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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已經去了很多年了。

當年先帝去得急,健健康康的人,在行宮里不知道怎麼就得了急病,太醫診治不及,一個晚上就沒了。當年陛下雖說是皇長子,可也沒有名正言順的太子身份,人又不在行宮中,听得消息的時候,一顆心已經是沉到谷底,絕了登上帝位的心思。

誰料峰回路轉,先帝居然早早地就在老臣手中留了詔書,三個人手中的詔書拿出來,一一對應,那個人人羨慕的位置,居然是留給了陛下。

幾乎算得上從天而降的皇位讓陛下都反應不過來,但是對上自己親弟弟那不甘的眼神時,心里頭的害怕與畏懼也就消失了。他都敢有膽子肖想帝位,那自己憑什麼就坐不了這個位置?

雖說先帝去得急沒有留下什麼遺言親口指定,但陛下的這個位置也坐得穩穩當當。唯一的問題也只有陛下自己知道。

金鑾殿上那傳國玉璽的盒子里,空蕩蕩的沒有玉璽。

陛下膽大,一旦發現這件事,立刻就借口給先帝守孝,避了人不見,自己翻了不知道多少詔書,細細地描了樣子出去,讓手下人找了那不識字的工匠,做了個假的進來。等一切準備停當,陛下才出門見人,盒子里已經放上了新做出來又做舊的玉璽,仿佛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一晃這麼多年也過去了,居然誰都沒有察覺。陛下雖說還日日探尋那真玉璽所在,但用得久了,也漸漸地就覺得,這盒子里的,就是真玉璽了。

唯有午夜夢回之時,夢中出現先帝的臉,冷淡地挑眉看過來的樣子,讓他從夢中驚醒,背後一身冷汗。那玉璽……始終是愧對于家列祖列宗。

當年玉璽的下落,陛下也並不是沒有猜測的。奈何猜測得不到實證,終究也只能是猜測,加上那人又是個輕易動不得的,事情至今就僵持在了那里。

這一日大皇子帶了人回來,陛下讓人安置了梅美人,卻想起前塵舊事,終究是忍不住與身邊人說起了那些往事。

「當初父皇去得急,也去得蹊蹺。」陛下垂了眼簾,慢慢地對面前已經重重地彎下腰的白雙說,「崔德義那老鬼如今跟了過來,想來是終于舍得說一些事了。」他抬眼落在身前的白雙身上,已經不太年輕的大太監依舊保持著以往那恭敬的姿態,「你平日里套套他的話。」

「陛下,」白雙並沒有答應下來,「如今事情過去這麼多年,又如何斷定,說的就是真的?」

陛下揚眉︰「你也要勸朕將這些事當做前塵往事都放下?」聲音帶上薄怒,白雙幾乎已經俯身到地面上,聲音卻是平穩的︰「老奴並非此意。」

陛下對上他謙卑的姿態,重重地嘆息︰「罷了,你起身吧。朕並沒有探根究底的意思,只是……」只是想證實一下心中的一些懷疑。那些舊事就算是都查清楚了,自己其實也不能做什麼。一時間就有些意興闌珊起來,隨口問了一句那梅美人被安置在什麼地方之後,又去了太後宮中。

蔣貴妃知道梅美人從行宮被遷過來之後,就滿肚子的不高興。

梅美人與喬美人,幾乎算得上是她寵妃生涯中最□□luo的打臉。就算是榮嬪都不曾讓她有如此覺得憤怒的時候。喬美人早早地被她帶回宮中,如今早已不知道在哪個冷宮里自生自滅,梅美人……居然讓她生下了皇子,如今還回到宮中了。

想到這些,蔣貴妃就恨不得咬碎了牙。

見了陛下過來,她冷哼一聲,側過了臉,並不想與陛下說什麼。陛下見了她這副模樣,卻是含笑不止,過來抱了她在懷中,柔聲道︰「誰惹了你不快?說出來讓朕去教訓他。」

蔣貴妃被他抱在懷中,後背軟綿綿地貼著陛下,心中卻是又酸又澀,止不住地嗆聲︰「除了陛下,這宮里頭還能有誰能讓臣妾不開心?」說著,眼淚就已經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陛下見了卻哈哈大笑,硬是將她掰了過來面對著自己,柔聲道︰「好好好,都是朕的錯。可快些收了眼淚,休要哭了,看得朕心里面也是疼的。」

蔣貴妃忍著淚道︰「陛下也只是這般說說而已了,若是當真心疼,為何還要做這種事來?」她一邊撒著嬌一邊又快又急地將自己心里面悶著的事都說了出來,末了帶著哭腔道︰「陛下心里面裝著的,可不僅僅只有臣妾。」

陛下越發愉悅,笑道︰「朕心里面自然還有江山社稷的,但旁的人,又有哪個比得過你。」蔣貴妃正要說子孫後代哪個沒有超過我,想起前些時候陛下對著自己變臉的模樣,終究還是住了嘴,幽幽嘆道︰「陛下雖這樣說,臣妾卻是不信呢……」

她側身靠在陛下懷中,說完這一句就不肯再說,沉默得倒是讓陛下越發新生憐惜。

只是確實有些事橫在面前,陛下也不好松了口說由她去,只好越發柔聲勸阻,許下不少恩惠,方才得了蔣貴妃一個笑臉。

等到夜里睡去時,陛下方才不經意地提起,這次回來的人當中,還有崔德義一個。蔣貴妃頓時渾身都僵了,良久之後,陛下將睡未睡之際,方才听到她顫聲問︰「為何他也回來了?」

陛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背,將她摟入懷中,含糊道︰「有些事想從他那里知道。」手掌下的身體方才放松了一些,片刻之後,悶悶的聲音就響了起來︰「也是,畢竟他是先皇身邊的人。」這樣淡淡的一句話之後,又沉默了下去。

第二日起來,蔣貴妃就病了,招了太醫入宮來,診脈過後卻只說貴妃娘娘心事太重,放寬心胸好生休養就好,被蔣貴妃揮揮手指,讓手下的宮女一頓羞辱趕了出去。

那太醫出門的時候面帶苦笑,這宮里頭的貴人們,可當真是不好伺候。許是見他不受蔣貴妃待見,帶路的小太監尚未將人送到地方,就甩了他自己走了,那太醫被丟在半路,看著四下都相似的風景,一時茫然了。

他雖說也入宮多次,但來來回回的都是有人帶著走的,也不敢抬頭去看,自然不曾留意到經過了什麼地方。如今被丟在這里,倒是抓瞎。一時也不敢亂動,只是僵在那里,心中盼著有什麼人從這里經過,好心給自己指路,能將自己送出去最好不過了。

幸而他運氣不錯,不一會兒就見四個宮女說說笑笑地過來了。當頭的兩個儼然身份高些,後面兩個的姿態明顯要尊敬一點,也不敢上前去。那太醫偷眼一掃,頓時贊嘆,前面的那兩個當真是容顏絕色。那個稍微高些的柳葉眉鵝蛋臉,笑起來的時候一派溫柔,讓人見了就心生歡喜。另一個年歲小些,臉上笑容淺淺,一雙眸子晶亮,五官無一處不精致的,不必多看,就能想到日後年歲更大是如何動人了。

那太醫遠遠地就叫了一聲,等那四人看過來,方才說了自己窘迫之處,頓時惹來對方一陣輕笑。

當先那兩個當中年歲尚小的那個與身旁之人略加商量,就邁步走了過來,笑道︰「這位大人請了,奴婢送您出去。」太醫在她的衣服上一掃,看到掩在袖子當中的雪白皓腕上細細的金絲鐲,當即知道大約是哪里的大宮女,連稱不敢,乖乖地跟著她往宮外走。

過來帶路的正是阿音,恰得了大皇子吩咐去梅美人宮中探看了梅美人返回的。見這位太醫迷失了方向,阿音自告奮勇過來帶路,也算得上是有意為之。

那王靄雲王太醫果然如同他承諾的那般,送了他自己整理的一些毒物上的知識過來。奈何阿音原本沒有學過醫,縱然是王靄雲已經寫得盡量簡潔直白,她依舊有些術語不懂。如今恰好遇上一位,卻是想趁著這個機會請教一二。

畢竟是毒物相關,她也不好問得太過,只是隨意問了問一些看得多卻又不甚理解的詞語。那太醫隨口回答著,見阿音臉上恍然大悟的神色,忍不住道︰「這位姑娘可是在學辨藥?」

阿音眼珠一轉,低頭有些不好意思地說︰「讓大人見笑了,只是略微學一學。」不曾想那太醫卻贊嘆地夸獎了起來︰「宮中居然有如此向學之人,倒是在下淺薄了。」見阿音一臉好奇之色,他模了模下巴上的三縷青須,笑道︰「在下一時感嘆,讓姑娘見笑了。」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外走,眼看就要到宮門,那太醫終究是沒忍住心中念頭,對阿音說︰「姑娘若是想學醫,得了空到太醫院來,在下願意教導。」

見阿音震驚地看過來,他哈哈一笑,又模了模胡須︰「只需到太醫院說找姓崔的就是了。」

說罷,一拱手就告辭出宮去了。阿音站在那里,被這個消息嚇得呆了一會兒。

但是不一會兒,心中的念頭就再也忍不住了。

她想要學。

不僅僅因為想要學到更多的東西,也因為,她忽然發現了,自己將來出宮之後,也許可以不用走當初設想的道路。

也許,她可以做一名女醫。

現在看起來也許只是想太多,但是終有一天……說不定真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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