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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

第二天負責問詢天外沙羅的,是一個她已經很熟悉的麻煩人物。

——飯田響也。

他問的第一句話就讓她怔住了︰「鈴川令法死了,是你殺的嗎?」

沙羅聞言,微微睜大眼楮︰「他死了?」

飯田響也定定的看了她一會兒,那眼神似乎能將人整個剖開,大約是判斷了她的驚訝並非作偽,他收回目光,低頭看了一眼案宗。

「對,胸口破了一個大窟窿,從這里穿透後背。心髒整個被人掏走了。」飯田響也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話音十分冷靜,「我們沒能找到他的心髒。」

「不是我做的。」沙羅搖頭,「是我切掉他的手臂沒錯,但他逃掉了。當時來棲野同學的情況很危險,我就沒有追。」

「也就是說,他接下來的去向,你並不知道嗎?」

「是的。」

沙羅的目光飄向左側,在那里,紅衣的刀靈正懶懶地靠在牆壁上,聞言發出一聲嗤笑,右手松松搭在腰間武.士.刀的刀柄上。她微微皺了下眉頭,又將視線收回。

「你剛才說……找不到他的心髒?」

「被凶手拿走了。」飯田響也冷冷地笑了笑,「還真是惡趣味的家伙。」

他以銳利的目光看向天外沙羅。

「我換個問題吧——你說鈴川令法持刀對學生行凶——那麼,他使用的凶器在哪?」

天外沙羅更加不明所以︰「……你們沒找到?我是連刀帶手一起砍斷的,應該就在那里吧。」

「如果你說的是他留在教室的斷手的話……」飯田響也拿出一張照片,放在沙羅面前,「那里只有這個。」

那是一把野.太.刀的刀柄。

沙羅更加不明白了。她拿起照片仔細看著,那把野.太.刀的刀柄與和泉守國貞毫無相似之處。

是有人調換過了嗎?不應該啊……在警.察趕到之前,他們都在那間教室里,如果有人來,她不可能感覺不到。

就在這時,沙羅耳邊傳來一道莫名興奮的聲音。不知何時,武田赤音已經站在她背後,正單手撐著桌子看著那張照片,露出小孩子看到心儀玩具的眼神,另一只手無意識摩挲著腰側的武.士.刀,似乎想憑借這個動作壓制下洶涌的戰意。

「那個刀柄……」他高高吊起一側嘴角,「是村正啊。」

「……村正?」

沙羅無意識問出了聲,之後才驚覺到面前還有他人,飯田響也聞言以刀鋒似的目光盯住她,沙羅只能暗悔失言。

「沒錯,是村正。」

武田赤音的身體前傾,未束腰帶的和服隨著這個動作也向前敞開,衣襟踫到沙羅肩頭,就像武田赤音從背後擁抱住她一樣。他那長長的發辮隨著他傾身的動作掃在沙羅的臉頰上,仿佛某種動物的尾巴,帶起微微的麻癢。沙羅不自在地往旁邊移動一體,避開這種過度曖昧的接觸。

然而武田赤音絲毫也沒有注意到她,他只以一種雪亮的目光緊盯著那張照片。不會放過沙羅一舉一動的,是面前正盯著她的飯田響也。

「你怎麼了?」他問。

「不……沒什麼。」沙羅不自在地模模脖子上的黑痣,「那個……這張照片到底是……」

「你剛才說的那句‘村正’,是什麼意思?」

飯田響也毫不放松的緊咬著沙羅方才的失言。

「我……」

天外沙羅猶豫起來,下意識又看了一眼武田赤音。對方終于從照片上移開了目光,施舍給她一個不耐煩的眼神。

「村正啊。赫赫有名的妖刀村正。可以說是妖刀中的妖刀,曾經在南北朝戰爭中讓大和血流成河的絕世神兵。」他的語調充滿贊賞與嗜血的意味,「雖然自那之後就不知所蹤,沒想到居然在這里看到了它的刀柄……什麼啊,妖刀又出世了嗎?」

他的笑容越發凌厲,宛如夜風中瘋狂盛開的血櫻,妖艷到近乎不祥。沙羅在這一刻,忽然覺得,這個人好像在呼喚死亡。

「真不錯呢,主君。」赤音笑著看向她,「妖刀村正既已出世,那,時代將再一次陷入瘋狂吧。一定會有更多了不起的怪物出現在我們面前,啊啊,光是想象一下那個場景,我就忍不住熱血沸騰呢。」

天外沙羅極力克制著不以看神經病的眼神看向武田赤音。為了壓制這種沖動,她強行調轉目光,看向一直等待她回答的飯田響也,準備把方才武田赤音告訴她的事情(精簡一下)告訴他。

「那個是……」

沙羅話剛出口,就有人敲了敲門。一個中年警察探進頭來,對飯田響也招了招手。盡管臉上浮現出一絲不耐,響也還是跟著他出去了。沙羅好奇的看過去,看到一個留著黑色半長發的男人彎下腰朝兩位警察鞠了一躬,而後說了些什麼。

那是個周身都被莫名陰暗的氣場包裹著的男人,有著一張蒼白而陰郁的臉龐,長相稱不上美貌,但也絕不算難看,可那副陰沉的神情使他看起來十分疲憊。他正在對他們說著什麼,但因為審訊室良好的隔音效果,沙羅什麼也听不到。她所知道的只是,飯田響也的神情越來越興味,而武田赤音嘴角的弧度也越來越高。

「喂,大小姐。」

紅衣的刀靈忽然開口喚了天外沙羅一聲,她循聲望去,看到的卻是刀靈難得認真的表情。

「不想死的話,就不要接近那個男人。」

他抬手指向那個陰暗系男子。

「那家伙是妖刀村正的主人。在關于村正的諸多傳聞中,有一件格外有意思。」他高高吊起一邊嘴角,露出一個惡意的笑來,「村正是‘被詛咒的妖刀’,如果用那把妖刀殺了一個惡人的話,就必須再去殺一個善人。據說她的歷任主人之中,有不少因為被迫殺死所愛之人陷入瘋狂呢。看那男人的樣子,不知道已經殺了多少了。隨便接近的話,被殺了也是有可能的喔?」

武田赤音的眼神里也蘊藏著無盡的惡意︰「你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主君,我可不想你被那種惡鬼殺死。」

天外沙羅一怔,而後看向那邊。

三個男人的談話已經告一段落。陰暗的男子端正地向兩位警.官鞠了一躬,飯田響也回過身來,推開了審訊室的大門。

「你可以回去了。」他如此簡短地對沙羅宣告,而後又對另一位警官抬了抬手,「你帶他去證物科拿刀柄。」

……是來拿,村正的刀柄嗎?

天外沙羅以好奇的目光看了一眼這個男人。這還是她見到的第二個妖刀之主。或者該說,是第一個正常的妖刀之主。男人似乎感應到了她的目光,也朝她看過來,幾乎是同一時刻,武田赤音從背後攬住天外沙羅的肩膀,以挑釁的笑容看向這個男人。男人在看到紅衣刀靈的瞬間瞳孔緊縮,無法克制自己那動搖的神情。

在他身後,白發黑皮膚的少女也流露出一絲驚愕的神色。沙羅留意到,她身上的「線」很少,也沒有影子。

——這就是妖刀村正嗎?

武田赤音將臉靠在沙羅的肩頭,嗤笑出聲。

「什麼啊,那副表情。」

村正少女欲言又止的看著他,半晌才喃喃出一個名字︰「……藤原光秋。」

「別用那個名字叫我。」紅衣的刀靈收了笑,神色冷峻,「我是武田赤音。」

男人似乎想要說什麼,卻又自行停住,他沉默著低下頭,跟著警.官走向證物科。然而最後,他還是轉過頭來,看著牆壁開了口。盡管他沒有看沙羅,沙羅卻知道,那句話是說給她听的。

「藤原光秋,是弒主的妖刀。」他的措辭十分簡潔,「從第一任主人——幕末一位無名劍客用其自裁之後——每一任主人,都會死于它的刀下。」

說完這幾句話之後,男人又一次朝警.官鞠了一躬,說了一句「抱歉,說了奇怪的話。讓你久等了。」

「切!」武田赤音狠狠咂了咂舌,「盡說些多余的話!」

天外沙羅只以行動標明了自己的態度——她默默後退一步,和他拉開距離。

武田赤音的語氣頓時變得十分險惡︰「你再後退一步,我現在就讓那混蛋的話變成現實。」

……

……

……

天外沙羅最後是被下田波奈夫送回學校的。在路上,下田波奈夫以不無慶幸的語氣對她說,由于皇族舞殿宮親王與華族大鳥一族的共同施壓,這次的事件被不動聲色的壓了下去,不會被媒體報道出來,也會盡力對普通群眾封鎖消息。

「雖然這麼說不太好……不過能使你少受一點波及也好。」下田波奈夫不無感慨的說道,「被卷入這種事件里不是什麼好事,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我原本還在擔心,只有我一個人施壓的話,大概沒法堵住媒體那邊的缺口。萬一他們去騷擾你就不好了。現在這種狀況真是萬幸。權勢偶爾也能做點好事啊。」

「又給你添麻煩了。」天外沙羅微微低下頭,「……抱歉。」

「再和我這麼客氣,我就要生氣了。」下田波奈夫和氣地笑笑,揉了揉沙羅的頭,「對了,你姑姑志子今天來看你,等你放學以後我來接你,我們一起吃個飯吧。」

「好的。」

天外沙羅笑起來,乖乖的點頭。

「啊啊,那我就要從現在開始思考晚上帶你們去哪里吃了……」下田波奈夫模了模自己的腦門,露出一個苦笑,「真讓人發愁啊。」

天外沙羅無比認真的說道︰「我吃什麼都可以,波奈夫叔叔不用太費心了。」

「那怎麼行。今天可是個特別的日子——」下田波奈夫露出一個自悔失言的表情,不等沙羅反應過來,他飛快的岔開了話題,「我想到一個不錯的餐廳,你就從現在開始好好期待吧,一定會給你一個大驚喜的。」

天外沙羅怔了怔,而後露出一個微笑。

「嗯。我會好好期待的。」

她說。

等天外沙羅到了教室,看到作業本上批改的日期時,才恍然大悟的回過神來。

——原來,今天是她的生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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