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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第三十七章 示警(下)

平陵御乘著牛車回到姬家祖宅的時候已經是傍晚,冬日里, 天色很快便暗下來了, 柯老拎著一盞福祿三星的吉祥燈站在門口候著, 在他身後, 白露披著一身半新不舊的杏色繡纏枝海棠的出風斗篷, 帶著雪帽,俏生生立在柯老旁邊,瞧著個頭又往上躥了些許。

「郎君回來了?」柯老見他下了牛車,忙提著燈走到他跟前,「郎君可用晚食了?灶上白露還蒸著乳鴿, 加了大棗枸杞黨參桂圓,若是沒吃便先嘗嘗。」

「外頭冷, 你們怎麼站在門邊等了?」平陵御下了車披上大氅, 一面接過白露遞過來的手爐。

「阿修跟阿錚兩個正收拾行李, 小公子又睡了,我沒甚麼事兒,便來迎先生。」白露跟在他後頭,笑意盈盈, 「我跟著先生往晉州走, 就不知道甚麼時候出發?夫人說了小郎君跟著我們一道,她前日找梁刺史尋了一個女乃嬤嬤也要跟著我們走,明日一早我要跟辛嬤嬤去挑人,恐郎君還未起身,特地在這兒等著。」

「咱們五日後走。」平陵御听她這樣一說便笑了,「這幾日跟著辛嬤嬤,可從她老人家手上學到些本事便是很不錯的了。」

「嬤嬤夸我呢。」白露听了也不惱反倒盈盈一笑,「等到了晉州,替先生掌管賬房倒也心頭有數了。」

「等到晉州便瞧著你一展身手了!」無論宇文督是出于何種緣由出聲相告,但如今姬凜不在,白日里宇文督話中透出的意思他只有跟梁氏商量一番,正如姬凜信任他的母親,平陵御來自後世更是明白女人強悍起來的時候能做到多少男人做不到的事,是以他對梁夫人也甚是尊重,「此時天色暗下來了,我不好去內院尋夫人,你等下回去替我跟辛嬤嬤說一聲,平陵御請見夫人,不知道夫人什麼時候有空。」

「我記下了,等下便去跟辛嬤嬤講。」白露點點頭。

「這一回往晉州走,還要勞煩柯老幫忙置備馬車。」平陵御說著便駐足朝著柯老一揖。

「郎君放心,小老兒省得的。」柯老點了點頭,人老成精,他如何還不明白這郎君跟自家郎君的關系,只是夫人不說,他們這些下人更是無從置喙,且在他看來,尋常女子眼界有限難得匹配上自家郎君。像平陵先生這樣年紀輕輕寒門出身卻能擔任刺史的,算起來東秦三百年也就出了一個,雖然平陵先生不會生孩子,但小公子正好養在他跟前,姬家後繼有人,他們這些老僕也就放心了。

「阿修、阿錚兩個跟著的家將也多謝柯老費心了。」此時不比他們從水路來長安之時,東秦只怕再難有安寧得一日,動蕩之中,他自然不願意兩個弟子有絲毫的損失。

「先生不必說,小老兒自是會跟弟兄們說清楚。」柯老點了點頭,一時三人又隨口聊了幾句,平陵御回了院子吃了白露炖著的鴿子,才往蔣修跟韓錚的屋子去,將宇文督寫的推薦信交給韓錚,又多叮囑了幾句。

蔣修這幾日提起分別總是郁郁不樂,如今眼見明日就要走了,再忍不住,將頭埋在平陵御懷中,嚎啕大哭。

「多大的人了,竟然還如小女圭女圭一樣。」這幾日里平陵御是第二回見他大哭,不由又好氣又好笑.

「哇——」姬凔原本在平陵御的屋子里頭酣睡,被外頭聲音驚醒,睜開眼又瞧不見熟悉的人,登時大哭起來,那守著的兩個小丫頭唬得面如土色,當中一個忙不迭的沖過來尋找平陵御。

「瞧瞧,可不是個小娃麼?」平陵御瞧了瞧還扯著他衣袖念念不放的蔣修,不由笑道。

「先生,這幾日凔兒都是跟你睡麼?」一行人索性都去了平陵御的屋子,平陵御忙上前幾步伸手抱起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家伙,嗅到熟悉的氣味,還帶著眼淚的女圭女圭登時抓著平陵御的衣襟,眼楮還包著眼淚便先裂開嘴角笑了,「我也要跟你睡。」

「凔兒年幼自然是跟著我睡。」平陵御一看蔣修便知道這家伙醋了,登時笑道,「你往日都說自己是小郎君了,怎的如今還要跟凔兒一道爭呢!」

「先生。」蔣修登時就要掉眼淚。

「你又不是不知道先生身子弱,明日你們一早便走,吵著先生了如何是好?」白露從內院回來,剛巧听見蔣修的話,她一面月兌了外頭的斗篷,一面冷笑,女兒家到底比小郎君心思更細,如今自家先生顯見是跟姬將軍湊在一起了,但男兒薄性,情誼濃時是巴不得日日夜夜都將對方捧在心上,等到情轉薄時,棄如敝履,先生親族不顯,五族里頭都尋不出姻親來,她如何能不為自家先生考量?如今顯見小公子是被視作姬家的繼承人了,俗話說生恩不及養恩,他跟著先生關系越密切,日後視先生如父,若是先生與姬將軍有一日鬧僵了,也免得先生老來膝下空落,無人贍養。

「那先生,你答應我,你們往晉州定然要給我寫信,若是尋不到驛站,也要先寫下來積攢著。」蔣修想了想果斷放開了平陵御的衣袖。

「先生往晉州是有要事的,每日行案文書,公文民事無數,如何有空日日給你寫信?且你要讀書學文,晝夜勤奮才是,怎能做小娘子一樣,日日牽腸掛肚?」白露瞧著他黏糊糊得樣子就覺得好笑。

「好白露,先生忙,你便給我寫唄。」蔣修听了也覺得她說的有理,也不知道是最初便被這小娘子管教著還是其他,他對上白露總不敢放肆。

「若是得了空閑我自然給你寫。」白露見他一副霜打茄子的樣子,也不好再說打擊他的話,只得應諾了。

一時幾人又說了一會子話,瞧著天不早了,便趕著幾人去休息。

次日清晨,等平陵御醒來之時,天光已經大亮了,微微低頭,便瞧著姬凔不曉得什麼時候已經醒過來了,整個人埋在被子里頭像個被翻了身的小烏龜,掙扎著手腳,卻因為人小力微動不了,他也不哭不鬧,睜著一雙葡萄樣的大眼楮就瞪著平陵御,也不曉得他等了多久才瞧著平陵御醒過來,登時咧著嘴就笑了,偏生他正是長牙的時候,雖然已經瞧得見七八顆了,可仍舊免不了淌口水的,平陵御心念一動便讓系統給拍了下來。

兩人玩兒了一陣平陵御從燻籠上取下溫熱的衣裳穿上,外頭的丫頭听到聲響進來,伺候著兩人洗漱一面又轉達白露的話,說是蔣修韓錚兩個天不亮就出發了,蔣修趴在屋子門口看了他好久,又不忍心吵醒先生便一步三回頭的走了,而白露自己則跟著辛嬤嬤往梁家去。

一時用了朝食,便有婆子過來傳信說是梁夫人在花廳等著他們。

平陵御瞧著外頭日頭出來,今日難得又沒有刮風,便取了一個大紅織錦瓖毛斗篷給姬凔過上,又給他帶著虎頭帽,帽子上瓖嵌著的南海珍珠有成人拇指大小。

見著要往外走,姬凔就興奮起來,小手只抓著平陵御的衣襟不放,他又生的胖乎乎像個剛出籠的饅頭,平陵御臂力遜色,抱著姬凔只覺得沉甸甸的,可小家伙這會兒卻怎麼也不願意讓一旁的婆子來帶他,好在從長青院往花廳走也不算遠,就是百來步。

到了花廳里頭,梁氏領著一眾僕役等著了,花廳里頭沒有設坐床,反倒是設了幾張黃花梨的胡椅,梁氏坐在上首,跟前擺著一條鐵梨象紋翹頭案,案上擺著各種零散的吃食,見平陵御抱著姬凔過來,面上便帶出笑意來。

「凔兒這幾日可听話?」不待平陵御行李,她便讓他坐下,他們去了莊子上,姬凔都是跟著梁夫人住,見著了母親,登時興奮起來,想要站在平陵御腿上,後者忙伸出手將他扶住,梁夫人看在眼中越發覺得自己的決定是對的,是以眸光越發的溫柔,「你又是何時出發?一應行李可都準備好了?」

「前日領了赴任的文書,應該是四日後走。」平陵御還是第一次跟梁夫人打交道,又是姬凜的母親,心中難免帶了幾分丑媳婦見公婆的心思,心頭就帶了幾分緊張,「長安冬日里寒冷,夫人如今又有了身子,不如往莊子上去修養,莊子上有湯泉,又種著反季的果蔬,且地方寬敞,每日里也走動的開。」

「便是要去也是要好生收拾一番的。」梁氏听了面上紋絲不動,心頭卻犯了嘀咕,但她記得兒子走之前是將莊子的事情說了,如今平陵御再提,且要她們即可便往莊子里去,莫不是出了什麼變故?

「莊子上風物茂盛,雖然條件不比城中,倒別有一番意味,夫人也知道御出自寒門,民間過年亦是別有一番風味,夫人不若在莊子里住到開春,好生玩上一會子。」平陵御微微笑了,「至于換洗的東西,保暖御寒的帶著了,旁的倒不必,左右還能從內城里帶出去,多勞煩柯老幾回便是了。」

「你這樣一說,我倒是越發生出興趣來。」梁氏听他這樣講登時便應了。

「前些日子,陳刺史一意回了蜀州,就不曉得梁刺史什麼時候動身了?听說越州冬日里也如春日一樣暖和,又何必留在長安,這樣冷得天氣,只怕不適應。」九姓人家正如宇文督所言竟都是拐著彎的親戚,但如今長安恐怕不穩當,梁夫人要跟哪些人家說卻是平陵御目前無法判斷的,「便是連宇文侍郎也要回鄉侍疾,如此到越發顯得清冷了。」

「長安有我,你們不必掛心,倒是凔兒跟著你一道,少不了要費心了。」話說道這個份上,梁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當即點了點頭,平陵御見她听懂了,也就順著她起的話頭,兩個人就姬凔賣蠢的事兒交流了一番心得,平陵御瞧著時間差不多也就帶著姬凔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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