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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將功成萬蠱枯,這是刻在望秋崖上的一句話,以劍為筆,筆鋒犀利而深邃,將那石頭做的紙面劃破三寸之深。

每個字,都像是在訴說那個蕩氣回腸的故事。

望秋崖就是柳修看見蠱姥姥每年都去的那個懸崖,而許香薷現在,就在望秋崖下。

精鋼做成的牢房堅不可摧,許香薷用了許多方法都沒能打開,最後只好放棄,很是不爽地看著旁邊牢房的人︰「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認識我?」

荊芥斜倚在牆邊,捂著被許香薷打傷的腰月復,丹田的震蕩讓他一時難以動用真氣和內力,整個身體都虛乏無力。

離開許香薷後,他已經很多年沒受過傷了,然而就算是身體劇痛,他仍是忍不住笑開︰「你不記得我了?沒關系,我記得你就好。」

荊芥的臉越長越美,那種無論男女見到都會為之驚艷的美麗。許香薷見過許多美人,這還得歸功于月神教丑拒的教規,其中的佼佼者自然是驚槐。

但是驚槐的臉不能用美麗來形容,是一種魄力,充滿著男性霸道剛強的氣息,同時又十分引人注意,貪求他毫無瑕疵的容顏。

荊芥不同,他的臉雖不能說是雌雄莫辨,比女人還要美,但到底是充滿誘惑性的。像是開在暗夜里的曼陀羅,散發著詭異而妖嬈的幽光。

許香薷見慣了驚槐輕佻的笑容,猛一看見荊芥這認真的微笑,反而被驚了一下。

真是妖孽,許香薷忍不住在心中暗嘆一句。

在原文里,她的設定中能夠跟驚槐的顏值相媲美的,也就只有大魔王荊芥了。

而後她腦海里忽然出現謝如玉給她說的話,她說荊芥還活著。

想到這個可能性,許香薷的身體都忍不住抖了抖,她塑造一個殺人如麻的大魔王倒是沒什麼心理負擔,可是真正面對這樣的大魔王,她還是很心驚膽戰的。而且這個大魔王貌似還被她打傷了,要是他事後算起賬來,她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別問她為什麼不想想兩人決斗的可能性,因為現在的大魔王按照時間線推斷已經二十歲了,原文中二十歲的荊芥,已經開始籌謀殺掉驚槐了。

她現在在驚槐手下走幾招都吃力,和荊芥決斗?她還是想想怎麼死比較沒那麼疼現實點。

「香薷,你在想什麼?」荊芥突然出聲。

許香薷後背一僵︰「沒……沒什麼。」在想讓你不殺我的可能性。

還得想想大魔王為什麼會認識她,听她的語氣,他們應該關系不差……吧?

荊芥認識她只有兩種可能,一是從別人處听說,但不可能這麼熟稔;二就是他們本來就相識,她被封印的那段記憶中就是他。

對方是大魔王,她不可能貿然去問他兩人之前到底什麼關系,但他應該已經看出來她對他毫無記憶了。那麼她現在要做的就是,旁敲側擊出兩人是哪種方式認識的。

要是第一種就見招拆招,要是第二種的話就套近乎,能跟大魔王打好關系——好像也沒有什麼好處。

殺人如麻的大魔王,貌似只有謝如玉不殺,早知道要遇上大魔王,她應該把謝如玉一起帶上的。

但是荊芥並沒有讓許香薷思考得太久,跟許香薷朝夕相處了七年的荊芥,早已經把她的所有情緒和動作都刻在了心頭,從她不經意的眼神里,他就可以得出很多東西。

香薷是真的忘了他,一個人不會平白無故失去記憶,而且還是這種獨獨忘記一個人的情況。她還記得林尋藝,卻對他毫無印象,實在太多可疑。

荊芥第一反應就是她中了蠱,可是又看不出任何征兆。三年間他不斷打听著許香薷的消息,月神教的人也打過無數照面,卻總沒抓住有用的信息。

在荊芥的心中,許香薷是無所不能的存在,她知道天下大勢,了解大人物的性格愛好,那麼月神教的教主她肯定也是了解的。他從來不信有誰能困住香薷三年之久,還能半分消息都不傳出來,所以他想著,也許香薷真的不在風雲大陸了。

他知道自己在許香薷心中所佔的位置,所以也料定她一定會回來找他,只是沒想到,她竟然是失憶了。

荊芥稍微恢復了些氣力,嘗試動用真氣修復筋脈,一邊對許香薷道︰「香薷別擔心,不管你為何失憶,我都會替你找回來。」

許香薷頓了頓,才道︰「其實這段記憶,要不要也無妨的。」關于大魔王的記憶,應該不是特別愉快的吧?

荊芥的神色隱在黑暗里,他低低地笑了一聲,听不出是悲是喜︰「我好像沒有惹香薷不高興,為何不想記起我?」

許香薷莫名有些心虛,大魔王現在的情緒貌似很低落啊。她智商雖高,情商卻是不足的,實在無法分辨出大魔王現在的心理到底是什麼。

不會是想要黑化,然後把她秒殺了吧?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許香薷突然神經質的走到兩間牢房中間,隔著精鋼柱伸出手,在大魔王的頭上揉了揉。

這一揉,兩個人都愣住了。

荊芥抬起頭,眼里的晦澀還沒完全退去,隨之又被驚喜取代。

許香薷尷尬地收回手,扯扯嘴角︰「抱……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所以……別殺我啊。

荊芥眼中的驚喜又慢慢沉寂下去,他道︰「等我恢復功力,就帶你出去。」

許香薷武力值逆天,但卻無法打動這精鋼困牢。按照網游的說法就是,她是擅長魔法攻擊,這牢有很高的魔法抗性,所以她根本沒辦法打動。

而大魔王……許香薷猜他應該是全職業精英玩家,不在一個檔次的吧。

能把大魔王打成重傷,許香薷也是有點小竊喜的來著。要不是她的三觀不允許她殺人,她還真是想直接趁著大魔王重傷未愈之際,送他入輪回。

也僅僅只是一瞬間那樣想了想而已,其實先前她那一掌打在荊芥身上的時候,看見他吐血倒地,她的心頭就沒由來疼了一下。

現在回想起來,她跟大魔王之間,應該真的是有很好的關系吧。

兩人在這邊聊了半天,對面的加大號牢房里傳來一個弱弱的聲音︰「特使,看天色怕是要下雨了,要不先想想怎麼避雨?」

他們現在所待的地方是思秋崖底的露天牢房,從這里往上看,只能看見手臂寬的一條縫隙,從縫隙里能看見烏雲密布,大雨將至。

一個時辰前,這個萬蠱窟的蠱姥姥還十分歡迎荊芥兩人的到來,當然許香薷一行他們也從一開始表示出了他們的熱情。

可是當荊芥一個擁抱過後,那個紅衣女子和小姑娘就臉色一變︰「姥姥,這里有對俠侶!」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迎面飛來一個碧色襖裙的老婆婆,滿面怒容,兜頭灑下一張大網,喝道︰「我們萬蠱窟不歡迎俠侶,都給我滾!」

許香薷被荊芥緊緊抱住月兌身不得,被大網蓋了個正著。那些教眾見狀里面前來救援,結果斜里又冒出十來個紅衣女子,將他們團團圍住。

教眾們各個眼神爍爍,打著務必要救出特使的心理,決定給這群女子一點顏色看看,但最後的結果有點慘烈。

那石室本就是個大型陣法,教眾們被一堆亂石、飛箭、瘴氣折騰了整整一個時辰,精力耗盡被捕。

林尋藝自然也沒能幸免。

一行二十來個人紛紛被丟進了思秋崖下的天牢里,其中一個紅衣女子道是要關他們三天三夜,以贖清他們帶俠侶進窟的罪過。

許香薷覺得很冤枉,不知道他們從哪兒看出來她跟荊芥是俠侶的。而且這個萬蠱窟是有毛病嗎?這是單身狗抱團的意思嗎?

教眾們覺得更冤枉,為何單身狗也要受牽連?

然而不管他們怎麼想,半個時辰後,那雨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豆大的雨點先是稀稀拉拉滴在精鋼上,發出沉悶的聲響。而後便是傾瀉而下,嘩啦啦的雨聲阻擾著听覺。

許香薷來到這個世界已經二十五年了,這還是她第一次淋雨。她一直很討厭下雨,以往不管是在要靈谷還是常玉山,下雨的天氣她都會躲在屋里不出門。而月神教本身就在海底,想要淋雨還得專門跑到島上去,許香薷自然也是沒能遇到過。

第一滴雨水打在她的手臂上,濺起的水珠恰好落在她鼻尖,有點癢,有點涼,她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頭。

然後第二滴卻再也沒有落下,許香薷抬頭才發現,不知何時她頭頂放了一把傘。傘是她最愛的緋紅色,上面描了山水畫,青山遠水,亭台樓閣,寥寥數筆卻勾畫出了恬淡舒適的意境。

許香薷不由得好奇︰「你從哪兒找來的傘?」

荊芥還未答,跟教眾關在一起的林尋藝就道︰「這傘荊兄一直帶在身上,平日里遇見個雨天寧可淋著也不舍得拿出來,想必是專門為許前輩做的。」

這折疊傘有八骨,骨架是鐵制成的,折疊處還鑽了孔,用特制螺絲餃接好了。要不是許香薷確定自己現在就在古代,她真以為回到了現代。

這傘,除了傘面是油紙做成的,跟現代的折疊傘並無兩樣。

許香薷腦子里又有想法了,這大魔王不會也是哪個現代人穿進來的吧,這樣才能解釋她跟大魔王的關系看起來為什麼這麼和諧。穿越人士惺惺相惜那是必須的呀,同類才能找到安全感不是嗎?

想到這里,許香薷試探著問︰「碎冰冰你喜歡吃哪種口味的?」

荊芥愣了愣,才道︰「葡萄。」

許香薷一喜,再問︰「豆腐腦是甜的還是咸的?」

荊芥反問她︰「不是麻辣味的嗎?」

許香薷暗道一聲知己啊,問出最後一個問題︰「《狐妖小紅娘》完結了嗎?」

時光在這一刻靜止了,雨點落在荊芥的頭上、身上,然而渾身濕透的他依然風姿卓然,及腰的青絲一縷一縷披散在他身體周圍。

只見他薄唇微動,掛著水珠的睫毛輕顫,吐字如珠︰「香薷,你在說什麼?」

轟隆隆,天際一道閃電滑過,而後便是震耳巨雷,響在許香薷的心頭。

她捂著心口,尤不死心地問︰「你知道二十一世紀嗎?」

荊芥緩緩地搖頭。

「那這傘……你是從哪兒來的?」或許是哪個穿越人士送給他的也說不定。

「折疊傘、碎碎冰、麻辣豆腐腦,都是你教我的。」荊芥許是看出了許香薷想證明的是什麼,他早開始懷疑她的身份來歷了,畢竟他離開許香薷這些年,總也學會了很多不一樣的東西。

比如游魂寄居,比如異世傳說。

但他不在乎,香薷就是香薷,不管她是誰,來自哪里,想做什麼,他都不在乎。他的心里一直都只有一個想法,讓香薷快樂,僅此而已。

荊芥這樣說了,許香薷的心也跟著沉了,然後又立馬升了起來。既然她能把這麼重要的事情都告訴大魔王,那麼說明他們倆的關系是真的很好。

雖然她現在單方面失憶了,但是她有很強烈的直覺,大魔王並不會因此介意什麼。

光看頭頂上這把傘就能看出很多事情了,他寧願自己淋著,也要讓自己不被淋到,這至少說明他知道自己是不喜歡淋雨的。

她是一個情商不高的人,但好歹是個寫了數本大紅文的作者,雖然那些文都沒有什麼言情成分,但在讀者們的建議下,她還是學到了很多東西。《尋妻如玉》是她第一次嘗試寫言情,看讀者當時的反應其實還是很好的,這說明她對男女感情這方面還是有點了解了。

許香薷仔細分析了荊芥現在的行動,以及他之前的表現,她突然有一個很可怕的猜想。

大魔王,不會是喜歡她吧?

據謝如玉跟她說,她只見過大魔王兩次,描述中也不是多麼凶神惡煞殺人如麻的人,但也同時沒對謝如玉有異樣的感情。她早發現謝如玉是重生的了,所以兩人當時都雙雙松了口氣。

被大魔王喜歡上,貌似不是件美妙的事情。

謝如玉可是被殺了全家的,許香薷倒是沒有全家幾百口,她就一個死掉的爹,一個殘疾的娘,大魔王應該不會殺……吧?

許香薷的表情幾經變化,最後都變成了淡定︰「我還教了你什麼?「

荊芥看著她,一字一句道︰「你教我識文斷字,明辨是非;你教我文明待人,誠信待你;你還教我放眼世界,還教我……七情六欲。」

雨仍舊下個未停,他們說話的聲音其實已經听不太清楚,但荊芥這些話,卻一字不漏地傳進了她的耳朵。他嘴里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飽含深意。

荊芥的眼楮深邃、明亮,盛滿許香薷看不懂的情緒,這個眼神太過炙熱,灼到了許香薷的眼楮。

許香薷撇過頭,清咳一聲,道︰「看來你是我的學生,好像學的還不錯。」

「香薷,你錯了。」荊芥將腦袋湊近,貼著許香薷的耳朵輕聲道,「我從來都不是你的學生。」

不是你的學生,也不是你的弟弟,香薷。荊芥在心里緩緩念道,然而卻始終不敢說出口。

少年的話似乎帶著回音,一直在許香薷的腦海里晃蕩,明明只是很普通的一句話,她就是覺得有什麼不一樣了。

耳根,悄悄地紅了起來。

這時候,一堆人從天而降,落在地上濺起好大的水珠,灑了眾人一身。

凌子明轉頭就看見了許香薷,驚奇道︰「特使,您怎麼比我們還先到?」

眼尖的教眾發現了這里的不同︰「特使……好像是被關住了。」

就像明明是許香薷他們先出發,荊芥他們卻早了一個月到外海一樣。凌子明他們花費了兩個多時辰才模索到了崖底,許香薷他們已經被關在這兒一個時辰了。

這世上總是有些快捷通道,是留給有心人的。

凌子明他們圍著精鋼牢轉了好半天,也沒能找出破解之道。這些精鋼似乎格外堅硬,不管是用寶劍還是蠻力,都無法使其移動分毫。

待到外面的七十幾個教眾都用光了真氣,凌子明才一臉愧色道︰「屬下無能,無法救特使于危難之中。」

許香薷有些無語︰「都說了讓你們別白費力氣,現在好了,你們也沒力氣上崖了。」

凌子明請示道︰「特使,我們現在應當怎麼做?」

許香薷道︰「傳信給隱士,讓他們找些干柴和木草,另外讓他們把包裹扔一半下來,先解決溫飽再說。」

入夜之後,思秋崖像是下了一場包裹雨一樣。為了不讓包裹被打濕,他們每個人都集中精神盯著天上落下的包裹,務必讓它在落地之前被完美接住。

把所有的木草鋪到地上,然後用干柴和樹枝搭起簡易的帳篷,牢里的人直接把木草放到牢頂和腳下。

柴火點燃後,一群人打開包裹,開始分食物。

許香薷一手拿著糯米餈,一手給荊芥疏通靜脈︰「你大概還有多久能恢復?」

听說荊芥恢復之後便能打開這個牢籠,許香薷就開始安排教眾逐一給他傳真氣,助他疏通脈絡。

之前許香薷的一掌正好打在他的丹田之上,雖不至于就此廢了,到底也算是重傷。療傷期間,林尋藝又免不得說一番一般人根本傷不到荊芥,只有許香薷他才會不設防的話。

荊芥的身體恢復能力很快,其實現在已經能夠動用大半的內力和真氣了,畢竟許香薷當時只是打亂了他的真氣,讓他真氣亂竄受了內傷,只要疏通就沒什麼大礙。

這時候的荊芥沒到全盛時期,但打開這精鋼牢籠卻是沒什麼問題,但他話到嘴邊,又突然變了︰「還需要點時間。」

得知兩人關系確實挺好,而且這孩子好像對她還有不一樣的感情,許香薷就愧疚不已。雖然情急之下出手也不能怪她,但怎麼也算是她誤傷了他,到底是過意不去的。

掌心聚力,許香薷把糯米餈放在一邊,用雙手全力給他疏通靜脈︰「你感覺怎麼樣?」

「疼。」荊芥想著不能撒謊騙香薷,便把特別疼改成了疼。

「哪里疼?」許香薷下意識地說,「我給你揉揉就不疼了。」

說完就立馬反應過來,心里直呼這孩子有毒,她怎麼感覺自己特像個老媽子呢?

荊芥掩下心頭的笑意,皺著眉頭道︰「丹田這里疼。」

說著,就要拉過許香薷的手去揉。

許香薷猛地抽了回來,瞪他一眼︰「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喊疼。」

「哦。」荊芥低聲應了,又道,「香薷,我餓。」

這個要求可以滿足,許香薷問︰「想吃什麼?」

「糯米餈。」

「已經沒……」

許香薷話還沒說完,荊芥就拿起她放在一旁的糯米餈,就著她咬下的缺口含住,咀嚼吞咽︰「這里就夠了。」

荊芥看著她,嘴里嚼著她咬過的糯米餈,這一刻的氛圍充滿著旖旎。

「看來你已經不需要別人替你疏通筋脈了,接下來就你自己好好恢復吧。」許香薷目光一冷,走到牢籠的另一頭,側身躺下,打定主意不再跟荊芥說話。

趁著她記憶不全,荊芥做的事情越來越得寸進尺,這種感覺許香薷覺得很糟糕,她有必要好好提醒下他了。

即便他是大魔王,也不是能夠隨心所欲為所欲為的。

而荊芥看見許香薷生氣了,嘴里香甜的糯米餈也跟著變得苦澀難咽,他不知自己哪里做錯了,但肯定是惹到了她。

看著許香薷的背影,他又想到了幼時那一幕,香薷也是這樣轉身離去,說著要趕他走的話。

那時候的他卑微弱小,生命跟草芥微塵沒有任何分別,現在的他擁有強大的力量,也有挺直的臂膀,成了在江湖上都佔有一席之地的高手。

然而那時候的恐慌,現在一點也沒有減少。恐怕會失去香薷,這樣的念頭他連想都不敢想。那是他這三年來,每夜都會遭遇的噩夢,香薷眼中的冷漠,是他內心最害怕的東西。

然而他現在,又開始惶恐了。

他不敢打擾她,不敢問,不敢想。手中的糯米餈再也吃不下一點,他的周身開始變成低氣壓地帶,冰冷壓抑的氣息隨著他漏出的真氣鋪散開來。

熊熊燃燒的篝火像是遭遇了大風,火苗開始劇烈搖擺,最後越來越弱,噗呲一聲完全滅掉,只余下一堆火星。

正在吃著干糧的教眾們聊的興起,這火一滅,大家第一反應都是許香薷動的手腳。

這代表著他們莫測的特使大人生氣了,或許是氣他們太過吵鬧,因此教眾們一個個都屏氣噤聲,連咀嚼的動作都放到最低。

許香薷比他們要敏銳些,她倒是感受到了從荊芥那邊傳過來的低氣壓。

要是沒見過荊芥之前,她會認為這是大魔王要大開殺戒的前奏,而現在她完全沒這樣想,不過也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黑暗里,荊芥的聲音無助又空曠︰「香薷,不要生我氣。」

林尋藝的手一抖,桂花酥落在了不知名處。

行走江湖時听過荊芥大名的教眾腿一抖,感覺後背涼颼颼的。

唯獨許香薷十分淡然,她嘆了口氣,道︰「別吵,我要睡覺。」

教眾︰嚶嚶嚶……剛剛果然是特使大人滅的火吧,嫌他們太吵了。

此後,便是長久的沉默。除了夜蟲的鳴叫,他們再沒听到一點聲音。

在木草堆上睡了一夜,許香薷意外睡了個好覺,她先是伸了個懶腰,然後睜開眼,眼前一水的腦袋湊在不遠處看著她。

許香薷一個冰洗決扔過去,教眾們立刻作鳥獸散。許香薷起身,走到凌子明面前,問道︰「此處地形可都探查完了?」

凌子明回道︰「屬下已派人都探查過了,這里共有三道門,每道門四周都布有陣法,不知哪一道是通往蠱姥姥住處的。我們昨日下崖之時,發現中部有棵巨松,屬下懷疑那里有些詭異,還未仔細探查。」

許香薷嗯了一聲,她這時候才反應過來,牢籠已經打開了。那些精鋼像是被什麼利器劃破了一樣,從底下齊齊折斷。

不用說,肯定是荊芥弄開的了。轉頭去看荊芥的牢籠,也已經打開,而他的人也不見了蹤影,許香薷說不上是失落還是慶幸。

見許香薷的目光往另一邊看,凌子明主動道︰「荊公子帶著幾個教眾去闖其中一道門了,他讓我轉告特使,好好休息等他回來請罪。」

許香薷隨意應了一句,倒沒什麼表情。

凌子明糾結半天,到底要不要把昨晚的事情告訴特使,這是個問題。

昨晚荊芥很早就打開了牢籠,只是篝火被滅掉,他們不敢再點燃,也就沒能看見他到底是怎樣無聲無息弄斷那麼多精鋼的。只是天色剛蒙蒙亮的時候,他們就發現了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荊芥眼神溫柔地看著特使,睡在特使身邊!!!

發現教眾都看著他們之後,荊芥伸出兩個指頭,把落在地上的一根精鋼給捏彎了,然後他們就听見荊芥道︰「知道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了?」

教眾們狂點頭,內心早已是淚流成河︰誰說月神教的人都是高高手的,特使虐他們不說,隨便來個男的也能完虐他們。

能掰斷精鋼了不起喔!我下輩子也能掰斷就問你信不信!

然而無論他們內心有多咆哮掙扎,也還是不敢去挑戰的。傳說中這個荊芥可是弒父的主,跟特使從不殺人的屬性不可相提並論。

所以在忠誠與性命當中糾結半天,凌子明還是選擇保持沉默。

教眾分成了三批,一路跟著荊芥去看那幾道門,一路跟著林尋藝去看那半路上的巨松,一路留在這里保證許香薷有個好的睡眠環境。

許香薷活動了下筋骨,一夜好眠的結果就是她現在的狀態很好,至少那個蠱姥姥再來一次,她是絕對有能力與之一戰的。

「祝恭他們還在上面嗎?」

凌子明吞吞吐吐地說︰「他們……被蠱姥姥請走了。」

柳修和沈祝恭以及四個隱士留守在上頭,早上的時候兩個隱士一路爬下來想跟著許香薷,結果再回去的功夫,就發現柳修跟沈祝恭都不見了,只剩下兩個被點了穴的隱士。

「先前我們的遭遇已經大致跟隱士說過,所以柳先生應該知道怎麼做。」凌子明道,「只要柳先生不說跟我們熟識,那麼他們還是會受到熱情款待的。」

說起這話的時候,凌子明都覺得自己的語氣不是很堅定。

許香薷急問︰「他們被抓走多久了?」

「一個時辰。」

「這麼久了你為什麼不告訴我!」許香薷氣得就想打凌子明一掌,「他們一個是外海大陸的,一個中了蠱的,誰知道那個蠱姥姥會怎樣對他們!」

之前蠱姥姥那群人對他們那麼歡迎,許香薷猜測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他們沒中蠱,不中蠱就說明他們不是風雲大陸的人。要是這個猜測成立的話,那沈祝恭他們就有些危險了。

凌子明意欲解釋︰「荊公子說讓我們不要打擾特使安眠,而且他也說……」

許香薷眼神凌冽︰「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誰的屬下?!」

這一句說得冷咧,凌子明這才明白自己鑄成大錯,立馬單膝跪地請罪︰「屬下愚鈍,請特使責罰!」

「行了!」許香薷揮手道,「剩下的人,跟我一道去會會那個蠱姥姥。」

底下的三道門有陣法,解起來麻煩不說,走錯門還得耽擱不少時間。最快最安全的就是從他們先前的路那麼走,從這思秋崖爬上去,然後過白蟲瀑布。

他們先前爬下來的時候不敢留下太多痕跡,所以沒有在頂上準備繩子,大家一起爬上去不知要多久時間。

許香薷當機立斷道︰「把繩子給我。」

接過長繩後,許香薷將其綁在腰間,然後運氣提步,掏出軟劍飛身上崖。

輕功躍起後迅速找到著力點,再次騰飛,沒有著力點的時候就用軟劍□□山體固定。這一飛一插,不過半刻鐘,許香薷就到了崖頂。

她把繩子系在一塊大石上,然後晃動繩子。不多時,崖底的教眾也陸陸續續上來了。

按照之前的方式,他們穿過白蟲瀑布,走過甬道,跳下高台,又到了那片草地上。

只是這時候的草地並沒有小姑娘,也沒有那個通往地底的洞口存在。

凌子明試著找他們昨日進入洞口的位置,卻發現這里的草地毫無餃接,就像是那個洞口都是他們的錯覺一般。

許香薷卻想著用最快的方式找到他們,第一反應就是那個平靜的湖。

她快步走到那湖邊,周圍蹲滿了胖乎乎的白兔子。那些兔子並不認生,看到許香薷後,一個個都往她身邊湊,有的還一蹦一蹦想讓她抱,

許香薷小心避開那些白兔子,先是對著湖底施展了冰洗決,很快湖面就結成了冰。

那些白兔子和周遭的動物應是從未見過結冰的湖面,一個個都好奇地往上走,然後腳下都打著滑,在湖面溜來溜去。

原本打算結冰之後再用掌力將其炸開,這樣的話對地底的人造成的視覺效果會很大。但是這些動物都在上面玩耍,她要是一掌下去,那些不會游泳的都得交代在這兒。

終究還是不忍心,許香薷只好灌注內力大喊︰「晚輩許香薷,求見蠱姥姥!」

左側的山體輕微晃動,出現一個通道,里面傳來空曠的聲音︰「年紀不大,功力卻是不俗。丫頭,你師承哪門哪派?」

許香薷正待回答,地底出現一個黑黝黝的洞口,荊芥從里面走了出來。

他道︰「無門無派。」說著話,眼楮卻是一直放在許香薷身上的。

許香薷皺眉,沒理她。

「能破我玄鋼天牢的人,迄今為止就你一個。」山體洞口傳來嘆息聲,半晌才道,「罷罷罷,你們進來吧。」

山體洞口又幽然合上,完全看不出洞口的痕跡。而荊芥出來的地底洞口也跟著關了,旁邊又出來一個洞口,剛剛那聲音,應該是讓他們進這里。

看著這個洞口,許香薷突然覺得很有趣,這萬蠱窟真有點像是打地鼠的現實版,到處都是洞口,讓人分不清到底是通往何處。

他們一行人走入洞口,這次倒沒有走多深,也就二三十個階梯,然後就出現了一個房間,這房間很大,卻只擺了一桌一椅。正面的牆上掛著畫像,華麗是個身著白衣的男子,面貌畫的很模糊。

房間的陰暗處突然亮起光,蠱姥姥手里拿著一盞油燈朝他們走來︰「這畫上的是我夫君,他已經沉睡了二十年了。」

許香薷問︰「您是想讓我救您的夫君嗎?」

蠱姥姥看著許香薷,搖了搖頭,過了一會兒,才問︰「想必你就是這次去流沙城跟東岳教比賽的聖姑吧?」

許香薷搖頭︰「聖姑是我娘。」

蠱姥姥听到這話,眼神也跟著和善了不少,她笑了笑︰「聖姑可還是一副小姑娘的模樣?可真羨慕她,我現在都老了。」

蠱姥姥不等許香薷回答,又問道︰「那你催眠術亦有小成了?」

許香薷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點頭。

「我的夫君是被催眠了。」蠱姥姥笑起來,「看著他在那里安安靜靜躺著,就如同死了一樣,我卻知道,他一直都活著。」

「所以您是想我把您夫君叫醒?」

「不,他快醒了。」蠱姥姥說,「我想請求你,繼續催眠他,讓他再睡上二十年。即便是一直睡到死,也沒關系。」

「作為報酬,我可以告訴你催眠術的全本在哪兒。」蠱姥姥道,「你的朋友在我這里好好待著,那個小女圭女圭身上的蠱毒我也解了。」

換言之,要是許香薷不答應,她能不能帶走沈祝恭和柳修,就另當別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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