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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過半,這場來自仙英座的流星雨達到了最高、潮,以每小時120顆以上的數字爭相追逐著在宇宙中賽跑。漫天傾盆而下的流光縱橫交錯,幻化成一個個美妙的星火,將黑夜割裂後,點亮了無數仰望者的祈願和祝福。

韓應坐在樓道里,悶悶地抽著煙。煙頭上的火光忽明忽暗,在夜風之中勉力掙扎著,像是他那句還沒說出口的心願,帶著戀戀不舍的糾結和遺憾。

身後不遠處的天台上,韓庭和他的小女友鬧得正歡,間或響起的鼓掌和嬉笑喧喧嚷嚷,恨不得把滿心的甜蜜和恩愛拋灑向全世界。韓應被這一波強似一波得狗糧塞得心堵,連煙也抽的越發不自在,捏著煙頭草草朝著地上一杵,沒精打采站起身來。

「你還不去睡啊?」

幾步之外的地方,容川正安靜的靠著牆刷手機,仿佛那個小小的顯示屏里藏著無數珍奇,只要沒人開口,他就能一直自娛自樂地看下去。听到招呼聲,神情專注的青年終于抬起頭,臉上微微帶笑︰「應聚聚不是要帶我去吃燒烤嗎?」

「噢……你還惦記著這個啊?晚飯沒吃飽?」

「那倒不是,太早了睡不著,出去走走也好。」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出了門,走了幾百米就拐進了美食扎堆的鬧市。韓應顯然是街內常客,隔三差五能撞到個寒暄發煙打招呼的熟人。更有好些個和他年紀相仿的青年,推推揉揉地特意湊身過來,滿臉親熱地叫完一聲「應哥」之後,眼楮就開始朝著容川身上撇,上下左右幾圈打量完,就很快湊在一起相互嘀咕著笑得一派了然。

「應聚聚的人緣還真好,這一路上真是夠忙的。走到哪里都是流量擔當,不服不行!」

容川住在西安市區,習慣了偌大一個小區里,大門一關誰也不認識誰的鄰里關系,遇到這種寒暄聲滿天飛,連野貓野狗都能來湊一腳的架勢,由不得嘖嘖稱奇。

「和人緣有屁關系啊,鎮子就這麼大,住了這麼多年多少也混個眼熟了。這群兔崽子小時候皮癢,沒少被我教訓過,平時看著老子在都縮牆角蹲著,今兒也是膽子撐肥了,看著老子身邊多了個人,就找著借口跑來看熱鬧。」

「這有什麼好看的?」容川模了模臉,自認衣飾著裝沒有什麼出格之處。

「嗨!還能干嘛……他們當你是我的新條仔,過來看八卦唄!」

條仔在廣東話里指代男朋友,容川早幾天在韓家老少的談話里GET到這個新名詞,就已經好奇心發作十分嚴謹地求助過百度。眼下掛著這個標簽一路被瞻仰,難免有些別扭。勉強繞了十分鐘,發現落在身上的探究目光只增不減,正想提議返程,十幾米外的小吃檔口上,忽然發出了一陣騷動。

「救人啦!救人來!出人命了,快點來人啊!」

檔口得老板揮舞著手里還掛著油絲的勺子,跑到了道路中間拼命揮舞著向來往的路人求助。人群漸漸圍成了一個圈,不時發出陣陣驚呼,卻都和事發者保持著一定的距離,嚴守克步,仿佛再多靠近一點就會有瘟疫上身。

韓應向來熱愛圍觀,听到喧囂趕緊扯著容川的袖子,一路小跑著撥開人群,剛把頭探了進去,忍不住就是一聲「我靠!」。

圈子的中央是個衣衫襤褸的老婦,頭發一片花白。此刻正四肢抽搐著躺倒在地上,渾濁的眼楮一陣陣的上翻,嘴里吐著各種穢物。稍微靠近一點,就能聞到一陣陣的惡臭。

「楊家婆婆也真是作孽哦,這麼大把年紀了還遭這種罪。發病抽風也沒人管,看這個樣子怕是要死在這里拉!」

「這到底怎麼回事啊?我看老余這檔口剛才還好好的啊,怎麼忽然就攤上這麼個事?」

「別說啦,都是老楊婆家那不爭氣的孫子惹的事啊!剛听老楊婆的退休補助金這兩天剛下來拿到手還沒捂熱呢,就被他那該死的孫子搶去賭了!老楊婆氣不過,飯都沒吃都出來找孫子,走到老余這兒剛想坐下吃口熱的,這不就犯病了?「

「那還不趕緊送醫院啊?看這個樣子怕是耽誤不得。「

「你還真是說得輕巧啊!送醫院了誰負責給錢的事?老楊婆家一窮二白的,兒子蹲大牢了,孫子又這幅德行,之前有人幫她都被她家里人訛過好幾次,現在鎮里好心點的人也就能給口飯,誰還敢多管閑事?」

人群吵吵嚷嚷的,七嘴八舌的議論之下大概也能讓人听出點端倪。韓應皺著眉頭把袖子一卷,已經大踏步的走到了圓圈中心,蹲子正想要把人給扶起來,肩膀一緊,已經被人拉著退後了幾步。

「別亂動!」

「嗯?」韓應愣了愣,朝著容川撇了一眼,隨即領悟︰「你嫌髒就站遠點,我先扶她去那邊坐坐,這麼大把年紀躺在這被人圍觀像什麼樣子!」

「應聚聚能不能有點常識,癲癇病人發作時不要隨意挪動身體,你別好心辦壞事。」容川言簡意賅地上完教育課,很快蹲體,扶著老婦人的頭,輕輕平放在地上,隨即回頭伸出手︰「有沒有鑰匙什麼的?給我一下。」

「你要鑰匙干什麼?」

雖然還是一肚子的不解,但容川凝神肅穆的時候自有一股讓人不容置疑的強大氣場,形式緊迫之下韓應也不敢再開展十萬個為什麼,隨口問了一句,當即從褲子口袋里撈出了串鑰匙塞了過去。

容川接在手里,很快拿出一塊手帕將鑰匙包裹著,小心的塞進了老婦人的上下牙床之間。圍觀的人群見他舉止奇特,議論之聲更甚,一直舉著個勺子遠遠看著的小吃檔老板也戰戰兢兢地超前挪了幾步︰「小哥啊,你別亂給她嘴里亂塞東西啊!倒時候真吞進肚子死在我這小店門口,我們可付不起這個責啊!」

容川安撫性地朝他點了點頭,示意不用驚慌,隨即低頭看了看表,略微沉思了片刻︰「應聚聚,這位婆婆抽搐時間太久了,目前還沒有平復的跡象,你趕緊打個120。」

韓應見他神色鎮定,言辭舉動有條不紊,充滿了讓人信服的力量,很快把電話掏了出來。剛剛解鎖撥了個一,老婦人一直抽搐著的身體猛然間大幅度地抖動了兩下,嘴里「荷荷」兩聲,竟是猛然間沒了動靜。

「哎呀,這下真的死人啦!」

「叫警察,快叫警察啊!!!」

「叫警察有什麼用,有人打120嗎?」

「你說老余多倒霉啊,好心給老楊婆煮了碗面,結果攤上這事,夠晦氣的!」

驟然炸起的叫嚷聲中,容川側身撞了韓應一下︰「應聚聚,你先讓圍觀群眾散開些,又吵又擠的環境不利于通風,會影響到病人呼吸。我試著先給她做個應急處理。」

韓應此刻已然是對他言听計從,轉身呼散家禽一樣揮著手臂把人朝著街邊趕開,嘴里罵罵咧咧的剛一回頭,眼見容川單膝跪地,俯身前傾,竟是要和對方雙唇相觸,趕緊一把上前扯住他的後衣領,驚聲呵斥︰「你干嘛?」

「人工呼吸加心髒復蘇,你別添亂,也站一邊去!」

「人工呼吸?」韓應臉刷的一下就黑了。

這種救護措施他之前上學的時候學校倒是也科普過,然而因為一直沒有機會實踐,此前大多只出現在英雄救美的腦洞中。年輕貌美的小鮮肉因為溺水暫時失去意識,紅唇微啟,一臉嬌弱的等著他上去KISS,睜開眼鏡以後含羞帶怯的拋個媚眼,然後就是以身相許在一起做一些踉踉蹌蹌這樣那樣不太和諧的事。

眼前的老嫗和美貌鮮肉是扯不上什麼關系了,最可怕的是嘴里流著的穢物看上去實在是令人作嘔。剛才抽搐過後,惡臭不斷加劇,凝神觀察,對方滾落過的地方黃黃黑黑的一片,竟是連大小便都集體失禁了。

而容川此刻就跪在那,眉頭微微皺起,一邊用手指迅速清理著對方嘴邊的嘔吐物,一邊努力克制著反胃的本能反應向前湊身。韓應吐了口氣,抓著他的手臂向上一提,電話塞了過去,不容置疑的重新安排分工︰「120你打,人工呼吸我來!」

「喂……」

「少羅嗦!趕緊的,打完電話去做什麼心髒復蘇,那個老子搞不懂!」

一聲交代之後,韓應的頭已迅速經埋了下去,十分壯烈貼上了對方的嘴唇。

「你……還好吧?」

10分鐘後,120的急救車呼嘯而至,屆時老嫗已然回復了心跳,正歪著頭,滿面流淚的緊緊拉著身邊人的手,嘴里含糊不清地說著什麼。韓應被她緊緊拽住,滿嘴都是腥氣,連口也沒法漱,然而看著那核桃一樣皺巴巴的臉,又不忍心把人推開,只能半跪在地上,听著對方絮絮叨叨,鵪鶉一樣不斷嗯嗯著點頭。

最終,在他拍胸打肚著「我一定去醫院看您」的保證下,老婦人才勉強松開手被抬上了車。容川從錢包里數了十幾張鈔票塞到醫務人員手里,轉身買了瓶礦泉水遞了過去。

韓應蹲到街角邊,使出吃女乃的勁兒把嘴巴從里到外洗刷了好一陣,才抽著氣站起身來。眼見著容川順手又遞過來了一塊手帕,趕緊接了過來,拿到鼻子邊聞了聞,只覺得味道清新,帶著對方身上特有的松木香,一時間也舍不得用,捏在手里期期艾艾的開口︰「這個……不用還了吧?」

容川「唔」了一聲,不置可否的彎了彎嘴角︰「應聚聚之前幫人做過人工呼吸?」

「沒有啊!學校里學過而已,當時覺得好玩就記下來了。你怎麼這麼問?」

「噢……就是覺得應聚聚姿勢標準,就忍不住多問了一句。想來有些東西融會貫通,在其他領域是實踐出真知,磨練出了高超的技能點,所以用到救護工作上也很嫻熟。」

「呸!滾蛋!!!」

韓應被他嘲笑了一陣,臉色有些訕訕,容川看他滿臉水淋淋的,瞳色深邃,嘴唇因為用力漱洗過而顯得格外嫣紅,月色之下當真擔得起美顏盛世四個字,不由得一陣心跳,趕緊揚聲表揚道︰「不過沒想到應聚聚這麼有愛心,一會我上微博去給你點個贊。」

「光有愛心有卵用,你不在我也搞不定啊!」這方面韓應倒是很實在,面對嘉獎也不吝分享︰「話說你剛才給她塞個鑰匙是干嘛?」

「癲癇病人發病的時候,很容易因為激烈抽搐導致咬傷舌頭,正常狀況下要用壓舌板把他們的牙齒分開,剛才沒有條件,就只能借應聚聚的鑰匙一用。」

「我靠,你為什麼會知道這些?」

「我爺爺是老醫師,平時也會給我們家里人做做科普。他其實還蠻希望家里有人繼承他的手藝的,可惜我爸沒听話,我又跑去學了設計,爺爺的期待也只能落空了。」

這是容川第一次主動提起自己家里人三次元的信息,韓應豎著耳朵听得津津有味。然而還來不及深入,容川已經左顧右盼地看了看︰「應聚聚,這附近哪里有銀行,我現金帶的不多,得再取點錢。」

「你取錢干嘛?要用錢我有啊!」

「剛才和醫院那邊簡單聊了下,那位婆婆住院看病的錢估計不太夠。」

「靠!這事我到忘了!」

韓應神思回歸,狠狠一咬牙︰「錢你也別取了,老子現在就去找他家那個不要臉的孫子,讓他把吞走的那些錢給老子吐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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