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秋水手里持劍，冷眼看著在地上抽搐的辛正。如果可以，她不想趕盡殺絕，如今這樣，也全然是他威脅到了自己的安危，實在是沒得選。
自保才是最重要的。
人是復雜的，善和惡往往在同一個人的身上，能發揮得淋灕盡致。人和人之間的區別，也許只在于善惡比例的多寡而已。
「殿下，已經沒事了。」
朱貴靠在老王妃懷里，母子兩嚇得臉色煞白，沐秋水只好同其他人一起把他倆攙扶起來。
「扶殿下和夫人回去。」她將這對母子交給蘭香，總算蘭香還是鎮定自若，不似其他宮人全是六神無主的模樣。又令寇勤著人將辛正關押起來、清理現場，這才松一口氣。
她對寇勤關照︰「今晚之亂，全因廣智門的戍衛當值不嚴造成，笞刑懲戒，具體多少寇大人看著辦就是了。」
「我知道，驚擾到夫人和殿下，應當要狠狠懲戒一下。」
沐秋水听他這麼說，心里也過意不去，畢竟辛正是沖自己來的，因此又補充道︰「……也不必出手太重，讓他們有個教訓，以後警惕一些就行。」
「這就是不必要的仁慈了，賞罰當分明才行。這一次是有你我二人在，若是再有下一次可如何是好？殿下的安危是最重要的。」
沐秋水听出他是說自己婦人之仁，只是對方說的也有道理，因此不想計較，就由著他辦。
到了老王妃處，見那母子二人已經稍稍緩過神來，老王妃正輕輕模著兒子的腦袋柔聲安慰，一見沐秋水立刻生起氣來，厲聲質問發生何事。
沐秋水大概說了一下辛正是如何持械夜闖遼王府，又如何懷恨在心意圖行刺二位貴人的。說到後一點的時候其實她自己也有些心虛，便只草草一帶而過。
「屬下已經把寇勤調到殿邊小心保護，就是怕出意外。沒有事先將這事告訴夫人，是怕驚擾到夫人和殿下。」
老王妃後怕道︰「阿彌陀佛，真是危險，就差這麼一點。把他趕出去太明智了，好歹主僕一場，居然做出這種事來。門口那些戍衛又是怎麼做事的，如此粗心大意，一定要嚴懲。」
沐秋水道︰「夫人放心，有錯當罰，我已經囑咐寇勤。」
「你先帶兒回去好好休息，兒可憐，今天嚇壞了。」
沐秋水應聲，走到朱貴身邊低聲請他回去，朱貴恭恭敬敬和母親道了安，這才心事重重地往回去。
小小少年懷揣著心事，因此一路都行的頗慢，最後終于忍不住開口說︰「沐姐姐，辛正還有一子一女呢。」
他雖然受驚不小，但還是可憐辛正的家人，辛正流放是跑不了的，只是他家人從今以後怎麼辦呢？
沐秋水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反問︰「殿下是憐憫他一雙兒女？」
朱貴停下腳步說︰「那兩個小孩才不過四、五歲，沒了父親著實可憐，這種感覺我能理解。」
「那殿下想怎麼做？」
「不若把他們接來，好好照顧？」
沐秋水听得他這孩子氣的話，于是勸說︰「殿下寬厚仁德當然好，只是有沒有想過，辛正仗著王府的名聲在外頭為非作歹，如此而已遼王府都容不得他。你要把他那兩個孩兒接來，他們又怎麼容得下使他們落入困境的仇人？」
「我也是一番好意呀，我又沒傷辛正……」朱貴嘟囔。
沐秋水正色道︰「不錯，你是沒下手，取人性命的是我和寇勤，刀劍在我們手中。可是我和寇勤就是殿下手中的刀劍，在外人眼里，是我、是寇勤、還是殿下和你母親，殿下覺得會有區別嗎？」
朱貴擰著眉頭不說話，好像听懂又好像沒有听懂，沐秋水又道︰「殿下，寇勤是個很忠心的人，如果你的屬下為你以身犯險，為主上的不能置身事外。」
朱貴終于似懂非懂點點頭，末了又說︰「那辛正家里……」
「殿下憐憫那兩個孩子，可以著人送一筆錢財過去。辛正以怨報德，殿下卻以德報怨，也好叫外頭的人知道遼王府的寬厚。」
「有道理，」朱貴連忙揚揚手，招來一個隨侍太監說︰「鄭谷，過來。」
立刻就跑來一個一臉精明的太監。
朱貴道︰「你去賬房領一筆錢，叫他們看著能讓人過三年五載的數。明天送到辛正家里去，就說是遼王府給的撫恤。要客氣點！」
太監得令就退了下去。
朱貴又問︰「沐姐姐，是不是也就只能做到這樣了？」
「這樣已經很好了。」
朱貴總算心里好受一些，這才招人抬來步攆，坐上往回去。
過了幾日，卻不想因著辛正的事，惹出一段流言。
有人說辛正在遼王府干了好幾年，如今突然被趕出府，全是因為兩年前府里新來一個女護衛。那女子生得玉雪玲瓏，半點看不出會耍弄刀槍劍戟的樣子，說不定其實和小殿下有通房之實，因此嫌辛正礙事。
所謂通房有分為婚前和婚後。富人家少爺在成年的過程中，從身心都會產生變化和好奇，為人父母又不可能親自教導。
在這樣的人家家里頭，這一項便往往由一位年長的婢女代勞。必要的時候會與少爺通房，以防主子被人蠱惑出去眠花宿柳、敗壞門風。
流言這樣繪聲繪色，連王府里在屋外伺候、做粗活的下人也都私下議論起來。這些人並不熟悉朱貴，也不熟悉沐秋水，都是看著熱鬧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有的不熟悉的宮人，從前遇著沐秋水會尊稱一聲「沐護衛」，自從流言蜚語甚囂塵上之後，他們便大著膽子喊她「沐姑娘」。這兩種稱呼的差別當真耐人尋味。
這種不像樣的話傳不到朱貴面前，卻能傳到沐秋水耳里。
蘭香告誡她說︰「流言要是再不止住，哪天傳到夫人那邊就不好收拾了。夫人年紀大了，沒有心力分得清是是非非，只看到殿邊你出入最多。若是夫人真听信的了傳聞，怕是會趕你出去。」
寇勤的意思是︰「這些刁民口無遮攔，污損遼王府清譽，一定要將那些個嘴皮子說的最歡的抓起來，才能以儆效尤。」
沐秋水卻覺得很奇怪，說到底這是王府內的事，無論怎麼看都是辛正不軌，為什麼會傳出這樣的謠言？
必是別有用心的人刻意造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