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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目貴志曾經思考過,既然腳踏十八條船和假裝戀愛都能被原諒,那麼,沙羅小姐的第二任前男友究竟做了什麼,才讓她想殺了他?

現在,他明白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會夢見沙羅小姐的過去,但眼前這一幕,無疑是真實存在于過去的場景。

真實到夏目貴志都希望這不是真的。

否則的話——

這對沙羅小姐,也太過殘忍了。

在夏目的視線這端,天外沙羅在發抖。那單薄的肩背不住地顫抖著,她一邊搖頭一邊後退,像是想要將眼前這一幕完全否定掉一樣,她搖頭的動作大得讓人能听到骨節淒慘的咯咯聲,夏目看得出來,十四歲的天外沙羅正在拒絕著眼前的現實,那麼拼命,竭盡全力。

然而現實依然是現實。所以十四歲的少女只能用淒慘的聲音,輕輕問著自己最愛的男性,那個悲慘的問題。

「……那是……什麼?」

女孩的聲音那樣細微,顫抖得仿佛隨時都會斷掉一樣,直到這一刻,她依然用希冀的眼神看著櫻冢星史郎,然而為什麼呢?她的視線卻突然變得模糊了。

討厭。

快點停下來啊,這樣我不就看不清了嗎?看不清我最喜歡的那個人,也看不清他腳下的「那個」了——

說起來,到底是什麼擋住了我的眼楮啊?

搞什麼,原來是眼淚啊。

誰的眼淚?我的嗎?我為什麼要哭啊?

啊啊,對了。

要說為什麼哭,那不是當然的嗎?

因為我最喜歡的那個人,他的腳下正躺著一具逐漸被黑紅的「線」所侵蝕,最終完全覆蓋的——

「是尸體啊,沙羅。」

就算在這種時候,他的臉上依然帶著一如既往的、從容而又優雅的微笑。他輕輕甩了甩手,讓猩紅的血液灑在地上那具溫熱的尸體身上,就算是現在,男人也和從前每一次一樣,帶著不帶一絲惡意的笑容,溫柔的回答了天外沙羅的問題。

「是下田波奈夫的尸體。」

——因為星史郎先生殺了波奈夫叔叔啊。

意識到這一點的一瞬間,天外沙羅的思考,就此中斷了。

再回過神的時候,她已經沖到櫻冢星史郎面前,手中的小刀直指他的眼楮,然而卻無法再進一步,那也是當然的,畢竟他只用一只手就輕松將她的手腕卡住了。

沙羅听見有人在尖叫,嘶啞的、淒厲的、不成人聲的慘叫。過了好一會兒,她才反應過來那是自己的聲音。

她在嘶喊著「為什麼」。

為什麼殺了波奈夫叔叔?

為什麼你還能帶著這種笑!?

為什麼——要背叛我!!!!!

「為什麼啊……」似乎是對這個問題感到有趣似的,櫻冢星史郎輕輕笑出了聲,「讓我想想,該從哪里開始說比較好呢?」

男人真的思考了一會兒,方才不急不緩的回答了這個問題。

「因為我是櫻冢護。」

他抬起手來,摘下自己的眼鏡,收起鏡腿,放進口袋里。天外沙羅用被淚水模糊的眼楮望著他,恍恍惚惚的想,為什麼她以前都沒有發現呢?為什麼直到現在——已經什麼都看不清的時候,才發現這雙美麗的眼楮,原來是這麼冰冷啊。

「你知道什麼是‘櫻冢護’嗎?」櫻冢星史郎不疾不徐的說了下去,「那是黑暗世界的暗殺集團,以陰陽術殺人,不過,雖說是集團,其實只有一個人。」

男人微笑著,望著她。

「我是這一代的櫻冢護。」

他淡淡看了一眼腳下的尸體,下田波奈夫的胸口破了個大窟窿,從前胸一直穿透到後背,心髒卻不見了——那淒慘的景象與鈴川令法的死法重合起來,沙羅的身體顫抖得更加厲害了。

「……你是……殺手?」

看到星史郎點頭,沙羅像是感到荒誕一樣,她不想承認這個現實,然而現實卻不會因為人的意志而改變。那只沾滿鮮血的手就擺在她的面前,Mild Seven的香煙被他夾在指間,細長而雪白的煙身也染上了刺目的紅。

——她最喜歡的人殺了她視為父親的男人。

面對這般殘酷的現實。少女能問的話也只剩下一句。

那就是「為什麼?」

「作為新宿警察署的署長,下田波奈夫對于不該管的事情,查得太深了。」櫻冢星史郎語氣十分平淡,「再讓他查下去,某些不能見光的生意就不得不關閉了,這讓幾位大人物很不滿,偏偏他又太過正直,不管警告幾次都沒有用。」

沙羅想起,近來確實有那麼幾次,她在波奈夫叔叔身上看到未散盡淤青,但他都說那只是出任務時意外受的傷,她也就沒有多想。

原來,是這樣嗎?

「所以他們就雇佣了我。」

星史郎微笑著說。

沙羅的聲音顫抖得更加厲害。

「……你是為了這個,才接近我的嗎?」

「當然不是。」男人露出一絲訝異的神情,似乎不理解天外沙羅為什麼會這麼想,「我要殺他,不會比喝一杯水更費力,不需要這麼迂回的手段。」

接著,他又笑了。

「不過,發現沙羅你和他很熟的時候,我也有點吃驚呢。命運真是奇妙的東西,你不這麼認為嗎?」

「所以你明明知道他對我很重要,卻還殺了他嗎!!!?」

沙羅的聲音陡然拔高,說到最後幾個字時,甚至破了音。

「嗯。他對于沙羅來說,就是父親吧?我知道的。」櫻冢星史郎點點頭,嘴角笑意更深,「但是,那又怎麼樣呢?」

「……什、麼?」

「我本來以為,你也許會成為特別的。」

櫻冢星史郎唇角依然帶著那樣溫柔的笑意,不管是他對她說「喜歡」的時候,還是他親吻她的時候,亦或是他擁抱她的時候,他臉上的表情,和現在都沒有任何不同。那樣冰冷的,殘酷的,溫柔。

他就帶著這樣的笑容, 擦一聲扭斷了天外沙羅的手臂。

十四歲的女孩發出一聲慘叫,抱著胳膊跌坐在地上,以一種難以置信的目光注視著眼前的男人。即使在做這麼殘忍的事情,他依然是笑著的。只是她不會再以為那個表情代表著溫柔了。

男人彎下腰,用方才擰斷女孩手臂的那只手抬起她的下巴,聲音里連一絲波瀾都無,只是冷漠的平靜著。

「只可惜,就算看到你這麼悲傷的模樣,就算你發出那樣淒慘的聲音,我也還是什麼感覺都沒有。」

男人的眼眸有如漆黑的深淵。

「你知道櫻冢護的繼承儀式是什麼嗎?」他淡淡的笑,「就是殺了上一任櫻冢護。而上一任的櫻冢護,就是我的母親。」

沙羅迷茫的看著眼前的男人,像是從未見過他一樣。他究竟在說什麼呢?她為什麼無法理解呢?這個人,不,眼前的這個家伙——真的是人類嗎?

「所以,我十五歲的時候,殺了我的母親。她是我殺的第一個人。那個時候,母親的血染紅了雪地,而我看著她的尸體,什麼感覺都沒有。」

如果是人類的話,為什麼能用這麼平靜的語氣,這麼溫和的笑容,說出這樣的話?

十四歲的天外沙羅怎麼想都想不明白。

櫻冢星史郎是這個女孩從未接觸過的異類。他缺失了作為人類最重要的東西。所以她無法理解。絕對無法理解。過去的櫻冢星史郎在這一刻變得面目模糊起來,鮮明的存在于她眼前的,是這個沒有感情的怪物。

是的。怪物。

那已經不是人類了。絕對不是——

「不只是母親,無論是殺誰,都是一樣的。」怪物微笑著說道,「對我來說。‘人’和‘物件’沒有任何區別。殺掉一個人,和踢走路邊一顆小石子沒有差別。看到人的尸體,和看到一個被打碎的玻璃杯,沒有什麼兩樣。不管是殺掉你重要的‘親人’,還是折斷你的手臂,我都不會有任何感覺。」

他像是很可惜似的,微微嘆了口氣。

「你找到我的時候,我本來是打算殺掉你的。因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跟著我,如果是威脅就不好了……就在我這麼想的時候,你卻對我告白了。」他很輕很輕的笑了一聲,「于是,我就改了主意。‘這樣的孩子,也許會改變我吧’——所以,我決定和你試一試。」

男人仔細端詳著少女的面龐。

「你和我很像。不管是對死亡的漠然,還是對生命的無所謂,都非常相似。可惜的是,有一個本質的地方不一樣。」

櫻冢星史郎緩緩拭去沙羅臉上的淚痕,動作依舊那樣輕柔,輕柔得讓她迷惑。

「沙羅你,太溫柔了。」

他的語調近乎嘆息。

「這麼溫柔的孩子,是沒法改變我的。」

那方才還替她拭去眼淚的雙手沿著臉部的線條下滑,松松搭在她的頸項上,而後,忽然用力——

「你看,即使是面對你的眼淚,就算我現在殺了你。」

櫻冢星史郎微笑著收緊雙手,緊緊扼住少女的頸項,幾乎能听見骨骼咯咯作響的聲音。然而他的語調依然沒有一絲波瀾,平淡得就像隨手打碎一個玻璃杯一樣。

「我也沒有任何感覺。」

「星史郎……先生……」

少女的指甲刺進男人的手背,抓出一道道深深的血痕。多麼奇怪,她本來以為她已經沒有眼淚了。可為什麼,視線卻又模糊了呢?現在充盈著她內心的感情,究竟是什麼呢?

對了。

她想。

這就是絕望啊。

在視野徹底黑暗下去之前,天外沙羅听見了一個聲音。一如既往的輕佻,充滿了不耐煩的味道,總像是在嘲弄著什麼一樣。那是一個她在這兩天已經非常熟悉的聲音。

「喂,再不放開那個愚蠢的大小姐,我就宰了你。」

那是,武田赤音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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