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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一章 鳳鳴(中)

原本眾人本打算換成車馬在驛站歇息一宿便往長安城去,如今眼見平陵御病倒雖然經大夫診治並無大礙,且次日一早便退了熱,但眾人還是決定在驛站多休養幾日,而一路跟隨的是個軍士周堅最初挑選的時候便選定的是家中無人或家中多子且非長子的人,這一路過來見他們熟識水戰,為人磊落,倒也定下來將對方招入禁軍的想法,只是他雖為上峰但也不能枉顧下屬的想法,因此也趁著這幾日與他們一一攀談,這是他準備帶入進軍的嫡系,自然不願意埋下隱患。

平陵御眼見一路都平安到了長安城,心頭倒也松懈下來,又听得周堅介紹鳳鳴觀中景致非凡,一時間也起了興頭,如此安步當車走了約莫一盞茶的功夫便尋到了那藏在深巷中的寺廟,只那十個軍士並一眾僕役留下看行李,周堅去過數次便不願去。

與一般以金色與朱紅為主的道觀不同,鳳鳴觀瞧上去第一眼委實覺得寡淡,長滿苔蘚的白牆已然看出最初的色彩,就連那灰瓦上也生長著碧草茵茵,更有那寫著鳳鳴觀的牌匾木漆剝落,越發顯得不知年歲。

眾人進去,迎面便是兩路松篁一林杉木,此時將將入秋,松篁青翠,清幽空寂,杉木卻是滿樹金黃,傲麗熱鬧。信步往里走,當前便是大殿,當中供奉的不是三清卻是紫薇大帝,雖是木胎泥塑卻也栩栩如生,眾人見了心生異樣,只覺得這道觀非同尋常。

轉過正殿往前走,又見鐘鼓樓不過二層高,一個八、九歲的小道士正抱著一人高的掃帚打掃院子。

「小道見過幾位施主。」那道童見有人過來忙合作揖行禮。

「不知小道長如何稱呼?」陳訊見他生的虎頭虎腦委實可愛,不由上前一步從腰帶上扯下一個巴掌大繡著遠山秀水的荷包遞給他,「這是鄉下鎮子里的買的糖,你嘗嘗。」

「無量壽福,小道法號空山。」空山後退一步仿若陳訊手中拿著的是什麼洪水猛獸,他咽了一口口水道,「小道守夜睡著了,不小心教燭火燃了廂房,如今師父罰小道打掃,且受罰期間不得接受施主饋贈,還請施主見諒。」

「空山道長,這鳳鳴觀如今就你一個人麼?」平陵御粗通相術,觀這小道童面相,若非大善便是大惡之人,如今見他老實坦誠,不知怎的心頭一突,忙道。

「師父在後面三清殿做早課,師兄去後山砍柴去了。」空山仰頭看了看平陵御,老老實實回答道,「幾位是來求簽問卦還是來打蘸的?」

「求簽又如何?打蘸又如何?」陳訊見他有幾分木木呆呆的,逗弄之心頓起,不由笑道。

「求簽十文一個,問卦一百文一次,打蘸卻是十兩銀子開始。」空山認認真真板著手指數著,這副正經的樣子將在場諸人都逗笑了。

「小道長我們本是游學至此處,听得鳳鳴觀傳承數百年,心中驚異,故來相看,因此還請小道長幫忙引路才是。」平陵御微微咳嗽了一聲,藹聲道。

「只小道如今受罰的課業未完成,實在月兌不開身,還輕施主略微等等可好?」空山听了他們只來玩兒並不求簽問卦捐些香火錢也不氣惱,反而一板一眼的介紹,眾人見他行事有些迂腐,卻也誠實,他們平素里見到的都是錦繡堆里打轉的人尖子,甚少又心思純淨至此的,一時間都覺得好奇。

「既如此咱們也幫小道長打掃可好?」平陵御此時想著只怕這人日後該是個大善的,只是如此面相他生平第一見到,忍不住出言試探。

「無量壽福,這是小道該領的責罰,如何能夠讓施主代勞?委實罪過罪過。」空山將頭搖的像撥浪鼓。

「還不知小道長年歲幾何?」平陵御見他是非分明又歡喜了幾分忙攜了他的手道。

「小道虛虛度過十四個寒暑。」空山似乎不明白對方為什麼忽然問道自己年紀來,卻還是不緊不慢地回答。

「這樣你可不久只比我小一歲了麼?」陳訊啞然。

「卻是我師弟生來體弱,生長較常人緩慢罷了。」幾人轉頭卻見一身灰色長衫頭戴竹冠的青年背著一捆柴從對面回廊盡頭繞出來,眾人抬眼看去,只覺得他面目親和,氣度雍容,便是背著一捆柴木卻也仿若身處廟堂之中,令周圍樸素的陳設都為之一亮,「貧道清流見過幾位施主。」

「清流道長。」眾人作揖還禮,一時間覺得這道士能有如此氣度難怪鳳鳴寺觀能傳承數百年。

「諸位對鳳鳴觀好奇,不若讓貧道引得諸位一路看看,也算是略盡地主之誼。」清流微笑,給人月白風清之感,仿若經史宿儒,反倒不像個道士。

「如此勞動道長。」平陵御見好就收。

「阿山,你便在此處好生打掃,我帶著施主們在觀中四處轉轉,此時入了秋來倒也有幾株秋海棠開放,等下你打掃完便從後院搬過來供奉在三清跟前,可好?」清流仔細叮囑空山,言畢溫柔的伸手揉了揉對方毛茸茸的腦袋,便領著眾人往後院走去。

這鳳鳴觀流傳數百年,于觀中後院存有碑林數百塊,最早可追溯到西秦年間,平陵御最早一世課余之時也曾涉獵書法演變,上一世因著身旁都是書畫高手,耳濡目染也習得一手好字,雖說最初是為了于六藝之中有一樣拿得出來,如今卻是真心喜歡,因此便一塊一塊碑石認真看過去,同時看到精妙之處還不忘伸手在衣袖上比劃,姬凜見他難得露出少年郎樣的歡悅,便也守在一旁,只是日光大的時候找清流借過一把傘來替他遮了遮太陽。

「他們是在作甚?」時值正午,空山將前院打掃完畢,果然按照清流吩咐的那樣來後院搬那幾株開得熱鬧的秋海棠。

「我家先生體弱,他的契夫心中疼惜了唄。」陳訊對詩書無愛,對這碑林最開始還好奇寫的什麼,待粗粗看完一遍只覺得無事可做,此時秋草勁節,他便隨手撤了一根草睫掉在嘴里,委實沒有一點兒世家風儀,如今見空山過來做事忙不迭的湊到他跟前蹲下。

「契夫?那是甚麼?」空山先將些許枯黃的枝葉摘下來,又用噴壺噴灑了些許清水在葉子上,秋海棠舒展枝葉,蒼翠欲滴,空山見了愛惜的伸手模了模花瓣,有幾分好奇得扭頭看陳訊。

「契夫便是結了契的一雙夫夫,就若尋常男女結為夫妻一樣,結了契便日日夜夜都在一道過活了。」陳訊見他好奇,心里尋思著莫不是這懵懂天真的小道士動了凡心,一時間又瞧見遠遠離開在一旁歸置柴木的青年,暗道,這青年道士如斯氣度也難怪這小道士動了凡心,他卻不知這是因著他自身便懂那等風月之事,如此仁者見仁智者見智,自己不對勁瞧甚麼都非正途。

「你瞧我師兄作甚?」空山長久長在道觀中,鳳鳴觀人又少如今也就他師父、師兄並他一起三個人,他性子純善,從未見世間繁華,仿若將將制成的生宣,純白卻又脆弱,只是他本能得還是覺得陳訊笑容古怪。

「哼,誰瞧他了?」陳訊被他說破,臉上有幾分訕訕然,但這數月以來他跟著自家周堅招過來兵油子混在一起,面皮越發變厚,不過須臾又面色如常湊過去道,「小道士,我來幫你一起搬這秋海棠可好?」

「這……」空山微微皺眉有幾分不曉得該如何是好。

「你想呀,方才你是受罰我自然不好幫你,可這會兒你卻不是在受罰只是做尋常的修行。」陳訊滿嘴胡說八道,「你們道家不是也有助人修功德之說麼?如今你帶我體驗一番也是修行,既你自己有收獲,又幫助我也有收獲,何樂而不為?」

「只怕弄髒你的衣裳。」空山往日並未與同齡人一道玩兒過,如今見陳訊來與自己一道做事,便以為這是書中寫的好友一起玩耍,當即有幾分猶豫道,「且這花木沉重,你些許搬不動。」

「你莫要小瞧我,我卻打小便開始習武,這點兒重量不在話下。」陳訊自然不願被人小瞧,少年人的好勝心一起變難得停歇,再加上他自覺跟著平陵御指點的習武,武藝大有長進如今無論如何卻是不能在這小道士面前露了怯。

「那好,你便一盆一盆慢慢來,莫要著急才是。」空山還是有幾分放心不下,但見陳訊信誓旦旦的樣子也就不再多說,當即俯身將兩盆秋海棠一並抬起,那花兒連著花盆有他一半高,他卻輕輕松松便上手,一旁陳訊瞧見了心中微驚,他本來也想學著對方一樣,但瞧了瞧安安靜靜坐在一旁翻閱《南華經》的白露,還是小心翼翼搬起一盆往前走。

如此一個來回自覺還不錯,便學著空山一時抱了兩盆起來,卻不料從回廊走過來腳下一個趔趄登時絆倒摔在地上,花盆碎開不說還將他的手肘割破了。

「你太不小心啦。」空山見了登時跑過來拉他起來並安排他在屋檐下坐下,自己轉身進了廂房取出一個藥箱子,先從當紅拿了一個白瓷大肚細頸瓶,倒出烈酒與他沖洗傷口,又敷上金瘡藥,裹上布條。

「你怎麼裹傷這樣熟悉?可是有人欺負你?」陳訊此時當真將這行事又幾分迂腐的小道士當做朋友當即問道。

「並沒有人欺負我,不過是時常遇見受傷的野物,我便替他們沖洗包扎罷了。」空山抬頭一笑,笑容清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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