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荊芥暈在了許香薷的懷里,眼角淌下一滴淚來,恰巧落在許香薷的手背上。

不知是因為痛,還是因為傷心。

雖然還是個孩子,估計是因為自小乞討的緣故,整個人都非常敏感。見他這樣激烈的反應,許香薷心中也有些內疚。

一開始是她同意將他帶入谷中,現在又要因為一時之氣趕走他,對一個飽受苦楚的孩子來說,打擊實在太大。

得,仁義禮智信,德智體美勞,慢慢教吧。

許香薷嘆了口氣,把荊芥抱進了屋內。

知道他的傷口不是因為用藥不當導致惡化,許香薷對自己的醫術也沒那麼懷疑了,還是用最開始的方法給他處理了傷口。

荊芥本就營養不良,身體素質差得很,虛弱得很。但長久的乞討也使得他的免疫力很好,尋常的病痛幾乎不會找上他。

現在他額頭磕碎了,整個人陷入昏迷,並且體溫高得都快燙手了。

最要緊的是給他消毒,許香薷從藥房找了消炎的藥丸喂了,再用保溫壺里的熱水擰了毛巾給他敷上。

保溫壺是許香薷特意去定做的,風雲大陸獨她有,不過保溫性能並沒有二十一世紀的那樣好,昨晚燒的現在也就溫熱而已。

用來驅熱也還算合適,她倒了些退燒的藥粉在溫水里,把荊芥扒得只剩下小褲衩,全身都給他擦了一遍。

昏迷中的荊芥無意識哼哼了兩聲︰「別趕我。」

許香薷氣不過又想抽他,看到他血肉模糊的額頭,到底還是忍住了。

這額頭的傷口如此之深,要不是許香薷這段時間瘋狂研究傷口治理,也不能找到那個醫書小角落的妙方,想必用了那特殊調制的藥膏,能讓他以後不留疤。

雖說是個男孩子,到底也是會希望自己好一些的,正好也趁著現在人小新陳代謝快,疤痕都還容易消。若是這小妙方能管用,她倒是想把這方子普及一下,所需藥材也不貴,尋常人家都負擔得起。江湖人打打殺殺的經常受傷受痛的,女武者怕是會很需要這個。

許香薷一邊有的沒的在那兒想著,一邊折騰著包扎好了荊芥身上的傷口。之後又給他進行了兩次物理降溫,他還是沒有蘇醒的痕跡。

許香薷心中還有氣,只是打定主意不丟他之後還是忍住了想繼續教訓他的**。給荊芥弄好後也沒繼續守著,給自己做了早飯匆匆吃完就去了書房看書。

這一看就是兩個時辰。

喜鵲站在院子里的樹杈上放聲高歌,蟬也咿呀咿呀叫了起來,正午的熱氣開始冒出來,強光一點點反射到屋子里。

荊芥在吵鬧和疼痛中醒了過來,他動了動眼珠,抬手模到額頭上包扎的紗布。四周的陳設很熟悉,正是老頭子的房間。

他偷偷地送了口氣,總算是留下來了。

自從他傷口開始惡化,許香薷就不由分說地把他移到了這邊來住,說是讓他能安靜修養。許香薷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減少睡眠,把時間都花在研究藥材上,她到這世界這麼久,還是第一次想要認真研究醫術。

當然在荊芥看來,就是自己又失去了跟許香薷親近的機會,所以就更加不想要自己傷好了,痊愈後他也不能再以任何理由待在她的房間。

許香薷不知道的是,每晚荊芥都是睜眼看著她的,黑暗中那雙一直鎖定她的眼眸,直等到困意遮不住了才會小心翼翼地閉上。

荊芥很害怕,從出生到現在唯一一次真切感受到的害怕。那種感覺就像是他曾經餓到快死的時候,也只能眼睜睜看著酒樓里的人把飯菜倒進臭水溝,他十分渴望那些飯菜,卻沒有勇氣走過去。

他知道,只要一伸手,就會招來無數的拳打腳踢,甚至有長得漂亮的姐姐朝他吐口水。

他一靠近,所有人都會嫌他髒、嫌他惡心。

他怕這一切只是一場夢境,怕許香薷只是他自己臆想中的產物,更怕他一睡著,再醒來後又成了無依無靠與天爭命的小乞丐。

屋子里空空蕩蕩,還有熟悉的藥味,荊芥掃視一圈,沒看見許香薷。

抬腳掙扎下床,不小心牽動額頭和手臂的傷口,疼得他差點嘶聲叫了出來。

為了起到懲罰作用,許香薷撤去了止痛的藥,還撒了一些刺激藥粉,當然傷也會好的更快。

如此以來,即便堅強如荊芥,也還是疼得齜牙咧嘴。他翻身下地,赤腳走出屋子,看到廚房升起的白煙,才松了口氣。

許香薷正端著粥走出廚房,看到荊芥,當即火了︰「叫你不要亂動,是不是真要我把你趕出去才安分?回去躺著!」

荊芥听出了她話里的意思,心里一喜,又慌忙跑回屋子里躺好,乖乖等著許香薷進來。

「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能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經過一個上午,許香薷的氣已經消了大半。荊芥到底還是個孩子,做事難免不經大腦,她就算是再生氣,也不能真拿他怎麼樣。

荊芥看到許香薷進屋,連忙坐起來要接粥,被許香薷一巴掌拍掉他伸過來的左手︰「別亂動。」

粥是白粥,配上一點鎮上買的碎腌菜,一勺一勺送進荊芥的嘴里。荊芥一直盯著許香薷看,她低頭吹粥的時候,熱氣撲到她額間碎發上,發絲飄揚得很輕盈。

她真的很好看,尤其是這樣認真的時候,荊芥看的入了神。

許香薷曲起手指輕敲了荊芥的頭頂︰「發什麼呆,快吃。」

荊芥回過神來,低頭一口吞掉她送到嘴邊的白粥。

一碗粥很快見了底,許香薷替他擦了嘴,囑咐他躺下。

荊芥听話地躺下,又伸出手扯住許香薷的衣擺︰「對不起。」

小荊芥頭和手臂都纏上了紗布,整個身子比起最開始要好得多,但也還是瘦弱不堪。他臉上沒什麼血色,因為體熱而導致嘴皮皸裂起皺,唯有那雙眼黑亮,卻不似同齡小孩那樣清靈天真。

里頭藏著深深的情緒,是許香薷現在都看不明白的。

原本許香薷是準備出去的,後來想了想,就把碗放在桌上,坐回床邊。一副要跟荊芥談人生的姿態︰「你知道我為什麼生氣嗎?」

孩子錯了不要緊,關鍵是要知道錯在哪兒,並積極改正,這樣才能給他塑造良好的三觀。

許香薷決定,對荊芥的三觀教育,應該從現在開始了。

听到許香薷的話,荊芥想也不想地回她︰「因為我騙了你。」

「是,也不全是。」

荊芥露出迷茫的神色,他很聰明,但再多的聰明也僅僅限于他出生到現在的人世積累而已。許香薷在現代雖然是個死宅女,好歹也是個奔三的死宅女,再加上在這邊生活了十五年,兩邊加起來她已經能做荊芥的女乃女乃了。

荊芥的小聰明在許香薷看來,就像是長輩在看機靈的晚輩一樣,根本逃不出她的眼楮。

現代她見過很多小乞丐,也知道一些乞丐背後的心酸故事,但真正接觸起來卻發現並沒有想象中那樣簡單。

至少在她之前的認知里,荊芥刻意賣乖討好她都是很正常的,一個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孩子遇見對自己好的人,不願意放手那是再自然不過的現象。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的是,荊芥竟然能做出自殘的事情來,從這段時間他的傷口反復來看的話,他顯然已經做過很多次了。

這讓她完全不能忍受,孩子本該是活潑可愛的存在,是有多大的惡意才會自我傷害?尤其還是在一個偽•醫生的眼皮子底下自殘。

是她的失誤,她只想著這個孩子之前十年動蕩飄搖的生活,卻沒想過若是她沒來到這個世界,他會變成多麼可怕的一個人。能夠手染萬人鮮血還笑得開心的人,那是有多扭曲的思想才能那樣無動于衷。

或許幼兒時期的大魔王,已經開始有鬼畜因子了,她必須要將這些元素全都找出來,一一消滅。

許香薷見荊芥面露迷茫,語重心長地說︰「荊芥,人生在世無法避免會撒謊,那些美麗而無傷大雅的謊言可以被原諒,但惡意的欺瞞卻是不能原諒的。」

荊芥征住,看向許香薷。

「我生氣你騙我,但更生氣的是,你居然為了騙我而傷害自己。」

荊芥低下頭︰「對不起。」

許香薷模著他的頭,斟酌著語氣︰「如今我就是你的家人,你在傷害自己的時候,有沒有想過還會有人為你不珍惜自己而感到傷心難過。我希望你能牢牢記住這一點,你不僅是為自己活著,還為關心你的人而活著。」

荊芥的不敢去看許香薷的眼楮,當她在說這些的時候,他甚至都沒有多少精神去听,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這孩子,許香薷在心頭嘆了口氣,端起空碗走出門去。

到底還是年齡太小了,還是讓他自己慢慢想吧。

她八歲的時候在做什麼呢?那時候她唯一的煩惱也不過是穿的裙子沒有小伙伴的好看而已吧。

腳步聲遠去,荊芥還是維持著低頭的動作。

果然……還是被討厭了。

她真的很失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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