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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孤島(十五)

第三十七章孤島(十五)

「船夫?」「怎麼可能?」「多半已死,余姑娘憑空捏造的本事不錯。」疑惑、諷刺,樣樣都來。

「我沒有撒謊!」她這一生都不曾如當下,蒙受不白之冤卻如墜熱鍋,偏這些青天大老爺連個辯解的機會都不給,似乎只要她坐實了凶手之名他們就能安安穩穩登船離島。「半夜我曾醒來過,船夫拿劍指著顧雲山喉頭,逼我殺了紅玉。」

「你動手了?」顧雲山問。

「沒有!誰管你死活?」她賭氣,紅著臉也紅著眼——都是血,隨手抓起罩衫披在肩頭,亂糟糟長發也不管,只想離紅玉的尸體遠一些,「我不答應,僵持不下,他令我放下劍走到他身前一步遠,一手持劍抵住你咽喉,另一只手點中我昏睡穴,我當即變什麼也不曉得了。」

「牽強附會!」彭濤道,「且不說船夫是生是死,他在湖中擺渡二十年,幾時修煉成連余姑娘你都奈何不得的武林高手,能在你我之間來去無蹤悄然之間取人性命,余姑娘這說法太不可信,不如再換一名替死鬼。」

月濃氣得心緒翻滾,不由得提高了音調與他對陣,「你口口聲聲說是我干的,你親眼瞧見我殺人了嗎?」

「你口口聲聲說是船夫所為,又有何人鑒證?恐怕就連顧大人也不能證實。」

話至此,兩人不約而同都望向顧雲山。

他同樣納悶,下意識地模了模喉結,「迷藥之下,恐怕誰也沒辦法想起來。」

「你這個人怎麼這樣,成日里嫌我笨,要緊時候卻連我都不如!」她心煩意亂,一出手把他退出一丈遠,打翻了屏風推倒了花瓶,以大廈傾頹之勢癱倒在地。

顧雲山扶著腰躺在廢墟之中哀哀地叫喚。

這間裝滿血腥的屋子她一刻也不想多待,當即提起雙龍劍便往外沖。彭濤挺胸上前一步攔在門前,「余姑娘要往何處去?」

她根本不懼,鼓著眼楮瞪回去,「我愛去哪兒就去哪兒誰也管不著!」

「身負命案,畏罪潛逃?」

她最听不得這些無中生有的罪名,一口銀牙咬碎,一字一頓地威脅道︰「你再敢嗦,我就把你從窗戶扔出去,有多遠扔多遠!」

彭濤亦不退,「彭某人手下從未有漏網之魚。」

「今兒就讓你漏一條大個兒美人魚。」話音落地再不羅嗦,踢腳就要沖開他,「起開,再嗦我可就不听我娘的話了。」

傅啟年站在角落里把顧雲山扶起來,好奇道︰「你娘囑咐你什麼了?」

「我娘讓我別隨隨便便動手打人,特別是男人,男人都脆弱得很,一摔就破。」回頭橫一眼顧雲山,母夜叉孫二娘沒見著,就見著女兒家的嬌羞嗔怪,人長得好看也累得慌,生起氣來還跟撒嬌一個樣,「就像你,一點兒不中用!」

傅啟年道︰「余姑娘,理不辯不明,不如留下來咱們心平氣和慢慢說清楚。」

月濃道︰「我就不想跟這個胡亂冤枉人的狗官待一處。」

彭濤卻冷笑不止,「你若不是做賊心虛為何著急離開,還是說這屋子里還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你口中所說船夫,是不是已經死于你手?」

「敢再說一句,我立刻殺了你!」她紅了眼,百口莫辯,委屈得想要沖到院中大哭一場。然而必須忍住,她絕不能在這幫廢物面前露出弱點。

傅啟年還在勸,「余姑娘別沖動,彭大人當年也曾試過武舉的——」

「要來便來,你已打定主意要殺盡島上所有人,束手就擒就能死里逃生?我看……啊啊啊……呃……放……放手……放開……」

根本無需拔劍,她徒手掐住他脖頸,單手出力向上提,眼看他雙腳離地,面頰通紅,喉嚨里嘶嘶發不出聲,下一刻就要被她活活扼死在手里。

「月濃,你听話。」她回頭,顧雲山一手扶著傅啟年,一手托著老腰,幾近祈求地同她說話,「我保證,我信你。」

她雙唇微顫,想哭,到底還是忍住,一咬牙收回手臂,彭濤也就像塊死肉一般砸在地板上,連帶出一聲悶響,他像是在水中憋悶到極限的人終于上了岸,拼了命地喘氣,一雙腿亂蹬,慢慢把自己蹬到牆根處才消停。

她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冷警告,「別惹我。」

說完再也不看顧雲山,轉過身從窗戶飛出去,腳尖在樹枝上輕點借力,一眨眼工夫已消失在雕欄畫棟的留仙苑外。

顧雲山揉著後腰一瘸一拐走向彭濤,「彭大人,你沒事吧?」想要伸手拉他一把,卻被他一手揮開。

彭濤彎腰咳嗽一陣,緩過這口氣才扶著牆站起來,冷嘲道︰「沒想到顧大人身邊還真養出這樣一條瘋狗。」

顧雲山皺眉,「彭大人,禍從口出。」

彭濤道︰「總有一天她會回過頭咬你,到時候可就是追悔莫及了顧大人。」

「我只當你受驚過度胡言亂語。」

彭濤卻轉向傅啟年,「傅大人你還沒看出來嗎?」

傅啟年問︰「看出什麼來?」

彭濤的目光掠過顧雲山再望向傅啟年,「顧大人是打定主意要包庇凶手了。「

顧雲山不怒反笑,「我心中好奇,為何彭大人如此確信凶手就是月濃?」

「昨夜我已將疑點一一分析清楚,今天一早就應證,死者、凶器、血跡都足以判定就是她所為,我也同樣好奇,顧大人為何如此篤信凶手必然不是她?難不成顧大人如此人物也會被兒女私情所誤?」

顧雲山道︰「就事論事,無需攀扯其他。」

彭濤道︰「余姑娘方才說言句句破綻,如不是受情愛蒙蔽,那顧大人就是故意視而不見了。其中緣由,只有顧大人你自己最清楚。」

「你是何意?」

「更要問你是何意!」

兩人之間正值膠著,僵持不下之際,傅啟年動搖了,「雲山兄,我看那余姑娘實在太厲害,又有殺人行凶之嫌,就這麼任由她去,著實不妥。」

「你想說什麼?」

「索性看管起來,如果再有命案發生,正好為她洗月兌嫌疑,如果……咱們不能拿性命開玩笑。」

顧雲山嘲諷道︰「你我有什麼本事能拿得住她?」

傅啟年甚是猶疑,似乎所言之事難以啟齒,但想到自己這條命,連帶家中父母妻兒,再不猶豫,沖口而出,「就用你。」

「再說一遍。」

「就用你,她三番兩次救你,又說是為了你才束手就擒,可見你在她心中十分緊要。雲山兄,大丈夫不拘小節,更何況這生死關頭,顧不得許多了!」

彭濤自然同意,只差拍手擊節以謝知己,「傅大人所言甚好,我同意。」

顧雲山緊抿著唇,一語不發。傅啟年繼續勸道︰「並不拿她如何,這對她只有好處,哎呀雲山兄!都這個時候了你還猶豫什麼?你這輩子每每栽在女人身上,先有小喬,如今又有她余月濃了嗎?」

「你住嘴!」顧雲山冷冷地,甩開他。

漫山遍野青青草,初夏濃翠好時節。

幾個起落,月濃已行至留仙苑外,一躍登頂,踩在一棵高聳如天的七葉樹樹頂,一個人靜靜看著仙山中借來的留仙苑,也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哭。

眼淚一顆接一顆地落,將原本沾染在臉側的血跡都劃開。少女尖尖細細的下頜上掛著好幾個將落未落的淚珠,在山之巔樹之冠等一陣風來,紛紛噗噗簌簌墜下。

脆弱的時候最是想家,然而她的家——尚書府已如秋葉凋零。

「爹,娘,要是你們都還好好的,肯定沒人敢這麼欺負我。」

越想越是傷心,拿著手中雙龍劍抽打層層疊疊的枝椏,回頭也不見人來追,顧雲山那個王八蛋!虧她還刻意找了個位置近、視野好的地方待著,誰知道顧雲山這麼冷血冷情沒心肝,居然連主樓的門都不出,真真要氣死她。

「反正誰欺負我我就弄死他,就這麼干。」一抹眼淚,又是一條好漢。

「啊!!!!!」

樓內傳出驚叫,繼而是一陣匆忙慌亂的腳步聲,然而這腳步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嘩然。

「又出事了?」她傾斜著身子往前探,但因離得太遠,老半天也沒能看出端倪,心里沒底就愛胡思亂想,一個人吹著風瞎琢磨,「不會是顧雲山出死了吧?」

「死了就死了,活該!」如是想著,心里痛快一回,惡狠狠吐出一口濁氣。

下一刻就後悔,「他死了我怎麼回去?」

沒事沒事,大不了從此浪跡天涯四海為家——豁達!

可惜沒能豁達多久,又開始猶豫,「萬一我爹…………」

不行不行,他還有用呢,不能讓他就這麼死了。

一蹬腳身輕如燕,羽毛一般輕輕巧巧落在留仙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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