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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三十二章 兵臨城下(五)

這頭小李子打了熱水過來,見一眾年輕的郎君圍在梅樹之下,就這綠萼梅花開之美各執一詞,他心中一驚,忙丟了木盆疾步走過去,朝眾人躬身行禮,開口勸道︰「幾位郎君還請移步,院中主人才將將歇下呢,若是喜歡這綠萼梅,不若明日雪停了再來。」

「你這廝,這院子都屬聖人的,說什麼主人!」這幾個郎君因著年紀青青都考入了書畫院,且落筆考評結為上等,因此性子里帶著幾分恃才傲物,自恃為下一個孟丹青,對于宮里服侍的小黃門頗為輕視。

「那也是聖人邀請的客人,諸位身處禁宮之中還請謹言慎行得好。」小李子雖然年紀小,但也是在聖人皇天殿里服侍,雖然他的日常不過是跟在師傅身後打雜,但他因著性子討喜知分寸,很是得到章文的喜歡,對這些書畫院的學生除了孟徽還是第一次接觸,但對方語氣里的輕蔑還是讓他覺得很不舒服,就連被聖人邀請了一道用膳的先生都沒有這樣對他們。

「你個小閹奴,不去做你的事兒反倒來管我們的閑事!」另一個為首的郎君冷笑一聲,「若是打擾了我們作畫的靈感,你賠得起麼?」

「你們……」小李子一時氣的面子通紅,但他們幼時即入宮廷,一言一行由專門的師傅教導,再大一點便入內書堂讀書,所接觸著皆為飽學之士,連一句責怪人的話也不會說。

「幾位前來找靈感,不知可有什麼佳作傳世?」平陵御推門而出,微微一笑,涉于屋子外頭的寒氣不由微微打個哆嗦,他朝著小李子招招手,「打水回來了,可凍壞了吧?」

幾個書生聞言皆沉默下來,他們的確有天賦,但真要做出傳世的作品,顯然還差些火候,畢竟東秦三百年也就出了一個孟丹青,不是誰都有那個本事。

「說不定這被打攪了就耽誤了我們一部傳世的作品呢!」里頭一個書生見平陵御衣著素淡,且頭戴竹冠非宦官出身,但那白狐裘上狐狸毛又細又密,毛色雪白如銀,光照之下如夜里流淌的月光,可見是極品,又瞧著對方與自己年歲相仿,一時生出嫉妒,不由冷笑一聲道。

「指不定我這樣一打岔還替郎君免了一副惹後人嘲笑的涂鴉。」平陵御也不生氣,他此時睡了才起來,面上帶著淺淺的睡暈,一雙眼楮又黑又亮帶著盈盈的水光有一種驚人的美,「既然他們要看花,便由著他們看吧!」

「你站住!」平陵御雲淡風輕得態度登時就惹怒了幾個年輕人,他們寧可對方與自己爭吵一番而不是這種清風雅量的忽視,讓他們從心底都感到一種被低看了。

「幾位還有指教的地方?御听說畫院教習嚴格,諸位當還有晚課。」平陵御轉頭微笑,「小李子,若是我欲往畫室觀畫,不知可有什麼禁忌之處?」

「郎君一手書法驚人,聖人早傳了話隨郎君出入。」小李子一愣而後規規矩矩得回答。

「既如此,御還請諸位引薦一番,早听聞畫院才子別具一格,今日總算是見識了。」平陵御伸手拉了拉白狐裘,畫院中學畫者不過一百多人,但能面聖的學生少之又少,平陵御原本並不想與之起沖突,但後者咄咄逼人他也不介意以牙還牙。

一席話說得幾人皆盡失色,畫院教習嚴格,學風嚴謹,若是知曉他們與人起了沖突,而對方人少,少不得又要受懲戒,只他們都是好面子的青年人,一時又拉不下面子來道歉,只梗著脖子僵立在此處不知如何是好。

正在此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小李子看了眾人一眼見平陵御微微頷首不由小跑過去開了院門。

門外站著一個青年男子,頭戴玉冠,身穿藏青色錦袍,外披杏色出風大氅。

「孟郎君。」孟徽常在御前走動,小李子自然認得他,忙行禮道。

「平陵先生可住在此處?」小李子認得他,他自然也是認得這個小太監的,不由咧嘴笑了笑,「我在聖人那里瞧著一幅字寫的甚好,聖人說是平陵先生的作品,又說先生今日留宿宮中,我便過來看看,不知可擾了先生清淨?」

「是孟小郎君麼?」平陵御聞言一笑,「御正與諸位郎君共賞雪地綠萼,郎君可要一道?」

「既然孟郎君來此,那我等就告辭了。」那幾個一听得平陵御果然見過聖人且一手書法出眾登時冷靜下來,只擔心後者在聖人面前挑唆幾句便責罰他們,一個個嚇得面如土色,只恨不得今日沒有來過。

「天□□晚,便不久留諸位了。」平陵御一見他們神色不寧哪里還有方才跋扈的模樣,心中一嘆,引著孟徽往里走。

「御多謝孟小郎君解圍。」平陵御見院子里人走干淨了,忙正色道。

「畫院里的同儕多少性子高傲,先生不受委屈就好。」孟徽不等平陵御問詢先就交代得一清二楚,「徽今日求見陛下,恰好陛下召見林御史,我便在外頭等了一會兒,剛好遇見凌雲,他說先生居于內宮之中,恐有不便,便托我看護一二。因此見了聖人,又恰好在聖人桌案前見著先生書法,便順口問了,才知先生住在此處,好在來不得不算晚,先生未受刁難,徽也算不負所托。」

「凌雲果然赤誠之人。」平陵御不由微微一嘆,「孟小郎君亦是義士。」

「先生過獎了。」孟徽听他直言稱贊不由面上微紅。

二人對坐又飲了茶,平陵御于畫之一道不過紙上談兵,但他見多識廣但也與孟徽能聊的幾乎,後者听得兩眼放光,縱然私心想著能秉燭長談,但見平陵御面露疲乏之色,也就告退了,只約了改日上門拜訪。

自酉時起了一場大風,將天上鉛雲吹散,倒露出月亮來,只此時為月初,弦月如鉤,輝光皎白看著但也十分可愛。

周堅帶著人自申時便將石勁府邸周圍幾條街的來處都在暗中圍住了,因擔心告知石勁後者一時不察走漏了風聲,因此只命軍士換了深色的衣裳,待日暮見府中燈火明滅三次處,便翻牆入府往信號處走。

而他自己則不緊不慢換了衣裳,命管家奉上拜帖,帶著一眾化妝成僕從的軍士大搖大擺從正門進去,只說聖人想要親自見一見兩個證人,天色漸晚宮門冬日里落匙早,便只點了他過來。

石勁接了拜帖,自然不敢怠慢,命人開了中門,親自迎他入府。

兩人寒暄片刻,石勁又命僕從上茶果。

「聖人心中牽掛,故遣堅往侍郎府中見一見二位證人。」周堅沉默片刻道。

「還請校尉少坐,勁這便喚人去請。」石勁亦非含糊之人,果然打發身邊的小廝過去。

「听聞二者一老邁,一年幼,皆是虛弱之輩,不若我等親往見之。」周堅此番入府本就為了探尋二者居住在府邸什麼地方,好安排軍士埋伏,因此不等那小廝離開便開口道。

「既如此校尉便隨勁來。」石勁為官清廉,府邸也不大,不過分南北兩個院子,一家人起居都在面積較大的北院,因此便將那老翁並那小娘子安排在南院之中。

周堅一面跟著他走,一面給跟著的軍士遞眼色,後者則默默記下路徑,並注意何處可設伏。

石勁的院子極小,眾人走了不過幾息便到了南院。

「張老丈可歇息了?」到了院子門口,石勁並未直接進去,反而是問訊分撥過來照顧二人的僕從。

不多時院子門從里頭拉開,應門的是個十二三歲光景的小娘子,著粉紅底子彩繡瓖領淡粉色暗紋綢比甲,內里是粉色圓領襖子,底下露出淡紫紅色長裙。

眾人仔細看去,只覺得她生的五官秀麗,眉眼並未完全張開,但已經能瞧見日後的殊麗,只她因著出身寒微,膚色微黑,手上也多有些做農活留下的繭子、傷痕,並不若世家貴女膚若凝脂。

「侍郎大人。」見來的人多且還有如周堅這樣年輕俊美的郎君,小娘子不由微微紅了臉,只她面上皮膚黑,並未看出來,眾人只覺得她很有膽氣,「外面天冷,阿翁在屋子里頭眯著打盹,我這就去喚他起來。」

「天氣寒冷,你們碳火可還夠用?」石勁听了問到。

「足夠啦,再沒有哪年冬日里如現在這般暖和了。」小娘子听了不由揚起嘴角露出一個歡快得笑容。

「十娘,這是校尉周大人,他替聖人前來就你們看到的听到的再問詢一番。」石勁喚住她,替周堅介紹,「這便是卓老丈與卓娘子。」

「大人要問我什麼?」卓十娘定了定心神。

「你們是晉州何處人?」周堅自听了平陵御的分析自然不在懷疑姬家,且此時為有人設局,眼前這小娘子只怕都未意識到自己無意中做了棋子。

「我與阿翁都是定北鎮人。」卓十娘語氣鎮定。

「你可識字?」周堅頓了頓又問,「定北鎮的血書可為全鎮人落筆?」

「我不識字,血書是鎮上的秀才公寫的,我們都按了手印。」卓十娘想了想道。

「你們既然不識字,又如何確定這書信上的內容?」周堅皺了皺眉。

「我和阿翁不識字,但我們會數數呀,秀才說得和他寫的字數一樣呢。」卓十娘微微笑了笑,有幾分不好意思,她來長安之後才知便是石夫人身邊得力的大丫鬟都是識字的,此時提起來難免覺得羞慚。

「那你們又是怎樣認定謀反得就是姬刺史?」周堅心中一沉。

「我們定北鎮有晉州最好的馬場,以往刺史來定北鎮巡查我們曾遠遠見過,這一回他雖然沒有穿刺史的衣裳,但我們還是認得他。」卓十娘認真得敘述,「我遠遠听到他們喚了姬大人,那人也應了。」

「今日我便先問詢至此,明日該有會審的大人過來問詢,到時候娘子照實說就是了。」卓十娘說道此處,周堅全是徹徹底底相信平陵御,因此對今夜可能發生的截殺更是不好掉以輕心,匆匆囑咐幾句又與石勁辭別,一出府又將其他校尉囑咐一番,只說只要今日事了,便請大家吃酒,一時眾人皆全力以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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