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未完全亮,大公主就已經起來了。自從身體變得虛弱,原本一夜好睡的她也變得睡不著了。
崔醫女說雖說她的身子虛,可內里卻還有火毒,故而總是睡不著。
大公主不懂這些,唯一知道的是因為夜里睡不好,白天也沒有什麼精神。可白天昏昏沉沉的,到了夜里更加睡不著。所以如今就算是睡不好,她也強撐著,非要等到到了時辰再起來。
昨天夜里也不知道宮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沸沸揚揚的很是熱鬧,連自己這個冷清之地都能听到。不過她也不想去關心,有什麼關系呢,反正自己不過是一個什麼事都不管的公主。
起身不過片刻,就听得外面來報,說殿邊的陸明陸公公在外面求見。
大公主詫異地讓宮女們飛快地梳頭打扮,出去見了陸明,方才知道,昨兒夜里,居然是大皇子遇刺,有人縱火連大皇子的主殿都給燒掉了。
她大吃一驚,听得與自己身邊的崔醫女可能有關系,卻又覺得不太可能︰「公公這樣說,可有憑據?」
陸明賠笑道︰「公主殿下,如今正要請了崔醫女過去,一同分說分說。」停一停,他壓低聲音向大公主賣好︰「崔醫女的事,是伺候大皇子殿下的王太醫說的。」
大公主一听,頓時神色一凜。
若是旁人說的,她也許還有不信,可是王靄雲。當初從他揭開大皇子身份的那一刻起,就已經明明白白地表明了他大皇子的黨的身份。說出這話來,就算是有私心只怕也並不過分。
她略一沉吟,道︰「我帶著崔醫女,與你同去。」
陸明有些為難,但看大公主的神色也不敢反對,略等了一會兒,就帶著大公主與崔醫女一同去了。崔醫女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是听得崔太醫也在,知道能見到爺爺,就純然地喜悅起來。
路上遇到不知道往哪里去的白雙,陸明上前問了一聲好,問白雙去干什麼。白雙似笑非笑地眯眼看他,笑道︰「老奴不過是得了陛下的吩咐,去處理皇子殿下那邊的一些善後之事而已。」
他知道這個陸明一直野心勃勃地想要取代自己在陛邊的位置,但是他也並沒有什麼惱怒之心,畢竟自己年歲也漸漸地大了,陛邊伺候的人,總要有個年富力強的。但他也不樂意有人這般明目張膽地表達出對自己位置的覬覦,故而兩人之間的關系倒也算不上好。
陸明听白雙這樣說,也不見生氣只是笑道︰「那白大監您忙。」
白雙擺了擺手,與大公主見了禮,就帶著人走了。看著他身後一串的擔架,大公主和陸明都打了個冷顫。大公主更多地涌上後怕來,也不知道大皇子有沒有出什麼事……
她與二皇子不和,若是大皇子出了什麼事,日後要到二皇子手下討生活,這日子可就過得沒意思了。
這般想著,腳步越發地急匆匆起來。
這邊白雙帶著小太監們將收拾出來的尸身都抬出了宮去,特意叫了一個自己平日里相熟的小太監過來,叮囑他這些都是宮里頭出來的,讓他好生找個地方先安置下來,等家人來認領。若是沒有人認領的,到時候再送到義莊去。
私下里又避了人,特特叮囑了一個不起眼的小太監,讓他將其中一個擔架上的尸身好生看護好了。
然後又來叮囑眾人,「過一會兒就會有人過來了,你們可不要動什麼歪念頭,想要發死人財。」白雙這樣說著,眼神淡淡地掃過人群。他知道這些小太監們,沒了子孫根也就沒了什麼指望,喜歡錢財的多,死人身上的東西他們也是不忌諱的。
這樣吩咐完了,看著一眾太監諾諾應是,他才滿意地轉頭走了。
果然沒過一會兒,就有人得了消息過來,領走了其中一具尸體。剩下的人倒是消息沒有那麼靈通,到了下午的時候,才陸陸續續有人過來了。
阿音從沉眠中醒過來後,只覺得身上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她還記得之前的事,她將大皇子推了出去,自己卻來不及,在火場中好容易按照記憶找到了殿中一處可以藏人的地方,卻被煙燻得暈了過去。
如今看來,大約是被人救下來了。
身上大約是被火燒傷了,疼痛感極為明顯。只是略一動彈,就發覺還是有些不對。身上的傷口居然是沒有被處理的。
雖說宮中昨日只怕是死傷人數不少,可如今卻連傷口處理的人都沒有……這狀況,就有些不太對了。
心中不安,她也不敢表現出自己已經醒了,強忍著疼閉著眼听著外面的動靜,好一會兒都只听見靜悄悄的之後,方才悄悄睜開了眼。
一睜開眼,她就知道,這里絕對不是宮中。
宮中不會有有人用這種素面的帳子,就算是宮女,邊角處也是要繡花的。出現在面前的帳子青藍色,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身上沒有薄薄地蓋了一層蠶絲被,衣服已經被剪了下來,屋子里倒是很暖和。
因為帳子落下來了,她也看不清外面到底是什麼樣,只是知道自己不在宮中,就已經讓她有很多猜想了。
過了好一陣,才有隱約的說話聲傳來。是一個有些孩子氣的女聲,听起來年歲並不大,正問著旁邊什麼人,里面那個躺著的人是誰,自己能不能不去看看。
回答她的同樣是一個女聲,輕聲細語的,阿音听不清楚到底回答了什麼。沒過一會兒,就听得前面那個孩子氣的一邊哼著歌一邊跑遠了。听起來果然是個孩子。
房門一響,腳步聲越來越近,阿音睜著眼,忍著疼看著來人走到帳子面前掀開來,果然就看到一個梳著婦人頭的女人正低頭看著自己。
「哎呀,你醒了,怎麼不叫一聲。」那人這樣說著,低頭看了一眼阿音忍痛的樣子,有些感同身受地壓低了聲音問︰「可是還疼?只是你是燒傷,傷在身上,我也不敢隨意請了大夫過來。」
阿音露出一個艱難的笑,道︰「勞煩您了……我說個方子,您且去幫我買些藥材回來可好?」
那婦人頓時笑道︰「這哪里麻煩了,原來你是個醫女,自己能開方子最好不過了。有什麼需要的,你只管說就是了。送你過來的大人可說了,讓我們好生伺候著你的。」
阿音心中猜測著到底是誰將自己送出了宮,臉上卻不顯,口中不停說了一堆藥材,又說了一個成藥的名字,讓那婦人去買。那婦人居然是識字的,取了紙筆記了,又念了一遍,方才出門去了。
臨走之前,還記得叫了一個小丫鬟來伺候阿音,讓阿音有什麼吩咐直管與那小丫鬟說。
阿音有心桃花,問了問那小丫鬟這里是誰家的府邸,卻不曾想到那丫鬟雖說是無話不說,但嘴卻緊得很,說了半天都是一些廢話。阿音知道對方不想讓自己知道,遂不再繼續問了。
在這里過了幾天之後,阿音終于見到了將自己送過來的人。
白雙貼了假胡子,樣子好笑地帶著一頂瓜皮帽過來了。
見到在廊下曬太陽的阿音,他在那里站了一會兒,方才慢慢地走過來,叫一聲阿音姑娘。
回頭見到是白雙,阿音也很是驚訝,她猜過許多人,卻怎麼都沒想過,會是與自己素來沒有什麼往來的白雙。
見到她臉上詫異之色,白雙笑微微的,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來,白雙笑道︰「阿音姑娘很是詫異?」
「確實……」既然被看出來了,阿音也懶得掩飾,她確實很是迷惑︰「沒想到是白大監。我與白大監平日里可沒有什麼交情。」
白雙爽朗地笑︰「阿音姑娘倒是實誠。」
笑過之後,他方才嘆道︰「想必你已經猜到了,你救了殿下一命,自己卻在火場內沒跑出來,惹得殿下失魂落魄的,陛下看了,自然是不高興的。」
他笑微微地看著阿音,阿音也就知道,後面的話不必再說。
兩人心知肚明地略過了這一節,白雙就對阿音道︰「如今阿音姑娘有何打算?」
阿音苦笑︰「如今我連身份都沒了,又能有什麼打算?白大監救我一命,阿音自然是感激不盡的。只是就怕報恩無門了。」
白雙哈哈一笑︰「我救你,本也不想要你報恩的。」
他停了一停,沉吟道︰「如今阿音姑娘且先在我這里養著,這里是我往日里置辦下來的宅院,旁人是不知道的。先養好了傷,其他的事,日後再說。」
他看著阿音的目光很有深意︰「阿音姑娘福澤深厚,日後定然是有後福的。」
阿音被他說得心頭一跳,僵硬著答應下來。
這傷一養就是好幾個月,等到春暖花開,桃花都快要謝盡的時候,京城里發生了一件喜事。
陛下封了安王的長子做世子,以及安王世子定親了。
這兩件事同時傳出來的,也不知道其中到底有什麼貓膩,只是眾人紛紛說,安王閣下走的時候,臉上的神色卻不太好看。
阿音听了也就听過了,如今人不在宮廷,這宮中之事,又與自己有什麼關系。
又過了一些時候,身上的傷口完全好了之後,就得了白雙的消息,已經為她找好了一戶身家清白的人家,送她到那家充作那家的女兒。
「阿音姑娘日後的好日子,還長著呢。」臨走的時候,白雙這樣笑微微地說著,阿音真心實意地感謝了他。
直到她的馬車走出很遠了,陸鴻光方才不知道從何處走出來,冷笑︰「你這老貨,倒是乖覺。」
白雙哈哈地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