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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回 呂嫦安演說頹心事 朱允炆遭逢驚魂鼓

書接上回。

浴佛節(1)當日。

辰時一到,佛音響徹金陵。護經法陣自天界寺而來,一路繞至城南,穿聚寶門、周處台、秦淮河、烏衣巷,過淮清橋、元淮橋、竹橋,朝皇城西安門進發。沿途,民眾夾道,數以萬眾,伏首相迎。

儀仗前方,十八羅漢立掌合什,領誦《大明咒》開道;其後,宗泐奉引寶經居中而行,左右各有四大金剛手擎華蓋,又攜十八護法,齊擊雲磬;身後是天界、靈谷、雞鳴、報恩、清涼、千佛、能仁、回龍、永寧九大名剎僧官,領碧峰、普賢、承恩等九庵二十七寺住持;再往後,是七十二僧手敲木魚,兩側各三十六尼,朝民眾灑淨賜福。

最後是沙彌一百零八人,分九隊一十二列。前四列手捧蓮燈香燭;居中四列肩架蓮台法座;後四列高舉幡幢,浩蕩而來。

再說另一頭皇宮,奉天殿外早已布下道場,其聲勢空前浩大。

但見殿前廣場,香煙繚繞。殿外月台上,侍婢左右分立,居中華蓋高懸,朱元璋與馬皇後端坐其下觀瞻。自月台石階至奉天門的御道上,鋪紅綴金,遍灑菊(2)。

御道兩側,寶幡升揚,依制分列高僧、東宮、文官、武將、內命婦、外命婦、皇親國戚儀仗,數以千計。至東西兩側文武二樓下,又分立太常寺(3)、鴻臚寺(4)、光祿寺(5)、欽天監(6)、司禮監、儀鸞司(7)等各署典席執事、糾察、侍衛、樂師、僕役數百。

將近巳時,只見奉天門正中,協律郎高舉麾旗,振臂一揮,示意護經法陣入宮。道場內,引得眾樂師齊奏起《遍應曲》此樂,乃宗泐所作《贊佛樂章》八曲之一。壇下眾人聞聲,皆伏首跪迎。

至此,迎經大典拉開帷幕。

其後,又經歷了交經復旨、彰表功者、帝王述願、唱經誦法、信眾祈福一干繁復儀程,其勢自然非比尋常隆重。

諸事俱畢,已近午時。按事前典儀規程,凡與會者,皆與賜食。倒是馬皇後,單攜了內外命婦三四十余人,至御花園用膳。

見命婦儀隊魚貫而去,毛驤暗里喚了兩個暗插進儀隊的爪牙,到西掖影壁後頭私問了謝氏紕漏。可二人回應皆令其大失所望。又暗自思忖,主子令其搜羅那「十惡不赦」之罪尚欠一二,不覺犯起愁來。再一想到那大限將近,便越發顯得急惱。于是,便指使當中一只爪子跟去御花園繼續盯尻尋髒。

那人去後,這毛驤竟忽然想起昨夜潛入徐府時,分明窺見謝夫人所著那身私造的翟服,頓時閃出個念頭來,接茬兒便附耳吩咐那爪子如何行事。

卻說這會兒,那御花園中正是別樣風光。碧水天光邊緣,宮婢來往正忙。太液岸邊的浮碧連環亭里,早已置下五六桌宴席,只等那一眾貴婦人前來賞游。

這宴席,雖只簡備了些素菜、茶果和不落夾招待,倒也十分精致。宮婢們置齊若干吃食之時,馬皇後已在燕王妃與另一名妃嬪攙扶下,領餃內外兩隊命婦款款而來。

這內命婦,指的是皇帝妃嬪與太子良娣;而那外命婦,自然不外乎品官誥命夫人殊不知,連那公主、王妃也算在里頭。

此刻,兩隊貴人中,能算得上「內命婦」的,除去馬皇後和後頭幾位上了年紀的皇帝妃嬪之外,就只有同馬皇後和燕王妃並行的那位少婦了。

只見那人,頭戴九(7)四鳳冠,身著鳳翟紋衫,青綺玉帶描金鳳,四彩大綬餃玉環。近瞧時,兩道幽蘭細梢眉,一雙星眸耀珠輝,唇齒好似梅映雪,粉面恰如芙蓉蕾。雍容不匿恬雅笑,芊姿洋溢嫻靜美。在此,作者特作一首《念奴嬌繪詠臘梅仙》

紅梅浣雪,春自來,紅粉月兌穎冰台。眸如靜水,任風來,但見驚瀾何在?可嘆二喬,雖有風華,空枕英雄懷!未若此姊,度審乾坤之才。

上下自在指掌,洞觀內外,袖底安排。掐指江山,閑坐處,笑看春深似海。身在寒崖,心向寒時開,天地解襟懷。若依眼前,定難看個明白!

說話間,一行人等進了浮碧亭。但見馬皇後入了主位,朝眾人面帶和煦讓說︰「今日,並無內外之分,諸位良人毋庸拘泥陳規繁禮,各自尋位坐了就是。」

眾人听聞,先是一陣愕然,瞬間又漸顯茫然無措。

這會兒,又見馬皇後和顏悅色,一番說笑︰「諸位到了本宮這兒,若被那禮術說道縛了身心言行,豈不壞了雅興?今日,就只當回了娘家,若非要論資排輩,就依年紀以姑嫂妯娌,或是母女而論即可。」

眾人接連相視一笑。趁這火候,馬皇後伸手在人堆兒里拉過謝氏袖腕,笑說︰「這里,魏國公夫人與本宮年紀最長,當與本宮同座。」隨即牽著她,挨了主位落坐。

那謝氏滿目悅色,略顯幾分得意,燕王妃幾次暗遞眼色示意其婉拒,謝氏均未理睬。于是,燕王妃又暗壓了氣悶,強現出幾分爽利,附和馬皇後之意,又轉身朝眾人笑盈盈催促道︰「諸位快快就座,我等若再拘泥,豈不生分?不瞞大伙說,席上這道‘桐衣不落夾’可是娘娘親手料理,乃是世上少有的美味呢此時不打牙祭……」其目光掃向了幾位妃嬪,「只怕連這腑中的腸胃都要罵咱這嘴巴不作為呢……」

幾位妃嬪听出這言外之意,便接二連三地圓和起來,紛紛領那些貴婦入了席。為避免謝氏失禮,壞了氛圍,燕王妃順勢于其鄰位落了座,以備周旋。

至此,馬皇後面朝太液,居中而坐。謝氏居右;依次是燕王妃及公、侯、伯夫人及一品誥命夫人;適才與燕王妃同扶馬皇後來的少婦則居左而坐;其余內宮妃嬪,均三兩一席,招待一品以下淑人、恭人、宜人、安人、孺人一眾外命婦。

殊不知,依照宮中禮制而言,此番坐序並不合乎規矩。但就馬皇後看來,若要把人心看個通透,平易近人之效遠比循規蹈矩來得實在。

見眾人俱已入席,馬皇後滿懷厚誼開口道︰「素日里,我等皆深居宮苑、府邸,難得一聚。幸逢今日迎經盛會,諸位良人蒞臨這般齊整。備此素齋清茶,只為小坐閑敘,隨意就是。」

眾命婦各個面帶喜色,齊聲答謝。

打燕王妃在身旁落座那刻起,謝氏已然滿身不自在。至于燕王妃用意她也能猜得一二,于是便尋了由頭,抻頸探頭地瞧向主位左側那少婦,故作青睞地朝馬皇後詢問︰「皇後娘娘,恕妾身眼濁。這位良娣生得如此貌美,竟不知是哪位貴人?」

馬皇後听她一問,爽然笑望了謝氏一眼,又轉頭朝那女子會心一笑,對眾人笑說︰「是本宮疏忽,竟忘了引見。這貴人亦是本宮兒媳,太子妃呂良娣,乃前太常寺卿呂本之女,閨名嫦安。」

呂嫦安應引緩緩起身,眾誥命夫人亦紛紛起身朝其施以見禮,呂嫦安靜然笑對,淑行答禮。

謝氏之周全,更是超呼尋常。但見其禮畢之後,一面落座,一面晃悠烏珠環視眾人笑贊︰「妾身早有耳聞,呂氏一族乃是宋將之後,堪稱系出名門。今日一見這般氣質,果非尋常人物。」

此言一出,眾命婦紛紛點頭示笑,一番附和。

呂嫦安听聞這般逢迎,誠然一笑,道︰「魏國公夫人謬贊。本宮幸得父皇與母後垂愛,榮浴隆恩,續居東宮……」她說著,目光又轉向馬皇後,相視一笑後,又繼而對眾人說道,「照那已逝的常姐姐相比,尚需諸位長輩多多提點才是。」

她口中那位「常姐姐」乃是太子朱標嫡妻,已故鄂國公常遇春之女,元妃常氏。其四年前因疾早亡,時年二十有四。如今膝下遺留兩位王子︰太子長子朱雄英、齒序三子朱允。

至此自然明了,這呂嫦安實為太子續妃。

听其那般說辭,引得一干身份略低一等的命婦忙欠身示禮︰「臣妾惶恐。」

呂嫦安目如靜水,微漾三分和緩,略作欠身,以表回應。此時,方見她兩袖之間垂出一串念珠,縴縴玉手暗暗捻動。

馬皇後在一旁笑說︰「太子妃入主東宮雖已近四載,卻因本宮那二皇孫兒之疾,終年深居皇姑庵中面佛祝禱。若非今日浴佛盛典為兒祈願,只怕是諸位只能等到他日太子登極之時,才可一見吶……」

燕王妃附和感慨︰「夫子說,于子女,父母唯其疾之憂。王嫂惜子之心,我等身為人母之人俱是感同身受。」

眾婦人紛紛點頭,以示敬意。

馬皇後一聲長嘆,說笑︰「常言道,可憐天下父母心。但願他日,那幫小子莫要成了龍虎志,忘了父母恩吶……」說完,爽朗一笑。引得眾人會心笑語起來。

謝氏暗瞟了燕王妃一眼,略作了盤營,接茬詢問道︰「不知小王爺身患何癥?」她話剛出口,就招了燕王妃一絲暗懟。但見其故作嬌嗔地輕喚了謝氏一聲「姨娘……」

謝氏故作笑態,慈母一般反嗔道︰「你這孩子,姨娘問問又有何妨?說不準哪位貴人就有那太醫都沒見識的好法子不是?」言畢,她又瞧向馬皇後,對方笑眼回應。

倒是呂氏略作盤營,一彎笑目,回與燕王妃說︰「妹妹,無礙的。姨娘也是一片好意。毋庸因憂心禮術,而澆了她老人家懷中的火盆。」這番言語過後,她那目光落在了馬皇後臉上。

馬皇後模過謝氏手腕,一面親切拍打,一面笑語圓和道︰「你姨娘這般爽直,深合本宮性情。況今日小聚,為的就是暢言家常,無關國事禮法。」她說著,眉頭一皺,調笑道,「莫要攪了我們這些老人家的心氣兒。」

謝氏接了話柄,故弄慈母聲氣,朝燕王妃笑罵道︰「娘娘不知,府上滿堂兒女,屬這利嘴氣我最甚。如今出了閣,還要隔三差五地跑回去給我講體統呢。」

眾婦人掩面而笑。

馬皇後打量一眼燕王妃,笑道︰「若非至親,豈如你母女這般盡興?」

笑聲又起,燕王妃暗忍滿心氣悶,只得強顏歡笑,逢場作態。

笑音落時,只听太子妃眼望謝氏說道︰「想必姨娘有所耳聞,我兒允未滿周歲就已爽利言談,兩歲即能成誦百家詩,識得千字文……」眾人相望,紛紛點頭,「可不想兩年前,本宮省親回宮途中,正逢宮外斬首胡黨,我兒竟被午時三刻一通震天鼓驚了神魂,之後便終日嗜睡……雖偶有醒來,便是連續幾日驚悸悲啼。」

「朱元璋,都是你作的孽!」謝氏心中暗罵,但太子妃所述之情,卻使她憶起了那早夭的孩兒徐添福。惻隱之心,溢于神色。旋即,又轉頭問道︰「宮中太醫眾多,竟無對策?」

呂嫦安顧看一眼馬皇後,轉而回應︰「各家醫方均有嘗試,皆無成效。」

馬皇後一聲嘆息,道︰「本宮也曾請宗泐大師瞧過,為其誦了幾日金經。說來也怪,這孩子但凡听聞那雲磬和木魚之聲,便會破涕為笑。只是那嗜睡之癥,至今未曾好轉。」

「正因如此,本宮這兩年一直攜孩兒在那皇姑庵中求佛祝禱……」呂嫦安說著,已淚光盈盈,不勝難過。

听至此處,眾人默然不語,個個面露難過之色。

謝氏暗中沉吟了片刻,竟自鳴得意道︰「皇後娘娘,看來今日是被臣妾問著了。」

呂嫦安急問︰「莫非姨娘有何良方?」

其余人等目光頓時聚集于謝氏身上,燕王妃當即坐立不安,暗以膝蓋撞了她一下。

謝氏著了力,暗揣片刻,抬頭陰陽怪氣地笑說︰「只怕臣妾妄言,回去又要招人數落呢……」

馬皇後,打量了謝氏一眼,領會了其中意思。隨即將目光轉看燕王妃一眼,笑說︰「噯……有本宮為你做主,但說無妨。」

燕王妃央求道︰「母後……」

馬皇後慈容一笑,道︰「你家姨娘也是好心。若真真是個救命的法子,當記大功才是,何必拘泥太多?謝姨娘性情耿直,本宮信得過。」

燕王妃氣不可耐,但听了馬皇後這般說辭,將滿心恨火忍了又忍,咽了又咽,干脆沒了聲氣。

這時,只听眾人紛紛催促道︰「是啊,就讓謝姨娘說說吧,難說不是個好法子呢。」

「就是。」

「您就快說吧。」

當然,這其中不乏有煽風點火,又隔岸觀火之人。

呂嫦安誠然說道︰「姨娘若能救我孩兒,本宮願向娘娘請旨,將您認作干娘。」

燕王妃听得此言,面露一驚。

馬皇後牽過呂嫦安的手,爽快笑說︰「本宮準了。」

謝氏轉頭瞧著燕王妃得意一笑,又抬眼環視眾人一遭,最終望向馬皇後和呂嫦安,道︰「早年,臣妾在吉水老家時,曾听聞有一名為解開的夫子,其次子名喚解縉。那孩子三歲就被傳為神童,都說是文曲星下凡。可三歲那年,被驚春鼓嚇丟了魂魄,之後形狀便與咱小王爺極似。」

呂嫦安急問︰「後來如何?」

「後來,那謝開尋遍了全城名醫,也未見好轉。如斯一年之久,幸得一日,門上來了一位姓袁的道士,說那孩童他日必是朝中一二等人物,並為其布下還魂之法。」

馬皇後問︰「那孩兒可曾痊愈?」

「受法當日即見好轉。」

眾人皆驚,個個瞠目結舌,獨燕王妃不屑一顧。

呂嫦安急問︰「果真如此?」

「臣妾豈敢誆語?」

馬皇後問︰「可知那姓袁的道士是何方人士?」

「臣妾不知。」

听她這一說,眾人頭上著實似遭了一盆冷水,個個面顯失望與氣餒之色。

「不過,那法子臣妾倒是記得真切。後來,听聞城中也曾有孩兒雷同此狀,皆是以這法子救了性命。」

呂嫦安急不可耐,喜淚追問︰「是何法子?」

謝氏解說︰「挑選年滿十二周歲男童一十二名,圍其周遭嬉鬧一刻即可喚回神魂歸府。」

眾人訝然,議論紛紛。

「竟是如此簡單?」

「就是。」

馬皇後與呂嫦安俱是驚喜,問︰「可有何忌事?」

「有的。」

「……」

謝氏一本正經道︰「未滿十二歲男童絕不可為用。年幼者固然奏效,然近身之人輕者失魂痴傻,重者魂飛喪命。」

……

言轉另一頭,魏國公府,環碧山房。

自打一大早,听了周嬤嬤回稟朱福的一番明挑之言,又細想此前種種暗算皆被皇後捉了馬腳,恐是此生再無翻身之日,孫氏恨火攻心,惱羞成怒。

但見其猛掄一根本是用來支撐軒窗的木棍,沖花架上幾十盆花木就是一通狂砸亂打。棍落之處,枝斷花殘,陶飛瓦碎。直驚得身後的周嬤嬤呲牙咧嘴,隨即哭天搶地拉扯道︰「夫人,莫要再砸了!都是老身的錯,將那事做得黏了手腳。」

孫氏並未理會,自顧將一腔恨火發泄于棍頭上。

情急之下,周嬤嬤撲通跪地,硬扯住孫氏手臂哭求起來,「夫人,莫要氣壞身子啊!您若不解恨,就責罰老身吧!」

孫氏已沒了氣力,搖搖晃晃停了手,閉起一雙淚眸,仰面長舒滿心郁恨之氣。

「夫人放心,若皇後娘娘深究起來,自有老身頂著。到時,所有罪責皆由老身一人承擔。」周嬤嬤哽咽悲泣,一派誓死之狀,「老身已是身埋半截黃土之人,拼卻一死又有何妨?倒是夫人您,切莫就此消沉才是。老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夫人定要保全是好,三個孩兒全指望著您呢……」言至于此,更見其老淚縱橫,泣不成聲。

孫氏听聞這般肺腑忠言,漸感些許慰藉。可再盤營後來之事,禍福難知,頓將手中木棍再次朝花架掄去,正中一盆「茜罩雪芍藥王」。頃刻間,棍落花飛,凋紅墜碧。偏又獨見其中一枝全朵,被那棍頭自花托處離,于半空里翻飛一遭之後,悠然落地。

這時,只听孫氏有氣無力地反問︰「事到這步田地,我豈能安生?」

周嬤嬤無奈,道︰「誰曾想,那婆娘竟有皇後娘娘貼靠,夫人……」

孫氏頓時血目圓瞪,咬牙切齒道︰「就算我死,也不會令她好活!」話聲落時,地上那一朵芍藥已被其足碾作花泥。

與此同時,朝二人身後望去,竟見門旁一側探出兩張小臉他們,正是其子徐增壽和其女徐妙薔。見孫氏那般陰狠形狀,這一雙子女先是滿臉奇惑。可復看孫氏腳下那一灘花泥,二人竟四目相對,漸現一絲頑劣神色。只是,其意莫明。

……

再轉另一頭,皇宮,御花園。

這會兒,齋宴已近尾聲,眾婦人笑意亦濃。馬皇後宣說宴畢之後,將攜眾命婦入畫舫游太液觀光。

其間,但見浮碧連環亭外,侍婢隊伍後頭匆匆行來一個小太監,入亭後悄然來到燕王妃身邊,附耳一番低語。只見燕王妃听聞,面色驟然錯愕,深擰眉頭瞥向了謝氏。

這時,只听馬皇後訊問︰「何事?」

那小太監剛要張口回話,卻被燕王妃強顏使笑,搶以藉口回說︰「是煦兒不服水土,又在哭鬧,亂了乳娘和侍婢的陣腳。」

馬皇後支應︰「你且先去瞧瞧。」

燕王妃故作憂心,卻無奈含笑回答︰「無礙的。」

「瞧瞧你那憂急的神色,還是去顧看一眼是好。」馬皇後慈眉笑語,「莫要怠慢了本宮孫兒……」

燕王妃順勢起身,佯作欣然施禮,連聲道︰「是是是。兒媳這就去瞧……」禮畢,又轉頭對眾命婦示笑作禮,「諸位娘娘、夫人,本宮暫且失陪了。」

眾命婦各施禮儀相送。燕王妃漸收笑目,暗中冷瞟謝氏一眼,轉身與那小太監匆匆離去。

望其背影,謝氏漸顯幾分忌憚之色,心中暗揣︰瞧她那般悶惱的鬼態,定是因那洪嫣之事……

想到此處,她不覺于胸口暗壓出一絲愁氣來。

這時,只听馬皇後故作玩笑︰「咱這為娘的,沒幾個能安享一日全乎清閑的。」

眾人陪笑。

但說燕王妃與那小宮監匆匆遠離了浮碧連環亭,待行至偏僻之處時,她追問道︰「那洪嫣幾時死的?」

小宮監回說︰「說是昨個下晚兒。」

燕王妃故作氣惱,罵道︰「倒灶的破落戶,到了還是生出了事端!」

小太監請示︰「娘娘,眼下如何行事?」

燕王妃長舒一腔郁煩之氣,閉目沉吟片刻,回道︰「你且去回與徐棠,令他莫要聲張。私底下擇個清靜地界,將那尸首好生安葬。後頭的事,容本宮想想再作周旋。」

「是。」

小太監得令正欲離去,卻又被燕王妃喚住︰「等等。此外,交待徐棠,如有人問津此事,就說洪嫣這幾日似是得了郁癥,時有輕生之念。」

二人對視時,小太監應道︰「小的明白。」

「去吧。」

望著小太監遠去的身影,燕王妃眉頭竟涌出一絲痛快之色,暗道︰莫急,昨夜是她,今日便是你……

欲知端地,下回自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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