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雎樓內已是人聲鼎沸，沐秋水一走進去，老鴇就迎上來上下打量她一番，臉上露出尷尬的表情小聲說︰「姑娘怎麼來這逛？」
女扮男裝很容易被識破，那次在曹州，她也是花了大價錢才見到苗姑。
沐秋水晃了晃手中的寶鈔說︰「開門做生意，男女有什麼關系？」
要在其他地方還好說，這京師繁華之地，教坊哪里會缺嫖客，自然也不差這點錢。畢竟女子進教坊玩，管她好什麼風，若是踫上其他嫖客惹出什麼扯皮的事，還是很麻煩的。
老鴇自然不願擔這風險，于是推辭道︰「姑娘還是請回吧，今兒我們客人太多……」
「是我帶來的，」老鴇話未說完，就看到一個年輕公子湊過來說︰「過班看看，開開眼界。」
老鴇那抹著厚重脂粉的臉上立馬堆滿笑容︰「原來是顧公子帶來打茶圍的呀，怎麼不早說呢，這邊請。」
所謂「過班」，也就是教坊的客人帶著自己相熟的女子進來逛逛。
許多富家女子，其實也是非常好奇這種不登大雅之堂的夜間繁華的。這時候教坊就會讓伙計端上瓜果點心，用「打茶圍」的方式招待他們。
一般教坊是非常反感女子進入的，只是若是熟客帶來的，便會多少應酬一下，不過價錢就要加上許多。
二人被請到角落的一張桌子邊落座，伙計上了酒水瓜果就被支開。
沐秋水冷著一張臉說︰「可巧。」
顧長溪看著她沒有說話，當然不是巧合，他許久不來，今晚是專程在這等她的。
沐秋水正打量著怎麼才好上樓去搜，這時走來一個丫鬟，對著顧長溪道了個福說︰「姑娘听說顧公子來，想邀您上樓一敘。」
沐秋水忍不住好奇，她家姑娘是誰？
小丫鬟好奇地打量她一下，又對顧長溪說︰「柳姑娘在樓上候著呢。」
沐秋水冷下臉來，她該想到的，必然柳月娘。
顧長溪注意到她的臉色，對小丫鬟道︰「這就上去。」說著又叫沐秋水跟著同去。
她心里本來頗為吃味，可一想這正好是上樓探查的好機會，于是勉強點了點頭。
二人跟著丫鬟到了樓上最里間的屋子，這里是關雎樓最清淨的地方了。丫鬟敲敲門替二人稟報，里面的人連忙叫請進去。
丫鬟推開門將二人送入，又從外頭替主子關好門。
柳月娘頭簪一根金釵，穿著一身緋色月華裙，腰間絛帶系了兩個漂亮的環，末端還垂著一塊玉佩。
她笑臉從屏風後迎出來，見到來者居然還有沐秋水，不禁大為驚訝道︰「怎麼沐姑娘也來了？」
顧長溪立即道︰「帶她來開開眼界，你自己去逛，」說著就打開門，推著沐秋水出去低聲說︰「有人問起，就提月娘。」旋即關上門。
那門「」的在沐秋水面前關上，惹得她心里泛起一陣沒來由的醋意。
罷了，還是正事要緊。
此時關雎樓剛剛開門迎客，幾乎所有的客人都還在樓下沒有上來，沐秋水干脆一間間推門去看。
見著空屋便罷，若是有姑娘在里頭，倒也只是責怪地白她一眼，若是有客人已經進了屋的，她便立刻關上門走開，也不會有人特地追出來。
及至到了一間緊閉的屋子，她輕輕去推，卻發現那門從里面鎖了起來。
她的動作很輕，但是里面的門鎖還是被推力弄出一聲輕微的聲響，她听到里面有非常細微的聲音發出。
分明是有人在里頭。
「走錯了，往這邊。」她對著門說了一句就趕緊跑開，貼在隔壁的牆上靠了一會兒，見門里並沒有人追出來，這才放下懸著的心。
沐秋水思忖了一下，又接著去查看其他的空屋，一切都是如常，唯有那間反鎖的屋子與眾不同。
她又去問老鴇，老鴇神色閃躲道︰「那屋子空著呢。」
「空著怎麼鎖上了？」沐秋水問。
「暫時用不上就鎖了，有什麼奇怪的。」
「你從里面鎖門？」
老鴇支支吾吾幾句忽然高聲道︰「哎呀，姑娘你來便來，怎麼這麼多事？我是看顧公子的面子招待你的，你也別刁難我呀。」說著就扭著腰肢走開去。
沐秋水心里大概有了底，坊巷之中的教坊確實是藏身的好地方，看來那些人給了老鴇不少錢。
外面已快夜禁，她打算就此離開。轉而一想顧長溪多少也是幫了她，這樣不告而別甚為不妥，便還是先返身回到樓上。
走回柳月娘閨房門口，本想直接推門，心里卻忽然打了個突，將手握起先輕輕敲了敲門。
「誰？」傳來柳月娘悅耳的聲音。
「是我。」
里面沒有說話，門很快就打開，顧長溪站在門口將她拉了進去。
「好了？」顧長溪意味深長地問道。
她點了點頭。
柳月娘坐在琴旁靜靜看著她，顧長溪搖著扇子又說︰「月娘的琴技是最好的，你正好也來听一听。」
沐秋水少時也曾學過幾年，琴音裊裊，讓她憶起小時候歲月靜好的時光。但她只是冷冷道︰「我听不懂，先走了。」
柳月娘站起來勸說︰「外頭眼看就要夜禁，沐姑娘還方便回去嗎？不如在我屋中留宿。」
現在回去必然正好趕上夜禁，為了躲避夜巡的官兵又得折騰一番，可是留在這里……
她瞥了顧長溪一眼垂目道︰「恐怕不方便吧。」
柳月娘明白她的意思，笑著說︰「還有空屋的，顧公子可以在他處……」
「不必麻煩，我先告辭。」沐秋水站在二人面前越久，就越覺得煎熬，只想要逃離這逼仄的屋子。于是話音剛落就奪門而出。
顧長溪猛然站起想要留住她，向前跨了一步卻終還是遲疑起來緩緩坐下。
柳月娘不了解他心里的魔障，只是善解人意地說︰「夜路難行，顧爺還是跟著去吧。」
顧長溪默默搖搖頭，沒有出去的必要。他不該私下再見她，今天已經破壞了給自己定下的規矩。
與此同時，外面傳來紛擾的聲響，顧長溪听見太史階略帶驚慌的聲音︰「秋水，你怎麼在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