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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中途船靠了港口,王如姝的病還是時好時壞,她身體健康,一向不怎麼生病,誰料這次病了許久也不見徹底好。

雖然女醫也說不是什麼大病,陸氏到底擔心女兒,使人去城里叫了名醫來看,又讓朱嬤嬤和大丫鬟木槿陪著去抓藥材。

這頭木槿還沒上船,便被一個帶著幼女的姑娘撞開人群抱住了腳,口里只嚷著求小姐救命,給小姐積德長命。

陸氏听了這事,使人去問這對母女的來歷。

說是她們本是城里織布人家的女兒,這家的大娘子生得秀麗,被一個潑皮無賴看中想討回去做夫妻,這家人自然堅決不肯,可惜這家丈夫是個傻頭傻腦的,被哄到賭場欠了大筆銀子,寫了欠條還不上,等討債的打上門說是那拿長女做妾還債,家里才知道著了潑皮的道。

這長女也烈性,等嫁過去撕了欠條,就投繯自盡了。做父親的知道是自己害了女兒,日日醉酒,某天晚上一頭栽進河里再也沒浮上來,妻子喪女又喪夫,扔下兩個女兒一病就這麼去了,好端端一個家就這麼四散分崩,那大點的女孩見家里一貧如洗無以謀生,那潑皮又隔三差五地上門騷擾,不得已抱著妹妹來求好心的大戶人家賣身葬母。

船上陸氏穩穩坐在床榻上,端著個蓮葉紋玉碗,姿態儀容無一可挑剔。

「這對姐妹倒也是可憐,你可使人去了問了真假?她們就恰好踫上木槿了?」

「讓小廝去打听了,說是在碼頭等了三日也沒遇上好心人願意連妹妹一塊兒買的,看木槿帶著金簪,以為她是什麼小姐就撲上來了。」朱嬤嬤垂手回話道。

陸氏垂眸看著手上的葛仙米,這是王如意見母親吃不下飯,特地吩咐廚房熬的,拿米淘淨煮到半熟,放入雞肉火腿用小火煨,等熬得稠了,仔細把里邊的火腿雞肉挑干淨這才端上來。

想著自己的幾個兒女,陸氏臉上終于浮出一抹微笑,但很快就被漠然代替,她不緊不慢道︰「等了三日,也算怪可憐的,咱們因著姝姐兒緩了航程,剛巧也是三日吧?」

朱嬤嬤趕忙回了個是,這對姐妹出現的時機也未免太巧了些,不由人不懷疑。

「她不是說給小姐積德麼,」陸氏冷冷嗤笑了聲,「把這個丫頭調到我的房里來伺候,讓她和丹桂住一個房。拿我當傻子不要緊,竟還敢拿我的姐兒做筏子,真是活膩了。」

朱嬤嬤只當做沒听見後面一句,伺候了陸氏這麼些年,她自然知道兒女才是陸氏的命根子,眼下二小姐久病不起,這對姐妹來路古怪不說,還借著二小姐的病來做文章,怪不得陸氏震怒。

王第二日就看到了這個半途收進來的丫鬟,既是進了陸氏房中簽了賣身契,自然也給改了名字,陸氏親自起的,叫青萍。這青萍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年紀,生得也算清秀,就是周身透著股瑟縮氣,像是誤離巢穴的雛鳥,一有動靜就嚇得發抖。

旁的幾個丫鬟瞧著她怪可憐的,本待好心提點一二,見她這般畏縮,也只得作罷。

又過了幾日,行船總算到了江洲,王五爺早早帶了人等在碼頭,親自上前接了妻子嫡女。

王偷偷瞧了眼自己這位便宜爹,只見他滿面笑意神采飛揚,依舊是離京前的豐神俊朗樣,只是看向陸氏眼里卻有幾分閃躲之意,她心里對王茵的話又信了幾分。

果然等進了宅子,女眷們下了軟轎,就見著院里除了早早等著的兩個姨娘並八小姐王芸外,還站著一個光彩奪目的美人。

王見過不少美人,王五爺有才有貌,眼光自然高。五房的妾室也都瓊姿花貌各有風情,嫡母陸氏更是皎若秋月、端莊秀美,而常能見到的四房主母謝氏同樣是個仙姿佚貌我見猶憐的大美人,可眼前這位新姨娘比之那兩位竟也差不到哪里去。

她生得桃腮杏面、膚如凝脂不說,周身還帶著股書卷氣,讓人看著覺得賞心悅目。

這麼一個典型的江南溫婉美人,見了陸氏的面也隨著兩個姨娘恭恭敬敬行禮,她穿著藍織金襦裙,外罩件沉香色直領小袖對襟,周身沒有絲毫逾矩之處,看上去不像是個會挑事的。

可要是真的安分,會在主母回來的當晚就站在前頭迎接,來打夫人的臉嗎?

這頓晚膳用得可謂是陰雲密布,幾個姨娘事先沒得消息,見著這位新姨娘生得如此花容月貌,各個都措手不及,特別是小孫姨娘,她站在陸氏身後盯著這位新姨娘,眼里都快冒出火來,王懷疑她手里的帕子怕是被撕得再也不能用了。

孫姨娘倒是半點也不受影響,她歡歡喜喜伺候著陸氏用飯,等回了房,還不等說什麼,摟了兩個女兒就開始哭。

王和王琬也紅了眼楮,母女三個又哭又笑了好一會,重新打水洗了臉,孫姨娘才有心思噓寒問暖,她疊聲吩咐丫鬟鋪床,把兩位小姐的屋子再燻遍香,又細細看兩個女兒瘦了沒。還讓身邊的大丫鬟去開箱籠,要拿好料子綢緞過來給兩個女兒做衣裳。

王忙哭笑不得地阻止她,等孫姨娘好容易把情緒平穩下來,把掩鬢的事說了,又問道︰「姨娘,太太寧可出手挑唆四太太也要來江洲,可是因為新姨娘?」

孫姨娘先摟著女兒夸長大了,接著又心酸,她走時兩個孩子才五歲,正是需要照看的時候,就是有太太看顧到底也不如親娘精心,三年不見女兒都和小大人似的。

等王琬吃醋地也賴在孫姨娘懷里撒嬌,孫姨娘笑著把兩個孩子摟了,猶豫了好一會,才道。

「老爺怕是有意納二房。」

「二房?」王大吃一驚,「父親莫不是想並嫡不成?」

前朝後期哀帝昏聵無道,寵愛民間來的美人楊姣娘,竟公然立東西二宮,把楊姣娘和原配中宮的子嗣都稱做嫡子,就這麼堂而皇之地捧了楊氏子做太子,民間也紛紛上行下效,一時娶兩位妻子的大有人在,這便是並嫡二妻。

孫姨娘抿著嘴不說話,她也算是親眼瞧著的人。

剛來江洲時倒也還好,院里就兩個女人,王五爺後頭收的兩個江南美人充其量只是個通房丫頭,知曉京中老宅子里的大婦是國公嫡次女,腿先軟了一半,哪還敢拿大,平日在院子里也安安分分的。

可誰曾想去年五月上頭老爺收了個良家的來,讓人喚作習姨娘,說是讀書人家的小姐,老爺去下邊縣城巡視,在縣令家喝酒,不妨撞見著了這家表小姐,一時驚為天人,拿小轎抬進來當貴妾。

孫姨娘原還想著和前兩個江南美人差不多,便是縣令親小姐進了這院門,也得老老實實當個貴妾,誰知從那起兩個人天天膩在一處,你寫詩箋我泡花茶,整日賞雪折梅吟詩作對,竟像是做起了正經夫妻的樣子。

孫姨娘越看越心驚,旁個姨娘爭的不過是衣裳首飾兒子,這個新來的小姐倒是樣樣不要,只求著天長地久。

初時院里其他人還等著這個新姨娘失寵,哪知道半年了老爺興頭一點不減,這邊不過是說一句想做香水茶,那邊王五爺就在下衙時繞遠路巴巴去寺里折了好幾株雪梅來,眼看著和那初嘗情事的毛頭小伙沒什麼兩樣。

等這香水茶一做完,孫姨娘的信也悄悄送上了京城,上面把這位習姨娘寫得詳詳盡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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