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版

90.第三十九章 大佛寺梅花(五)

松林鎮驛站。

白雪鋪天蓋地的從鉛灰色的雲層飄落,仿佛一群純白的蝴蝶, 在呼嘯的寒風中蹁躚落地。

燒了一夜的火盆只余下星星點點的火焰仍舊發揮著作用。

守驛站的小吏原本裹著厚厚的棉襖在驛站門房里頭睡著, 在他的腳下趴著一只黑色的大狗, 交疊著前爪, 耷拉著腦袋, 偶爾發出幾聲犬吠,到仿佛在做什麼美夢一般。

快到天明了。

「梆!梆!梆!」就在這時,從外頭傳來一陣沉悶的敲門聲,在寂靜的深夜仿若一顆投降水面的石子,攪亂了夜的安寧。

「誰呀?」小吏半夢半醒之間掙扎著從被子里頭探出一個頭來, 朝著門口含糊不清得喊了幾聲。

「該不是大半夜撞鬼了喲……」半晌並未傳來應答聲,那小吏側著耳朵听了片刻, 嘟囔著縮回腦袋用棉被裹著腦袋捂著耳朵又睡過去了。

這一睡不過個把時辰。

昨日日暮才到驛站的客人帶著的僕從便已經醒過來, 開始收拾行李、喂飽馬匹、準備朝食了, 但他們動作極其輕巧,唯恐驚擾了還在睡夢中的主人。

「也不知道是往哪兒當官的,瞧著倒像是世家子哩!」被吵醒了便難得再睡了,小吏索性換了衣裳起來, 裹著厚厚的棉袍帶著他的大黑狗晃晃蕩蕩準備去開門。

「郎君起的這樣早呀!」說話的娘子用一條青色緞面繡折枝白梅的頭巾裹著頭發, 見小吏出來不由插手行禮道。

「周娘子也早哩。」小吏見她沖自己打招呼也笑了,「你們幾時出發?」

「小公子還在睡,郎君說還要等一會子,昨夜好大得雪,正好等日頭升起來暖和些了再走。」周娘子順口回答,「奴往灶房去,不知柴火可夠?」

「下人們勤勉,柴火自是夠的。」小吏一面搭話一面抽開門栓,「灶房門口便打著一口井,旁邊兩個大缸里頭都是小ど兒們早上才打的水,若是不夠,你可隨意使喚他們。」

「如何敢勞動郎君們,奴自帶著婆子一道。」周娘子听了登時擺了擺手,還要說什麼,卻听得「吱呀」一聲,那小吏還未開門,木門竟是從外頭被推開了。

「哎呀——」小吏不由大叫一聲,卻原來一個帶著斗笠的人斜斜坐在門前,背靠著木門,如今他抽開了門栓,這人失去了倚仗往後倒下去,便將門從外推開了。

「可凍壞了呀!」周娘子亦是嚇了一跳,她往前走了兩步瞧了瞧道,「瞧著像是個年輕的郎君,昨天這樣大的雪,他竟是在外頭呆了一晚上,瞧他身上的衣裳還半干不濕的,該不是昨夜冒著大雪趕路過來吧。」

「難怪昨晚我听到有人敲門,再問卻沒有回應,想必是凍僵了。」小吏砸吧砸吧嘴巴,上前想要拖著他進驛站,可惜他生得矮小瘦弱,這人雖然暈過去,卻也是個八尺高的郎君,他托了半晌動彈不得,只累得跌坐在地上「吁吁」喘著粗氣,那大黑狗瞧見他這副模樣,還以為主人在跟它玩耍,忙不迭的湊過來,被小吏一巴掌拍在頭上,口中斥道,「真是沒眼見的畜生!」

「噗嗤!」白露一早起來打水往上房,等著平陵御盥過了,又端著水出來倒掉,正巧瞧見那小吏垂頭喪氣的罵那狗兒,不由笑出聲來,一面沖著他們同行的玄翼軍的首領燕祁招了招手道,「燕郎君這會子可有事麼?若是得空不若幫著將這人搬到廂房里頭。」

燕祁听了也不多言,登時點了兩個郎君一人抬頭一人抬腳將這凍僵的人抬到廊下,又喚另一人去門外將他帶著的行禮一道取進來,自己則往雪地里抓了一大把雪朝這人過去,想要用雪搓揉他露在外頭的手臂,讓他暖和過來。

「使不得!使不得!」王機推門出來原本還帶著幾分迷糊,一見燕祁的動作忙不迭大喊道。

「為甚麼?以往我們在北面都是這樣做的。」燕祁愣了一下,問道。

「《太平醫論》有記載,若是大雪凍傷之後再以白雪搓揉患者受凍處,非但不能緩解,反而再次凍傷。」王機提起自己所擅長之事,再無半點迷糊。

「可……」燕祁還要爭論。

「你是大夫還是我是大夫!」王機大喝一聲,轉頭對白露道,「還勞煩小娘子指揮婆子們燒一桶熱水並一桶涼水端過來,再取兩條干淨的帕子和盆子一道過來。」

「喏。」救人如救火,白露登時點頭允諾,原本灶頭上就燒著熱水,此時不過是命僕役端過來,又從井中取水過來。

一轉身見準備功夫都安排妥當了,王機先指揮著兩個玄翼軍將患者抬入廂房,里頭剛巧有個沐浴的大桶,他便指揮著燕祁將這郎君濕漉漉的衣裳月兌了,自己則立在大桶前命粗實的僕人將熱水和涼水注入大桶,只等著水溫與那被扒光了衣裳的郎君身上溫度差不多,才令燕祁將他扶著放入大桶。

「還請王疾醫吩咐。」燕祁原本並未正眼瞧著瘦瘦弱弱的郎中,這會子見他竟是爆發出與尋常時候截然不同的氣勢不由生出幾分好奇。

「你再打些熱水和涼水來。」王機一面吩咐,一面用皂角淨手,才取過盆子,一瓢熱水一瓢涼水,直到水溫與患者露在外頭的臉和手溫度差不多,才將帕子浸入水中敷在桶眾人身上,眾人這是才看清他的長相,竟也生的分外英氣。

「瞧著倒像是我們晉州來的人。」燕祁撇撇嘴,抱著一堆濕漉漉的衣裳走出去,才走幾步,便听得「咚——」的一聲,一塊看不出材質的令牌掉落在地上,上頭刻著一種古老的圖騰,燕祁漫不經心得撿起來,下一刻眸中閃過一絲驚訝,他登時大步往外走,剛出了門正巧踫上取著包裹過來的玄翼軍,「他的東西可都在這兒了?」

「是,所有的都在。」見上峰問詢,這軍士連忙回答。

「你先進去,若是王小郎君有什麼吩咐都听他的,我先去見郎君。」燕祁從他手中接過包裹囑咐了一句便大步朝著平陵御的屋子走過去。

「郎君可起身了?」因著長安冬月里寒冷,驛站二樓之上自然要比一樓干燥一些,是以貴人的住處都在樓上,而驛站一樓不是驛站小吏居住,便是同行僕役的居所,燕祁抱著一堆濕噠噠還散發著臭味的東西一路上了樓梯,惹得旁人忍不住多看他幾眼。

「阿祁可有什麼事兒麼?」平陵御換了一身衣裳,正坐在窗下胡凳上看書,姬凔躺在他身邊的榻上,正睜著一雙圓溜溜的大眼楮自己跟自己玩耍,听得響動,朝著門口轉頭過來,見著燕祁帶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過來,小鼻子抽了抽,一雙眼楮徑直盯著平陵御。

「今日出門見驛站門口有人凍僵了,王小郎君著屬下施救,在他行禮中發現了姬家的令牌。」燕祁將衣物包裹放在門口,順手在身上擦干淨手,才將令牌遞過去。

「于姬家的令牌,我不若你熟悉,這人你可認識?可是姬家族人?」平陵御順手接了過來,翻轉令牌看了看,「上門的花紋倒是與元昭的令牌有幾分相似。」

「此人屬下並不認識,且觀其容貌也並非主家之人。」燕祁搖了搖頭。

「那人醒了沒?」平陵御皺了皺眉,在這個時候與姬家有關的事情,他自是不會放過。

「王小郎君還在救治,並無性命之憂,只不知何時才會醒來。」燕祁想了想道。

「他身上帶著的東西都在這里了麼?」平陵御自然也顧不上不經主人同意翻對方包裹到底是合不合道德的事,登時追問道。

「應無遺漏。」燕祁頓了頓道,「屬下瞧著他的衣裳的料子與朔雪關當地產的土棉布倒是十分相似。」

「少不得要瞧一瞧他到底帶了些什麼。」平陵御听了燕祁的話,心念急轉,之前戚錚傳信只說北魏太子拓跋傲與姬杉僵持在朔雪關,如今距離軍報傳來已是十日過去了,竟是不知曉朔雪關如今境況如何,這人從朔雪關過來只怕更要清晰幾分,「你先將他的行囊細細檢查一番,看看里頭到底有些什麼,能取得姬家令牌,又非姬家人的,想必跟姬家還是有莫大關系!我先下去看一看仲慈治療的如何,少不得有些事情只能先問問他。」

「喏!」燕祁登時領命。

這頭姬凔一見平陵御要朝外走,裂開嘴便放聲大哭,平陵御見狀快步轉回榻上,才見他竟是干號,連一滴眼淚也沒有,不由又好氣又好笑,俯子將姬凔抱在懷中,伸手在他**上拍了拍,取下一旁放著的羊毛氈子兜頭將姬凔包裹起來,才帶著這個小磨人精一道下樓去。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