒辦法啊!」容川輕聲勸著他後退了兩步,自己很快蹲,拍拍小青年的肩膀︰「你還好吧?」

對方滿臉懼色,朝著牆角的地方縮了縮。

「別怕別怕……」容川一臉慈祥地安撫著︰「應哥呢,脾氣是急了點,但是你這麼忽悠他惹他生氣也不對是不是?」

「我……我真的沒錢了啊,不信你看嘛!」

小青年把容川當成了公證人,迅速翻開了自己的衣服口袋,掏出了幾張髒兮兮的散亂的零鈔。

「沒了?」

「真沒了!!」

「哦……」

容川站起身來,聳了聳肩︰「既然是這樣,應哥你就接著打吧。」

「不要啊!!!」

小青年剛喘了兩口氣,看著韓應一臉戾氣地迎面而來,迅速發出殺豬般的嚎叫。

「其實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拎不清呢?錢拿不出來,應哥一生氣,下手沒輕重把你打殘了,你去醫院住幾天還不是得掏錢?」

容川擋在韓應身前意思性的攔了一下,好聲好氣的勸慰著︰「當然了,你說不定想著可以去警察局那里告告狀,爭取一下賠償。但且不說以應哥的關系,這種民事糾紛處理起來一時半會結不了,拖個十天半個月的隨便賠你個三五百了事,警察叔叔真要是追究起細節,問你是在哪兒被打的,應哥杠不住,把這賭場也給招了,陳老板到時候家底被抄,生意做不成,還不得算在你的賬上?那可就不是兩三萬能擺平的了是不是?」

這一番利弊分析下來,內容詳細,條例清晰,小青年半張著嘴,怔怔地看著眼前的兩個人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都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終究還是心理崩潰,放棄般「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顫巍巍地迅速掏出一張銀、行、卡︰「都……都在這了!老婆子的錢我存了一萬五在卡里,剩下的輸了了兩千二,已經全部都在這了!你們要就拿去吧,別再打我了!!!」

「操!看你那慫樣!」

韓應也不和他客氣,接過銀、行、卡順帶一腳把他踢了個滾︰「你也別想走,趕緊給老子滾起來把錢給取了,然後一起去躺醫院!」

這一番鬧騰足足持續到了夜半三點,韓應押著人取了錢,自己偷偷又取了一萬的現金,送到了醫院。臨走之前,容川當著值班護士的面,對著小青年微笑警告︰「應哥的住址和手機號現在可都留給醫院和你女乃女乃了,以後你還敢從她手里訛錢,應哥可是會隨時來找你談話的。」

「不敢,不敢……」

小青年頭點得雞捯米一樣,恨不得趕緊把這兩個瘟神送走︰「應哥慢走,慢走……」

韓應哼了一聲,伸手勾在容川肩上,一邊朝著醫院大門走,一邊悄聲嘀咕︰「還是你有辦法治他,看他這鳥樣,短時間里應該不敢亂來了。」

「那也是多虧有應哥的yin威鎮場啊!」容川表揚之余不忘拍他的爪子︰「手……放哪兒呢?」

「噢,這麼小氣干嘛……」

韓應訕訕地把手收了回來,望著眼前安靜的夜色,口氣也有點惆悵︰「老子也是想不通,怎麼會有這種人,自己家里人也能坑!」

「應聚聚從小被家里人捧在手心作威作福的,自然不明白那種關系緊張的人家的處境。父母兒女之間,比這更惡劣更糟糕的事情多了去了,這也不是個別案例。」

「切!看你說得頭頭是道的,好像你知道一樣!」

「我當然知道。」

「誒?」韓應來了興趣,歪著頭一臉好奇︰「還有比這種更操蛋的啊,是你認識的人嗎?誰家這麼倒霉啊?趕緊來八一八!」

容川低著頭不說話,臉上的表情變得有些復雜,韓應幾經追問沒結果,也慢慢領悟過來︰「你說的……不是啞笛無聲那貨吧?我之前跟貼看有好幾個人八,說他在龍蝦店里洗碗刷盤子,大冬天穿的毛衣上面都是被老鼠咬的洞……難道他被自家老爹老媽虐待啊?」

容川看著前方,臉色越發難看,隔了許久,才答非所問地輕輕哼了個聲音出來︰「應聚聚,以後你們如果遇上,你也別再為難他了。」

韓應停下腳步,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眉頭緊緊擰著︰「你到現在還在想他?你們不是已經分手了嗎?」

「……」

「喂!老子問你話呢!你不是說你們已經分手了嗎???老子為難他你跟著激動啥?」

面基以後經由一些細碎瑣事,勉力建立起來的一點點革命友情,在這一刻冰消瓦解。容川帶著一臉漠然,根本不欲接他的話。韓應得不到回應,心里像被一千只貓爪子抓過一般,麻癢之中帶著撓心撓肝的痛楚,忍不住手下用力鉗住對方,湊身過去咬他的嘴唇。

容川被撲面而來的灼熱燙到,壓在嘴唇上的吻急切而沖動,柔軟的舌頭拼命向前頂著,呼吸沉悶地只想把他的雙齒撬開。情急之下,他只能狠狠一口咬下,乘對方吃痛悶哼之際,迅速後退從糾纏下掙開,再抬頭時,落在臉上的月光都變成了薄薄的霜意︰「韓應,你這是逼我在就走?」

對方第一次這麼連名帶姓的稱呼他,凌然的呵斥聲讓韓應迅速泄了氣,黑色的瞳孔輕輕抽了抽,聲音里也帶上了幾分軟弱︰「容川,你過幾天要是走了,以後會不會也想我?」

他等了一會,眼見對方低聲喘息著不說話,心虛著繼續降低標準︰「其實……也不用經常想,就偶爾想一下就好。」

「……」

持續的沉默讓絕望加劇,韓應追問著的聲音也跟著顫抖起來︰「「容川……你,你怎麼不說話?你不會走了就真的打算把我給忘了吧!」

「咳……」

一直沉默著的人終于把頭擰了回來,對著他無可奈何的笑了笑。

「應哥哪里話,你揍人時的風姿那麼英勇,小弟我一定牢記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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