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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第四十一章 白日墜星(上)

越往北走,天氣總的來說便越發寒冷。

十月十八這日難得雪後初晴, 眼見的前路白雪漫漫, 平陵御並未忙著趕路, 反倒是帶著眾人在隆州驛站住了下來。

隆州在晉州西南, 依山傍水, 景致極其秀麗,便是到了肅殺的冬日里頭,卻仍見得幾片未凋零的紅楓,在大雪之後顯得格外鮮艷。隆州的驛站修建得富麗,朱瓦紅牆, 在顏色單調的季節里總是顯得格外鮮艷,大雪蓬松得堆積在牆頭, 露出生長在上頭幾根枯黃的草睫。

驛站是個三進的院子, 最外頭倒座是守驛站的驛卒的住處, 連同廚房也設在這邊,內宅里頭平陵御一眾住了西廂,冬日里上路的人少,驛站顯得越發空闊, 因在孝期, 姬凔沒有穿紅,反倒是裹著一身青色繡迎春花的小襖,帶著虎頭帽,站在回廊下頭抬頭望著掛在屋檐上的冰稜,看了一盞茶的功夫,連脖子都酸了也不覺得疲倦。

「凔兒在看什麼?」平陵御在屋子里頭看書,他正在等天象,等天象告訴他他的計策有沒有成功。若是所料不錯,此時北魏太子拓跋傲已然陷入十面埋伏之中。平陵御在未穿越之前,平陵御是不相信古書所示凡有大事則天象震動的,可他如今才曉得陰陽天術自有其道理,被系統壓制著學以致用,他如今雖然達不到呼風喚雨,但借著天象推測,勉強搶一搶欽天監的工作還是可以的。

「咯咯。」姬凔听見平陵御喚他,轉身便是含糊不清的一聲,也不曉得是在叫兄長,還是在傻笑,見平陵御沖著他招手,小家伙挪動著裹成了球的身體慢吞吞朝著平陵御走過去,白露和周娘子跟在他身邊,看得心驚膽戰,但她們牢記的平陵御交待過的話,並不抱著他,只是護著他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挪。

平陵御在第一世時也算是幼承庭訓,一家子出身書香門第,他的枕邊故事是爺爺講的《三國演義》,再大一點兒上小學听得便是《資治通鑒》,老爺子寓教于樂,是以高考之後他選擇了歷史學,後來年過三十便被評為教授,不得不說是受幼年時候的影響的。

如今對著姬凔,雖然手上拿著系統交換過來的育兒手冊,但是平陵御還是不準備照搬執行。雖然姬凔如今算起來才滿了周歲,但他在這個時代已經是三歲的孩子,亦是到了開蒙的年紀,只如今平陵御看他骨頭都是軟的,並未教他寫字,只是每日上午抽出半個時辰抱著小孩兒講故事,講的便是資治通鑒。

姬凔是個好奇心很重的孩子,但他的自制力也很不錯,見到每日听故事的時候就乖乖的湊在平陵御懷中,平陵御其實也不在意他能听懂多少,只是有個印象也就是了。

驛站西廂的門檻比較高,姬凔如今還是個矮墩墩,見著門檻攔著路,小家伙也不著急,兩只小手往上頭一撐,胖乎乎得小腿抬起來,像爬山一樣翻過去,耗費了太多的力氣,一**坐在地上,便伸開手朝著平陵御要抱抱。

「凔兒,來!」平陵御見狀不由笑著朝他拍拍手,姬凔見他伸手,登時不著急了,自己先在原地歇息了一會子,才慢吞吞站起來朝著平陵御走過去。

等走到跟前登時伸手抓著平陵御的衣裳,在上面落下兩個灰灰的巴掌印,方才咧嘴一笑,一頭扎入平陵御懷中。

「也不知道這性子像誰?元昭可不若你這般淘氣。」平陵御見他抓著自己衣裳弄髒了,也不著急,這頭白露打了溫水來,他便笑著將柔軟的棉布打濕了替姬凔擦臉擦手,見收拾妥當了,才抱著他在案前講故事,那是一套白廟的圖案,跟後世的小人書頗為相似,他頭一日勾勒好了,今日便給小孩兒看,先頭的便由白露收起來,後者每日給蔣修寫信的時候就寄過去,只把那個如今遠在江南的小郎君饞的一封一封又一封書信過來,話里話外都是抱怨先生偏心。

惹得平陵御接了書信哈哈大笑,姬凔在旁邊瞧見了,也裂開嘴露出幾顆小米牙笑個不停。

青州州府淮陽城外有山岳呈展翅白鶴狀,故名之曰「白鶴山」,山頂自前朝起便有人伐木做亭,因恰好在白鶴頭頂,立于雲霧之間,下可俯瞰整個淮陽,便取名「摘星亭」,諸葛家遷居于此地,重修摘星亭,自開國至今二百余年,往來游客不斷,更有碑林無數,自是此地盛景。

青州氣候溫潤,雖不如越州四時花開,但也別有風貌,如今冬日里頭亦是滿山蒼翠,只青江下頭落下的玄武湖中一片蘆葦枯黃才顯出幾分蕭瑟來。

但無論如何,冬日里頭山上風大,游人也不願意上來,十月十八這一日卻偏偏有頭戴冠巾、身披鶴氅、腳踩木屐的中年人帶著兩個童子翩然上山來。

主人在亭子里頭鋪氈坐下,兩個小童子一人點爐子煮茶,一人侍琴點香,神情怡然自得。

「兄長竟是一早登山來了?都不叫上我!」太陽從東山始,一行綠衣短打的僕從抬著一錦衣華裘的中年郎君慢悠悠上山來,到了亭子跟前落下轎子,從轎子里頭出來的中年人,頭戴錦帽身披貂裘,那錦帽上頭帶著一根長達數尺的羽毛,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正是青州州牧諸葛明月。

「二郎今日又為何不在府衙之中?」一曲《漁樵問答》,曲之古淡,韻調清高,卻不顯隱逸,反而生出幾分殺伐之音來,等曲子終了,諸葛明珠方才慢吞吞睜開眼楮瞧了瞧胞弟。

「自十月十一日收到長安傳信,今日十月十八,仍舊未點兵,自我罰俸以來,徐修那寒門小兒便死命得盯著,弟弟委實扛不住了。」諸葛明月拖了鞋子跌坐在氈子上,一旁的童子忙取了新燒制的白瓷荷葉盞替他斟茶,那白瓷瞧著素淨無一物,待茶水入得其中卻隱隱約約浮現出重重疊疊的荷葉來,委實精巧。

「他便是參你一回又如何?」諸葛明珠自是知曉自家胞弟是怎樣的性子,是以也不著急,只是慢條斯理的理了理繡滿卷草花紋的大袖,于氈上直身跪坐。

「上回青州民亂,他已看我不順眼,可他不曉得這九州的天下哪是聖人一家獨坐的道理?竟還下旨來申斥我,罰了俸祿,委實是丟了面子。」諸葛明月嘟囔著,對著兄長便是一通抱怨,「這一回也是,收到長安的傳信,我這個做州牧的還沒有反應,他倒是忙不迭的清點糧倉了!也是我脾氣好才不跟他計較,今日躲回宅子里,才曉得兄長竟是一早便帶著人上山來了!——這會子風大,我是不懂兄長名士風流,這樣冷的天兒,竟是往這四面當風的亭子里來。」

「我在等消息。」諸葛明珠對這個弟弟一向縱容,是以諸葛明月四十出頭某些方面仍舊像個孩子,便是听他語出不敬,面上卻仍是紋絲不動。

「等消息何不回宅子里頭?左右養著這樣多的信鴿,還有一群下僕在呢。」山風拂面而來,諸葛明月不由自主打了個噴嚏。

「天氣寒冷,你先帶著人回去吧。」諸葛明珠見他大噴嚏不由關切地開口。

「兄長不走,我亦是不走!」諸葛明月性子上來,便沒有人勸得動他,「兄長還未說到這山頂上來等什麼消息!」

「我在等晉州的消息。」諸葛明珠見圍在亭子中的不過是胞弟並身邊的兩個童子,不由微微一笑,「等我們青州駐軍出兵的時機。」

「之前聖人還下旨申斥我們,如今我們還真的要將青州兒郎送到長安麼?」諸葛明月登時皺了皺眉,「我還當我們這會子便不出兵了。」

「我等世家奉聖人為主,自然是要出兵的。」諸葛明珠听得胞弟孩子氣的話不由莞爾,「如今天下安不安穩,就看姬凜是如何用兵!若是他能不功不過將北魏擋在關外,天下局勢無從變化,我們自然是不疾不徐入長安勤王,與素日里到達長安的時日再慢上些許;若是姬凜大破敵軍,殺得對方片甲不留,我們則需快馬加鞭入得長安,以示並無輕慢之罪;可若是晉州兵敗,從青州往長安需要十日功夫,我們估模著也就是延緩個兩三日吧。」

「為何晉州兵敗,我們還要延緩兩三日?」諸葛明月皺了皺眉頭。

「青州軍力較之晉州如何?」難得見胞弟動腦經,諸葛明珠自然是言笑晏晏,引得他多說幾句。

「若說大秦鋒銳之師,首推晉、邕、幽,這是連黃口小兒也知道的,兄長又何必問我!」諸葛明宇撇了撇嘴。

「若是連晉州都敗了,青州軍未必能抵擋北魏,此時入得長安,想必倒是能夠迎得陛下南下遷都,而淮陽顯然是首選之地,須知古有周公吐哺,天下歸心,今日又為何不能出一個諸葛丞相?」諸葛明珠說道此處不由自主伸手捋了捋頜下美髯,越發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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