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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這樣的。」第二日清晨,宋元洲听完了馮六的敘述,恍然大悟。「有你的證詞,珍寶大酒樓自是無罪。」

「常金寶栽贓陷害珍寶大酒樓,殺我愛妻。還望大人做主!」馮六見自己的證詞被認可了,立刻磕了個頭。

封寒坐在椅子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宋元洲。只見宋元洲臉上閃過一絲尷尬和不甘,而後抿了抿嘴,開口道,「你說常金寶雇人殺了馮唐氏,你可有證據?」

「證據?」馮六一臉錯愕,「我說的難道不算證據嗎?這些都是我親身經歷的事兒呀!」

「那些追殺你的人可說過他們是常金寶所派的?」

「這……並沒有……」馮六愣了愣,搖了搖頭。

「你可有任何任何信箋便條之類代表他們的雇佣關系?」

「也沒有……」馮六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顯出幾絲絕望。

「那麼除了你以外的人證呢?可以指認那些追殺你的人受雇于常金寶的。」

「沒有……」馮六只覺得透心的涼意自身上升起,透出到四肢百骸。

宋元洲面露憐憫之色,攤了攤手,「如此說來,本官亦無能為力啊。」

「不!不!那畜生草菅人命啊大人!草民愛妻死不瞑目、死不瞑目!」馮六崩潰的大哭起來,只覺眼前一片黑暗。這一生再無希望可言。因為他,他相濡以沫的妻子被人殺害,只有薄土一捧勉強安生。而他想為她復仇卻是告官無能。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可他如今除了這沒用的眼淚,還能給她什麼?!「六娘!六娘!你死的好慘!為夫無能,為夫無能啊!」

廳堂里寂靜無聲,沒有人因為馮六的哭喊而動容半分。封寒抬眼看向宋元洲,目光犀利。馮六不懂不代表他不懂。此事分明是可以接下的,已經有了馮六的口供,再順藤模瓜去找人並非難事,這宋元洲上來就把可能性給堵上了,分明是他不想接。以他了解的宋元洲的為人,居然明知有問題而不接案子,只能說明一個事情——常金寶被人保下來了。

宋元洲佯裝鎮定的一口一口喝著茶,一雙眼專心致志的盯著自己的茶杯,卻不敢看向封寒。他想起昨天半夜突然造訪的那人。那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他雖是一方父母官,卻壓不住人家是京中貴冑,身後又有最得寵的雲妃做後台。有這麼硬的後台,也怪不得那常金寶行事如此囂張。

那人倒是很和氣,客客氣氣與他說常金寶此人對他還有用處,希望他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還許了他些誘人的好處。人家什麼威脅的話都沒說。也不用說。人站在他的面前就已經是最大的震懾了。

他宋元洲自認平日做事也算問心無愧,可今日卻不得不違背良心將常金寶的事兒給放了。長嘆了一口氣,宋元洲終于抬起頭,看向封寒。眼中自有沒說出口的話語。

封寒看著他的樣子冷哼一聲,只開口道,「既然如此,我便接雲娘子回堡了。」

封寒到了女牢里的時候,雲輕歌正坐在石床上想著心事。見他來接她,臉上抑制不住的帶上了幾分雀躍。

「事情都查清楚了嗎?」她好奇問他。

封寒點頭,簡單的說明了馮六的故事,听得雲輕歌一臉唏噓。

「走吧,我接你回去。」封寒打斷了她的感嘆,伸出一只手,示意她出來。

他的手很大,手掌略寬,也就不顯得手指長。手心有習武所得的薄繭,一個一個,展示著這男人深藏不露的強悍。

封寒就是這樣,論與人打交道,他不如舒玄。論武功,他也比不上風部那些隱衛。然而整個寒石堡上下對他卻只有一個服字。封寒管人,不見高聲,不見什麼了不得的懲罰手段。潤物細無聲中,每一個都能被安置在最適合他的位置,發揮著自己最大的功效。

而雲輕歌看見他也只有一個詞——「安心」。只要他在,她就不用擔心。只管做好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其余的都放手給他就好。

她微微一笑,幾日來在牢里不得洗漱,整個人都有些狼狽。然而這笑容仿佛一道春光,將她的面容點亮起來。封寒只覺自己心中陡然一顫,然後所有的心神都被這甜美的笑容給吸引了去。

「好。回去。」

不問曾經,不問以後。這一刻,我願牢牢的牽住你的手,讓你帶我去任何地方。

寒石堡內,珊瑚早就備好了火盆。一見雲輕歌下了馬車,忙不迭的大喊著「跨過去,快跨過去!」雲輕歌雖不信這些,但看著珊瑚又哭又笑的臉,哪里忍心反對,連忙乖乖提著裙擺一腳跨過了火盆。

等回了屋子,只見一桶香湯早已備下。她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足有一個時辰,肚子餓的咕咕直叫,這才依依不舍的爬了出來。

慢悠悠的從屏風後晃蕩出來,一股子奇異的香味兒直飄入鼻端。雲輕歌的肚子咕嚕嚕立刻應景的響了一聲。「好香!」她驚嘆一聲,忙不迭的看向桌子。

就在她洗澡的功夫,桌上滿滿的擺上了十多樣菜。雞鴨魚肉有葷有素,全都是她愛吃的。珊瑚笑盈盈的站在桌邊等著服侍她用餐。

「這麼多,太浪費了!我一個人哪兒吃的了。」雲輕歌一邊入座,一邊搖頭,隨即看向珊瑚,「不如還是你坐下陪我吃吧,別浪費了。」

珊瑚抿著嘴笑,一邊笑一邊搖頭,「不行不行。今兒奴婢可不能陪你。」

隨著她的話,門上響起了輕輕的叩擊聲,她循聲抬頭,封寒帶著一絲緊張的面容映入眼簾。「一起用膳?」

雲輕歌眼神閃了閃,該來的總要來。如今酒樓的事情告一段落,她與封寒之間該有個說法了。「來吧,反正我也吃不了那麼多。」她點頭,看著他精神一振,大步走了進來。而珊瑚則悄悄的退了出去。

松鼠桂魚,紅燒仔雞,粉蒸小排,上湯菘菜,干煸四季豆,酸辣豆芽,平橋豆腐羹,白糖金銀小饅頭……封寒落了座,也不說話,只一道一道的給她夾菜。

桂魚要肚子上只有大刺的肉,仔雞挑的整齊的肉塊,粉蒸小排是最上面蒸的味道最透最酥軟的地方,菘菜要最女敕的菜心……

雲輕歌也不說話,咬著筷子看他夾菜。終于全部弄好了。封寒松一口氣,扒拉了一口白飯。見她不吃,抬眼挑眉,「怎麼不動筷子?都是你愛吃的。是老蔡燒的不合你口味?」

「你點的菜?」雲輕歌問。

「嗯。」封寒點頭。「點錯了嗎?」

雲輕歌搖頭,若有所思的看他,「你倒是了解我的口味。」

封寒嘿嘿一笑,有什麼話含在嘴邊差點月兌口而出,又被他強自忍住了。自從她與他關系日漸親密,他偶爾會有錯覺,仿佛兩人還在前世,一顰一笑一坐一動都是前世那些熟悉的樣子。她還是他溫柔可人的妻,為了他操心勞力,事事將他放在心間。而他也是如此熟悉她的一切,不用她開口,一個表情就能明白她的意思。

只是他如今愈發擔心,不知道若她有一日知道了他真正的身份,會不會怒從心起就轉而離開?

為今之計,只有拿出當初他追她的勁頭,將她的心牢牢拴在他的身上,讓她舍不得、離不開。

想到這里,封寒笑的愈發溫柔,一雙眼仿佛黑色深潭,有著讓人沉浸其中的魔力。「我總希望能再多了解你一些才好。」說完,他抬手輕輕揉了揉她披散著的發,卻皺起了眉,「天寒地凍的,怎麼不擦干?一會兒要頭疼了。」

雲輕歌被他說的楞了一下,他雖然一直很關心她體貼她,但這樣親昵而帶著溫柔的態度卻是極少見的。正晃神間,卻見他已經自顧自找到了浴巾,拉了張椅子坐在她的身後,一雙大手拿著浴巾一點一點幫她擦著頭發。

他的手勢很輕柔,好像捧著的不是頭發,而是什麼易碎的珍寶。雲輕歌頭發又長又多,想要擦干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兒。她在這方面一直不算特別有耐心,往常都只是放著任由頭發自己干。平日里都是珊瑚幫她,只是她身邊就珊瑚這麼個貼身伺候的,她事兒多,珊瑚事兒更多,往往只稍微擦一擦,就被她打發去做其他更重要的事情了。

今兒這感受倒真是頭一遭。

雲輕歌一口一口吃著飯,卻全然不知自己吃下去的是何滋味,全部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的集中在了頭發上,她感受著他小心翼翼的捧起自己的一小縷頭發,柔柔的用浴巾先吸干水分,再輕輕揉搓著。從頭頂開始,一小片一小片的,一圈圈的往下有條不紊的擦著。

封寒極其有耐心,就好像給她擦頭發是件多麼有趣又吸引人的事兒。他不厭其煩的重復著自己手里的動作。雲輕歌愛香氣,她洗發用的是他特地幫她從大食淘回來的花香肥皂。那東西即使在大食都很難尋,他也是極其運氣巧合才找到一家人家自己愛做這個的,于是每年去大食走商隊,都會帶幾塊回來。

先前沒找到她,那些肥皂都放在倉庫里的一個專門的小箱子里。一年兩年的過去,他又總舍不得丟,慢慢的就放滿了。每次煩了累了,他總喜歡自己一個人跑去倉庫,把那小箱子打開,聞著清幽的香氣,仿佛就能看見她對著他溫溫柔柔的笑。

他嘴笨,也不會說什麼情話。以前她還逼著他寫過情書,每次寫起來都是抓耳撓腮恨不能只把「我愛你」三個字寫上一百遍交差了事。但是他願意為她去做這些細細碎碎的小事,雖然平淡無奇,但每當看見她在那里,心里都是暖暖的,是家的感覺。

一時間,小小的房間內再無其他聲音,只有餐具輕微的踫撞聲,和兩人的呼吸聲慢慢的交織在一起。

整個房間的空氣仿佛都慢慢的變成了淡淡的粉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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