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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三十二章 兵臨城下(四)

「咳。」周堅听聖人這樣一說面上不由微微泛紅,他伸手極其熟練的挑起一塊烤的正好的鹿肉放入聖人碗中,又端起酒壺替聖人斟滿了一杯。

「凌雲是大人啦。」聖人慢慢吃了鹿肉,又飲了酒,面上帶出幾分悵然來。

「陛下好興致,這樣的雪天烤鹿肉賞梅花,怎生不叫上妾一道呢!」遠遠的從梅樹中走出來一行人,打頭的是個梳著朝雲近香髻的女子,穿一身蓮青色水墨字畫文錦面子黑鼠皮里子的斗篷,行走之間露出里頭月白色繡湘竹的裙角,她說著便走過來,右手邊牽著一個三四歲大的童子,一身大紅遍地金草蟲出風短襖,腳上踏著鹿皮小靴,一步一步走過來倒也十分穩當。

「你這會兒不也帶著五郎踏雪尋梅來了麼?」聖人見她過來不由微微一笑。

「陛下請的是哪家小郎君作陪?凌雲旁邊的郎君瞧著面生。」眾人行禮過了又紛紛落座,章文忙使喚小太監在聖人旁邊又添了兩張椅子,賢妃一面將斗篷月兌下來遞給身旁的宮女,一面拉著那孩子坐下。

「草民今歲第一回來長安,蒙幸得陛下召見。」平陵御微微一笑,避開眼楮,只一眼他心中卻微微納罕,說起年歲賢妃如今也是四十好幾的人,但她身量窈窕,一雙眼楮顧盼生輝竟然如同妙齡的少女,便是眼角微微的皺紋也絲毫不損她的秀美,更令平陵御驚訝的是他原以為對方寵冠後宮定然是氣勢凌人,卻沒想到對方生的溫婉,連說話的語氣也是輕輕巧巧,衣著更不見華麗,反倒十分素雅清淡。

「若是踏雪尋梅也該等雪停了,這樣大的雪,你早年身子不好,萬不能受了寒氣。」聖人等她坐定了,自己替她斟了一杯酒,「且先飲了這杯暖暖身子才是。」

「妾只想著下雪了好取梅花花瓣上的殘雪用甕裝了,來年夏天伴著蓮葉上的露水一道做點心,旁的倒沒想許多。」賢妃果然听聖人的吩咐飲了酒。

「你呀,這麼多年了倒跟未出閣時一樣。」聖人笑嘆一聲,「只這鹿肉性燥你不許多吃。」

「妾省得的。」賢妃听了果然溫柔得笑了笑,「倒是還有一樁事要請陛下應允呢!」

「你且說。」聖人听了便笑,「正巧凌雲與……唔,平陵皆在此處,你的請求要是不合理的,朕可不會網開一面。」

「瞧陛下說得。」賢妃听了笑嗔,「妾尋思著翻過年五郎也就五歲了,可能出閣讀書了?」

「尋常皇子自是五歲便出閣讀書,只朕想著五郎體弱,恐不能夠受得住日常課業。」聖人看了看在一旁安安靜靜坐著的五皇子皺了皺眉,一時瞧見平陵御伸手取了一碟果脯朝著孩子遞過去,心念一動道,「平陵往日在山野之中亦是做先生的,只不知民間的童子約莫多大的歲數才進學堂念書?」

「山野之間讀書是珍貴之事,家境較好的小郎約莫六七歲入學,若是家境次一等得歲數還要再大一些。」對晉州謀反一事,平陵御如今已斷定夏侯家參與其中,然而對林家他心頭還帶著猶疑,只今日見賢妃提起五皇子出閣讀書,心中的疑惑倒也散了大半,謀逆之事稍有不慎便是尸骨無存,林家如今風頭正盛,他委實沒有必要做這等吃力不討好之事,只是這五皇子,往日里听人隱隱約約提起說他身子骨較弱,如今一看,快五歲的小郎了身量與三歲的孩童相似,且面色不僅顯不出紅潤反而透著幾分不健康的青白,下巴尖尖的越發顯得一雙眼楮烏沉沉的。

「既如此,五郎便再等一年罷。」聖人瞧了瞧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的幼子,嘆息一聲道。

「陛下也知道妾雖然識字,但到底是女兒家,五郎靈慧,妾自三歲替他開蒙以來,如今連論語也都全能背下來,五郎資質非凡,妾擔憂耽誤了他。」心頭的念想被聖人駁斥了回去,賢妃也惱怒,語氣越發溫柔,「五郎,來,將前日背下的論語背一遍給父皇听听。」

五皇子慢吞吞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在座的眾人,方才慢吞吞得開始背誦︰「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

孩童清朗的聲音在遇雪亭中回蕩,一時眾人皆盡沉默,只听得見溫在火爐上的黃酒沸騰發出「咕咕」得聲響。

身邊有著蔣修這樣一個文學天才在,平陵御對神童的存在早就不驚訝了,可當他瞧著那個小小瘦瘦的孩子一字不頓得將整篇《論語》一字不錯的背誦完,心頭一嘆,即便當真是驚才絕艷的人物,那自然也付出了足夠多的努力。

「五郎可有什麼想要的?」聖人顯然也被幼子的聰慧所驚嘆,不由伸手撫了撫五皇子小小的腦袋。

「……澤可去後土殿尋四皇兄玩耍麼?」五皇子沉思片刻,語氣里帶著幾分期盼。

「當然可以。」聖人的語氣越發柔和,自過了壽辰,他越發覺得力不從心,往日里執筆繪丹青一站便是一個白日也不覺得累,如今不過一個時辰便覺得乏了,但對膝下碩果僅存的兩個皇子究竟立何者為東宮,他原本已經定下,但因著姬家謀逆之事又開始搖擺不定,但見到兩個孩子相處融洽他還是覺得十分欣慰,「五郎想去跟你四哥一樣出閣讀書麼?」

「若是出閣讀書是不是可以一整日都跟四皇兄一道?」五皇子眨巴眨巴眼楮,兩只手無意識得揉捏著袖子,他雖然年幼但也不是換啥呢麼都不動,他能感覺得到自己每次跟皇兄一道玩兒了回來,林母妃總是有些不高興,但林母妃在見著父皇的時候是最開心的,若是父皇同意了,林母妃就不會難過了吧,「若如此,兒願意。」

賢妃臉上的笑意瞬間一凝,她頓了頓伸手模了模五皇子的腦袋,笑道︰「到底是兄弟連心呢!去歲冬日里玩兒一場回來喝了好幾日的苦汁子,這幾日一下雪便整日都吵嚷著去找四郎。」

「四郎帶你玩兒什麼?」聖人听了微微一笑,用銀刀切了一塊小小的肉放在五皇子碗中。

「四哥帶我堆雪人,還帶我打雪仗。」五皇子想起去歲冬日里他跟著兄長在雪地里玩耍,一張小臉激動得漲紅了,看上去終于透出幾分孩子氣來。

聖人顯然也難得見到幼子撒嬌的模樣,當即又伸手替他夾了一塊肉,剛烤好的鹿肉鮮女敕味美,香氣四溢,五皇子嘗了一塊,眼中露出驚喜來,只賢妃在一旁看著並不許他多食。

一時眾人吃完,又由小太監服侍著洗漱了,周堅自領命去分撥軍士,聖人瞧著天色漸晚便想著跟賢妃一道,卻不想有小黃門過來傳信說是林御史求見,聖人愣一下帶著章文徑自回了皇天殿,又招了小黃門帶平陵御往畫院過去,那里常駐著書畫院的學生。

領著平陵御的小黃門與蔣修年紀相仿,但卻連對方一分的神采飛揚也沒有,一路帶著平陵御沿著寬闊的道路往前走,顯出十分拘謹的樣子。

「你叫什麼?」兩人沿路過來並未打傘,小黃門走在前頭走到轉彎處停下來等平陵御跟上去,一路上偶爾遇見濕滑得地方還會出言提醒,見平陵御出言聞訊,一張圓圓的隻果臉漲得通紅。

「奴姓李,公公們都喚奴小李子。」小李子微微一笑,「今日由奴侍候先生,還請先生隨奴過來。」

不多時二人停在一個一進的院子里。

「陛下喜歡畫畫,宮中書畫院多是從東秦各地考過來的學生。」小李子上前推開門,見平陵御覺得疑惑不由出言解釋道,「他們素來在此研習書畫之道,陛下于宮中設有藏書閣,當中收藏著諸多大家筆墨,這些學書畫的監生除了臨摹孤本,再有便是修繕缺補之處。陛下便新建了幾處精舍供其居住,若是留臣子住宿亦歇在此處,晚上落鎖便與禁宮之中隔絕開。」

平陵御听了點點頭,跟著那小太監走進院子。

「這院子亦有主人?」這院子陳設極其簡單,雜植些薜荔藤蘿搭成架子,再有便是在牆角栽著一棵綠萼梅。

此時正值花期,一陣冷香沁人,若非見那枝梗青碧,恐與雪花同色。

「並無人居住。」小李子愣了一下道,「只有宮人定是打掃罷了。」

二人遂一道進了內間,要有宮人點了炭盆,火焰跳躍,房間里倒也不冷。

「先生且坐,奴去打些熱水來。」小李子伺候著平陵御月兌去簑衣在炕上坐下,「先生是準備看書還是動筆墨?」

「你自去忙吧,我就書架上尋幾本書翻閱便是。」平陵御微微一笑,將手捂在袖籠中。

「喏。」小李子聞言應了一聲,替他點了燈又掩了門,方才靜悄悄退了出去。

平陵御隨手從書架上取了一本游記,然而心神卻始終無法放置在書本上。

別看他在聖人面前泰然自若的樣子,但一步一步都是依照聖人性子來的,先陳述身世為了引起聖人的憐憫和親近,大概人天生對從逆境中走出來的人帶著親近。

而聖人素喜書畫,而他自登基以來對有字畫特長的書生分外優容。而平陵御對自己一手字自然也是有自信的,因此特地投其所好,落筆之處既贊其治下為盛世,又展露一手不凡得書法,以求得聖人喜歡。

在之後以打賭之事引起其注意,雖然表面上看是年輕人義憤填膺,但他深信便是瞧著周堅的面子與自己一手書法,便是最終打賭輸了聖人也不會真降罪。

這一番籌劃可謂費盡心思,此時靜下來平陵御只覺得分外疲憊,只恨不得能立時躺倒睡上一場,然而此地是在皇宮之中,平陵御並不敢放縱自己當真熟睡,只月兌了大氅並外袍合衣睡下。

如此睡了片刻,卻听得院中一陣喧囂,平陵御無可奈何得睜開眼楮,披衣起身,推門而出,卻見院中站了幾個青年郎君正圍在梅樹之下不知說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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