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一聲吆喝聲,趙督領拉緊韁繩,馬車停了下來。
李元昊一陣顛簸,隨之心神一震顫,手中扣子掉了下來,沿著車廂縫隙,掉在地上,不見了蹤影。
兩指掀開簾子,李元昊跳了車,腳下一陣踉蹌,趙督領扶了一下,遞給李元昊一個堅強和鼓勵的眼神。
長長呼出一口氣,太安城已經到了初冬時節,李元昊呼出的氣息變成了白霧,眼前的慈寧宮依舊像往昔一般,燈火通明,亮如白晝,一切都是那麼的熟悉,可是又那麼陌生。
李元昊突然生出一種迷茫,這個地方或許就是自己最終的歸宿。
進了慈寧宮,李元昊徑自走到床榻之前,那個假皇帝看到突然出現的北魏天子,微微一怔,然後忙不迭跪了下來。
楚人鳳皺了皺眉頭,像是捏小雞仔一般,將假皇帝捏出慈寧宮,重重丟在一旁。
假皇帝吃了一個狗啃屎,緩緩起身,打掉小宮女上前攙扶的手。望著楚人鳳離去的背影,假皇帝擦了擦臉上的血水,露出一個快意的笑容。
老太婆要死了,李秀策被擄走了,真好!
病榻上的太皇太後極其衰老,臉上的皺紋如同刀刻一般,蒼白凌亂的頭發垂下,每一次的呼吸似乎都用盡了渾身的力氣。
李元昊眼圈一紅,鼻子一酸,忍不住低頭揉了揉眼眶,緩緩握住老祖宗的手,李元昊在她耳邊低聲呼喊︰「女乃女乃,我回來了。」
睡夢中的太皇太後緩緩睜開眼楮,望了一眼李元昊︰「呵,又夢到你了,元櫻。」
李元昊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落下來︰「女乃女乃,不是夢,是我,元櫻,我回來了。」
「元櫻?」太皇太後睜大了雙眼,伸手模了模李元昊的臉頰,感覺到手中涼涼的溫度︰「元櫻,你終于回來了,快快,把女乃女乃扶起來,讓女乃女乃好好看看你。」
李元昊扶起太皇太後,在背後墊上棉墊,緊挨著坐在床榻之上。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太皇太後忙著抓住李元昊的手,臉上的褶子如同春天綻放的花朵︰「胖了,看樣子,外面的日子不錯,沒讓你瘦下來,女乃女乃也就放心了。」
李元昊笑了笑︰「女乃女乃,我在外面沒遭罪,過得好著呢。」
「那就好,那就好,有了今日的小小團聚,女乃女乃心滿意足了,死了之後,也有臉去見你的娘親了。」太皇太後開口道。
「不,女乃女乃,還沒有團聚,秀策還沒回來,我馬上擬奏章,和匈奴談判,銀子或者土地,讓他們盡管提,我一定滿足,只要秀策平平安安。到那時,咱們才是真正的團聚了。」李元昊緊緊握住太皇太後的手,重重點頭。
渾濁的眼淚從太皇太後眼中涌出,那些歲月留下的痕跡更加明顯,看著李元昊的眼中滿是不忍和心疼,最後輕輕搖頭︰「元櫻,秀策,我們不救。」
「為什麼?!女乃女乃,我不明白,為什麼不救秀策!!」李元昊騰的一聲站起身來,眼中充滿悲傷憤怒︰「秀策還那麼小,銀子和土地,我們有的是,但是秀策只有一個,女乃女乃,您怎麼這麼狠心?!」
說到最後,李元昊的口氣中有嚴厲的指責和不滿。
太皇太後突然哭出聲來,哭聲傳遍整個慈寧宮,像個孩子,她突然死死抓住李元昊的衣袖,聲嘶力竭的喊道︰「元櫻,想起來啊,想起來啊,把以前發生的事情都想起來啊!!!」
李元昊愣了愣,似乎陷入了回憶,一絲痛苦閃過臉龐,又被迷茫代替,接著又是痛苦,最後又變成了疑惑,好像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過,可是我忘了,那是什麼事情來著?為什麼我想不起來。
「元櫻,能想起來的,你能想起來的。」太皇太後的白發在空中散落,更添蒼老,她死死盯著李元昊的眼楮︰「元櫻,告訴女乃女乃,兩年前,澹台國藩在金鑾殿上說過什麼?他如何評價秀策的?」
李元昊突然覺得燥熱不已,腦袋疼痛,渾身沒有一處舒服地方,一顆心被死死攥住,窒息般的悲傷從心底不斷涌出來,如同洪水猛獸,澹台國藩說過什麼,他說過什麼,半晌,李元昊突然閉上了眼楮,兩顆淚水流下來,滴落在手背上︰「他說,這不知從何而來的李秀策」
「元櫻,看著女乃女乃的眼楮,別逃避,為什麼澹台國藩會這麼說,為什麼?!當年,澹台國藩進入慈寧宮,除了殺死了你的大哥,他還做了什麼?想起來吧,元櫻,快點想起來吧!」
「不要再問了!」李元昊突然甩開太皇太後的手,雙手抱住腦袋,痛苦的搖晃。
我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
那日澹台國藩獨身走進慈寧宮,他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李元昊,又看到了抱著李秀策、瑟瑟發抖的長公主李元櫻,可是他不知道此時的李元昊是長公主李元昊假扮的,也不知道李元櫻才是李元昊,他只是突然覺得很有趣,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茶水纏柔,他喝出了醇香的酒意。
一瞬間,在李元櫻的震驚中,澹台國藩的雙掌落在李元昊的身上,一道血光飛濺,李元昊當場斃命。
同時斃命的還有襁褓中的李秀策!!!
澹台國藩離去之後,失魂落魄的李元櫻抱起李秀策,把臉貼在弟弟的臉上,幾番想要張嘴痛哭,卻驚駭的發不出聲來,抱著小小的人兒三天三夜,也整整哭了三天三夜之後,李元櫻暈死過去。
再醒來,一個鮮活的小小的人兒躺在身邊,終于,在那個漫長寒冷、暗無天日的冬天,她感到了久違的溫暖。
自那之後,李元櫻陷入瘋魔之中,對李秀策保護**達到了恐怖的程度,她不允許任何一個人踫觸李秀策,即便是太皇太後老祖宗也不行,像是一頭瘋狂保護幼崽的母獅子,而且愈演愈烈,到了不讓人靠近的情況。
但是,在潛意識里,她明白懷里的李秀策已經不是那個李秀策,所以她會害怕,會恐慌,漸漸轉化為依戀,恨不得抱著他不松手,她怕突然一松手,他就不見了,再也找不到了。
日子久了,久到她把自己都騙過去了。
這是一種幸福,也是大不幸。
(有伏筆的,魏子峰推李元昊時候,李元昊一邊唱兒歌一邊哭,一夜九品境中李元昊幻覺中,小秀策也開始不斷月兌落,太後對李秀策看似寵溺喜愛其實嚴厲厭惡的態度,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