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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第三十九章 大佛寺梅花(二)

接到平陵御的傳信之時,姬凜剛剛領兵到了瀚海。

這是從長安往北入晉州得第一大湖, 晉州距離大海遙遠, 當地人見這片水澤廣闊, 一眼望不到頭, 便以海呼之。

如今入了十月, 天氣寒冷,湖水雖然未結冰,但比之夏日里水波浩渺還是要沉靜了幾分,再加上周圍草木凋零,秋草萋離, 瞧著倒顯得清淨,再往湖邊往北走便是一座座小小的沙丘, 金色的沙粒在夕陽的照耀下顯出一種瑰麗的色彩。

半空中一只大鵟展翅盤旋, 褐色的翅膀下白色的羽毛張開, 它猛的俯沖下來,落在姬凜身後跟著的一個小個子郎君手上,黃褐色的眼眸中顯出幾分傲慢,竟是神駿非凡, 眾人這才發現它背上竟是負著一個黑色的木匣, 被那小個子郎君解開來收入懷中。

姬凜打量了天色,便帶著眾人在湖水邊安營扎寨。

晉州幅員遼闊,算得上東秦九州之中面積最為廣闊的一州,且縱橫南北,貫穿東西,既有山林茂盛,又有草原遼闊,便是連沙漠、雪山都在其中,更有暗河無數,水源也算充沛,地勢復雜,若非姬凜自十二歲之後常年于晉州諸多城鎮換防,他也不能將晉州視為自家後花園。

一路過來姬凜只帶了二十名從玄翼軍中帶出來的親衛,他最初只打算帶相熟的家將,但平陵御堅持要求他帶玄翼軍中的精銳做臂膀,又說禁軍常戍守宮城,經年不見血,便是一直訓練著到底不若戰場上一刀一槍拼殺出來的,軍中崇拜強者,他為主將不好下場與尋常將士角力,但他的親衛卻可以。

他雖然領軍趕路,但也並非急行軍,這些長在長安的兒郎們都還是年輕得郎君,一個個想著征戰沙場建立功業心中就充滿豪情。

少年人多的地方總是容易起了爭執,大家都是熱血的性子,你不服我我不服你,即便是姬凜聲名在外,但總是有刺頭心中是不服氣的。

然而軍隊里頭上下尊卑嚴格,便是心頭有火也斷然沒有朝著姬凜去的,是以他身邊的二十個家將就被這些熱血沸騰的郎君盯上了。

玄翼軍人少,但各個都是萬里挑一的人選,天下承平日久,禁軍武備松懈,還是因著接連著六年的旱澇災患,流民作亂,平州駐軍一敗涂地,姬凜奉命平亂,收撿了參軍又從青州調人過來,平叛一年,他才將平州軍帶出來。

聖人瞧了又擔心長安駐防,是以才令將將入禁軍兩年的周堅為郎將,重新征召人選,滿打滿算訓練也就一年的時光,偏第一回出任務還是六月出長安尋姬凜!

而這些禁軍只當他們是尋常家將得以護衛主人,卻又哪里知道,若非文襄公逝世,這些人還在邊境上游蕩,以殺戮馬賊為生,斷然不會深入東秦月復地。

那些馬賊都是賊寇,行事比之正規軍更狡猾無恥,他們本是刀鋒口上尋生活的亡命徒,出手狠辣,殺人如麻,玄翼軍本來就是姬家暗中的人馬,常年與之打交道,除了心頭恪守的正義,手段比馬賊自然也不相上下,又豈是尋常軍士可比的?

果然這一路幾日過來暗地里還是比了幾場,只雙方下手皆有分寸,偶然受傷也並未露出重傷來,姬凜瞧著底下人漸漸融洽也就當做不知道。

挑戰的畢竟是少數!可當初禁軍護送姬凜回長安隨行的卻有數百人,眼見了姬凜落難,甚至到了以身相許的地步,哪里還生的出敬畏!

如今姬凜成了他們的上峰,不過幾日里,流言便傳開了,更何況流言的另一個主人翁正是如今聞名天下的晉州刺史平陵御,雖然主人公是兩個郎君,但又有救命之恩的情誼,又有一朝成名天下知的傳奇,竟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且這幾日趕路,姬凜除了第一日命人宣讀軍中規定之外,只要求他們做到令行禁止、恪守軍規,也沒有怎麼訓練他們,至于鬼神莫測的兵法竟是一點兒也沒瞧見,心中的猶疑更是到了頂峰,最初編排上司之時的畏懼也消散了大半,只覺得姬凜不過盛名在外,其實難副。

「主公!」王秀端了一碗熱氣騰騰的肉湯過來,姬凜一身戎裝端坐在案幾之後,他才打水洗了澡,頭發半干不濕得披在背上,而他的案前放著一個木匣子,里頭放著絹制得公牘。

「早些休息吧,我估模著今夜只怕不甚安寧。」姬凜自是不可能一日眼不錯的盯著這十三個校尉,禁軍到底與旁的軍隊不同,不說姬家軍,便是晉州駐軍成分都遠遠比禁軍單純,這七日從長安過來,白日里行軍也就罷了,夜里駐地休息,他都在燭火下閱讀從平陵御處傳來的關于這四萬人的情狀。

十三個校尉,二十八個教頭,一百六十九個百夫長,還有五千一百七二名伍長,他都大致心中有數,重點關注的教頭和百夫長,至少知道家中人口、基本的品性、與同袍的關系,至于十三個校尉,更是將他們生平經歷,身後得背景勢力打探得一清二楚。

越是這般他心頭就越是感動,玄翼軍除了他身邊的二十人、平陵御身邊的二十人,梁氏身邊的三十人,其余的都教平陵御重新交待歸置了一番,沒想到不過幾日工夫便有這樣的成效,他自是感念平陵御的用心,一時又擔憂對方身子骨操勞不曉得受不受得住。

「嘿,主公晾了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郎君好幾日,他們焉有不著急?」王秀今年已是三十有三,雖然起了個秀氣的名字,但卻生的五大三粗,一把胡子遮蓋了大半的臉,瞧著竟像個山匪,但他心思縝密,是以這一行二十人皆以他為首,他往日里跟姬凜並不算相熟,如今相處下來,也只曉自家主公並非嚴苛之人,雖然心中敬畏,倒也敢說幾句閑話。

「支援朔雪關不容有失,他們長在長安繁華之地,並不知戰事艱苦,如今令他們支援,我心中甚是憂慮。」姬凜嘆息一聲,此時越發思念平陵御,當日在長安城郊的莊子中,對方運籌帷幄倒令他心中清明,可如今看來他和平陵御還是高估了禁軍的戰力,只怕他要失言,無法在永寧城等著對方,「輕舟幾日一早從長安出發,也不知到何處了。」

「平陵刺史他們自然是從官道出發,一路到永寧城約莫二十日的功夫,他們又帶著小公子,只怕還要慢上幾日,今日該是在長安周邊的松林鎮驛站歇息。」王秀想了想。

「可有從朔雪關過來的消息?」姬凜頓了頓,伸手將公牘放下。

「自您為帥的消息傳出來,如今晉州倒也不再如之前混亂,再有夏侯軍曹謀反已是眾人皆知,便有左右搖擺不定的如今倒也暫時定下心來,只朔雪關的如今還沒有確切的消息,如今這樣的光景倒也算是好的了。」王秀低聲稟報。

姬凜不由微微皺了皺眉頭,他之前原本想在這十三個校尉中選一人擢升為偏將,領兵往朔雪關支援,可如今看來少不得他自己親自領軍走一趟,而雪崩之事倒是可令俞景帶兩個校尉一道,他天生便有一手訓練大鵟的本事,往來用大鵟通信到比其他手段還要迅速幾分,至于領兵肅清晉州之事,倒不如交給王秀,之時少不得還要再尋思幾分。

「明日少不得要耽擱一日,你且先去休息吧。」姬凜打定主意,又喚王秀在身邊低聲囑咐幾句。

後者退出營帳,不多時果然听見王秀帶人往幾個校尉的軍帳過去,姬凜不由微微一笑,放縱了這些郎君這麼幾日,如今少不得要殺雞儆猴,只巴望著對方將第一日的營規听入耳中,莫真要犯在他手上。

一時又隨手撿了一本兵書翻閱,只等著頭發全干了,便側身靠在榻上睡了。

不到子時三刻,果然營地中鬧了起來。

幾個校尉在營帳外頭請見將軍,說是有要事相商,正遇到守夜的家將,雙方交代了幾分,此時都站在帳外候著。

姬凜披衣起身,瞧見王秀朝著自己點點頭,心知事成,面上卻仍舊是一連冷肅,只命人升帳,又擊鼓喚眾位將士起身。

烈烈的火把照的中帳之前的空地上恍若晨曦,一片光明。

姬凜負手端坐在高台之上,身邊玄翼軍依次排開,仿若翅膀一般肅手立在他身邊,而他賬下兩邊則站著幾個校尉,在他們跟前的空地上二十幾個郎君衣衫不整、被繩子捆著,發髻還濕噠噠的,跪倒在跟前,數不出的狼狽,此時被這明晃晃的火把一照射,臉上不由露出幾分羞慚來、憤懣來。

在他們旁邊一身藏青色披風,著鎖子甲,未帶兜鍪的郎君怒氣沖沖,眼中的怒火在火把的照耀下越發灼人眼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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