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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活埋(十九)

第二十一章活埋(十九)

顧雲山道︰「想殺周恕的就是他,至于你……是他還沒來得及動手的漏網之魚,他活著,遲早要捏死你,又或許先殺你兒子再殺你,總之這人花樣多得很,老爺我也猜不透吶……」

他的話說完,李豐收立時變了臉色,即驚且怒,伸出來帶著泥的手指頭能戳到梁岳腦門子上面,「好歹你我也相識多年,你怎麼能……怎麼能……要對你老哥兒下手!好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還真干得出來啊你!」

梁岳偏過頭,躲開他,嫌惡道︰「顧大人說什麼你都信?我不過是險中逃生,為求自保,不敢露面罷了,怎地憑他一句話,我就成了殺人凶手?」

不等旁人反應,李豐收就像被踩中痛腳一樣跳起來高聲罵,「顧大人乃當朝大理寺卿,三品大元,他說的話還能有錯?你你你,你這個不知悔改的東西,你趕緊認罪,不然有你好受的!」

顧雲山揣著手,站在一側涼涼道︰「不管凶手是不是你,你乃師必勇,這一點你可是認了的。」再一指李豐收,「听見沒有,你們倆有舊仇,今兒就在這,當著老爺我的面,你倆好好分辨清楚。敢有半句虛言,立時打死。」

李豐收連忙賭咒發誓,「不敢不敢,顧大人面前,小人哪來的膽子扯謊。」

梁岳輕哼一聲,轉過臉。

他不肯說,就只有顧雲山代為發問,「師必良師必勇,你……應當還記得。」

「記得,小人很是記得,那師必良死得慘,老徐那時候還年輕,驗尸回來,好長日子看見耗子臭蟲就發虛。」李豐收道,「都是陳年舊案,礦下死了人,還判了訛詐,白死了唄。」想了想,又皺眉,」嘶……好像還把他老子賠進去,判了多少年來著瞧我這記性,還真想不起來了。"

「十年。」顧雲山接口道,「算算也沒蹲幾年大獄,過個兩三年就死在牢里,尸首也沒人收,可憐啊,可憐。」

「大人英明,小的腦子不好使,牢里年年死人,哪記得那樣多,不過既提起來倒還想起一件,這老頭時常喊冤,煩得很,猛一頓打,總算是服氣了,大半年也不吭一聲,哈哈哈哈,大人您說這人哪,是不是生來就賤得很,不打不服。」

說完,這兩人還真當著梁岳的面哈哈大笑,氣得他目呲欲裂,忍無可忍。「你們!李豐收,你這狗娘養的東西,我要你的命!」

顧雲山頭一個躥到顧辰背後,「你這個人,怎麼講兩句就是生氣,你這個樣子,很難往上升啊。」

李豐收尚有身手在,亦躲過這一撲,扯著嗓子大聲吼,「梁岳!你這條喂不熟的狗,孫大人照應你這麼些年,你不懂感恩也就罷了,居然還反咬一口!你……你你……你簡直……簡直該死!」

「也怪不得他,師必良的案子判得不清不楚,任誰也要多心。」顧雲山推著顧辰,慢慢挪回來,話說得像是和稀泥,「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

李豐收搓著兩只布滿老繭的手,嘿嘿地笑,「大人哪……都是在官場上行走,那有時候少不得要沾點葷腥,孫大人這個……也算不得什麼。只怪師必良命該如此,一個字——賤。人賤命也賤,沒法子,只能填礦坑了。」

「我說,你們弄師必良就罷了,把人親爹弄進去也未免……」

「嘿嘿,顧大人有所不知。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個……斬草要除根,省得他爹鬧到上面,孫大人還得花錢打點,多不劃算。」

「你總夠收了周恕多少銀子,辦得這麼干干淨淨,連我都要佩服。」

「大人言重,小的擔待不起。孫大人收了多少小的不知道,小人這里不多不少二兩銀子,唉……也就是星點酒錢,賭一把,一晚上就沒啦。」

「你們孫大人也太……換了我,怎麼也得分個五兩銀子啊。」

「小人命不好,沒遇上大人這般朗朗君子,這輩子是沒指望了……」

顧雲山與李豐收的聲音越飄越遠,直至他耳中轟鳴,再听不見其他。唯獨視野清晰,看得見他們不斷開合的嘴唇,他們丑惡的散發著腥臭的笑,慢慢,他們的臉孔化作吃人的妖獸,在這朗朗乾坤,一口接一口撕咬著窮苦百姓的血與肉。吃得大月復便便,還要呸一口唾沫,嫌棄你「賤,賤到骨子里!」

他恨,恨得渾身骨結發顫,恨得雙眼猩紅,這一口氣忍不住,沖出口,震得整間屋靜如鬼獄,「都給我死!都得死!你們這些個狗官,一個個都該死!我只恨不曾活剮了孫淮!活活餓死,生食人肉,真真便宜了他們!對,我就該把孫淮的肉一片一片割下來,割下來喂狗,喂你們這群惡狗!」

眾人怔怔無言,顧雲山收了笑,問︰「我們?」

「是!你們每一個,李豐收、周恕,還有你顧雲山,你們都該死!所有害過我父兄之人,一個個的,遲早都得死在我手里。李豐收,你就該跟你老弟一樣,被我斬斷手腳,喂給孫淮那群野狗吃。哈哈哈哈,你沒瞧見他們那副可憐樣,真跟狗一樣,不,連狗都不如!」

顧雲山一拍手,方才的慘淡愁雲都散盡,樂得逍遙,「得了,老爺我可以回京啦,趕緊收拾收拾回家享福,這鬼地方,老子一刻鐘都不想待。」

蕭逸停筆起身,猶猶豫豫說道︰「大人,如何犯案、凶器現存何處,尚未能記錄…………」

「這個簡單。」顧雲山滿面春風,一把將李豐收推出去,「行了行了沒你的事了趕緊滾蛋。」繼而勾勾手,把屏風後頭的月濃叫出來。

「找我做什麼?」

「你來扮尸體。」沒等她反駁,便將她挪到正中站定,再回頭瞄一眼暴怒的梁岳,伸出食指來隔空一點,「看清楚,老爺我就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隆慶十六年十二月,是你第一次下手,受害人是仵作徐沖。十二月初十當日,鄉民在田間發現一具女尸,徐沖照例將女尸帶回義莊做詳細勘驗,然而這具尸體——」他指向月濃腋下,得了她一記白眼,「我不演尸體,很不吉利的。」

「你這人,死了還有這麼多話,不許鬧,壞了老爺的事,把你送到季平府上去。」

「不要,那老太監怪惡心的,我才不去。」

「你還說——」

他瞪眼,她閉嘴,他回頭同梁岳打個招呼,「對不住,咱們繼續。」

手指也不敢多指,收回來老老實實左手揣右手,「其實你早已經把毒針藏在女尸皮肉之下,徐沖當職多年,做事遠比剛入行時潦草,草草勘驗草草作結。根本不曾察覺毒已隨針尖入體,自然,你這毒本也不是什麼厲害玩意,只不過你知道徐沖每每驗過尸總要小酌一番,因此這毒,就是他的催命符。徐沖一死,悄無聲息,甚至連疑凶都沒有。」

「奇怪,他怎麼不連著仵作一起騙到礦下去?」是月濃,眨巴眨巴眼楮,一派天真。

「是啊,怎麼沒連著你一塊兒騙呢?周家那案子又沒死人,仵作怎麼摻和?沒他半點屁事,你倒是說說,怎麼把仵作騙去礦下,嗯?」

「我……我是死尸,我不會說話!」兩眼一閉,萬事不理。

顧雲山氣得,生生想咬她一口。

「徐沖死後,接下來就輪到李豐舟。」他居高臨下望著月濃,「你得墊墊腳,李豐舟。」

她不理他,站直了當木頭人。

他繼續,「神鬼之談都是狗屁,李豐舟存夠了銀子要回鄉養老,自殺沒可能,若是為金蟬月兌殼卻又為何選在無月做媒之時?前兒晚上老爺我在義莊同那半具殘尸呆了一宿,琢磨來琢磨去,人人都說那尸體是梁岳,焉有鐵證?一只無頭鬼,六具全尸,八個死者,總有一個人活著,這人是誰?李豐舟六年前已離開連台縣,既無動機又無條件,顯然是你,年輕有為的官差梁岳更有可能。是你趁李豐舟半夜小解之時將其擄走,再假扮李豐舟發瘋跳河,讓世人以為李豐舟已死,眾目睽睽之下死在湍急河水之中。」

梁岳冷笑,「顧大人舌燦蓮花——」

「哎,你先別夸。」沒等他說完,顧雲山便打斷,「等我說完要緊的,不然老爺這記性,又得從頭來。」

再看月濃,「這回你是孫淮——」

「我怎麼能扮死老頭呢,我這麼……這麼……」有些話不好自己說出口啊。

然而他根本無視她,「歷經周寡婦一案,梁岳必定是以錢少為由威脅要將此事上告,並擇日約上這一行六人至梁山密談,幾人未曾與家中交待,一並如約而至。這群傻子落到你手里還不是任殺任刮?先餓個頭昏眼花,再把關在墳堆旁的嚇破了膽的李豐舟分尸,手腳都投進深坑里,把孫淮當畜生一樣投喂,你當時,應當很是痛快才是。」

梁岳道︰「我哥就是困在礦下活活餓死,他們受的,不及我家人之萬一。」

「好,報仇雪恨,英雄!」他豎起大拇指,高聲贊嘆,反倒讓當事人一頭霧水。

他前行一步,彎下腰,耳語一般同梁岳說,「你怕有十幾年未見家中老母,怕是想得很吧。」

「你是何意?」

顧雲山攤開手,無可奉告。另喚蕭逸,「筆錄?」

蕭逸連忙將墨跡未干的厚厚一疊紙送上,幾人按住梁岳在供述上按指印。

梁岳無所謂地笑了笑,說︰「認罪又如何?我已將生死置之度外,該死的人已死,還是我贏。」

顧雲山將供述親自收好,分毫不在乎,「恭喜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轉過身,高放跟上前來小聲問︰「大人,看這樣子,二審復核之時怕是要翻供。」

「放心——」他走了,頭也不回地要去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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