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啞姑,她還活著……」趙姬心顫。
「太後,你沒事吧?」扶住她。
趙姬搖頭。
趙姬指著房媧兒,對說︰「那個女子!把她帶來見我。」
轉身看著,順著趙姬的指向看過去。
只是一眼,便在人群中看到了房媧兒。
「你說的是,扶著老伯的那個女子?」
趙姬點頭道︰「就是她。」
送太後進入行宮之後,讓手下人將房媧兒和賈骨帶入行宮,在帷帳外拜見了趙姬。
「小民拜見太後娘娘!」
房媧兒和賈骨跪地磕頭。
長信侯在一旁打量著房媧兒,見她生的美,頗有好感,說︰「不錯,倒是很懂事。」
趙姬道︰「抬起頭來!」
賈骨和房媧兒一起抬頭,當然,沒人看賈骨枯瘦的臉。趙姬頓時感到毛骨悚然,驚嘆于二人長得分毫不差。
「姑娘,你叫什麼名字?」趙姬問。
「回稟太後,民女命喚房媧兒。」
搶過話頭來,驚嘆說︰「你就是鬼谷的徒弟,兼女兒,房媧兒?」
房媧兒道︰「回稟長信侯大人,正是。」
太後一臉疑惑,低聲問︰「什麼意思?」
說道︰「咱們這可是撿到寶貝了。」
看房媧兒身邊的賈骨,一臉玩世不恭,問︰「這位老伯,是鬼谷先生嗎?」
賈骨笑笑說︰「在下賈骨。」
在呂不韋府上待久了,江湖上許多奇人異士,他也听說過一點兒,便問︰「請問,您可是醫鬼先生?」
賈骨笑笑︰「原來侯爺知道我的外號?」
趕忙扶起跪地的房媧兒和賈骨,說道︰「原來,是二位大駕雍城,若是不嫌棄,請在行宮歇下吧!」
房媧兒和賈骨相視一笑。
將二位貴客安排在偏院休息,並安排僕從。
回到太後身邊,撫模著趙姬的手說︰「你這手指,今日可真是給我指出寶來,不枉你我恩愛一回。」
趙姬不解︰「房媧兒和賈骨,他們是什麼來頭?」
解釋說道︰「你久居深宮,自然不知外面的事。七國中,流傳兩句話,得鬼谷者稱霸,得醫鬼者長生,今日我們竟然都得到了,天助我也。」
趙姬道︰「你記得我和你說起的,我早年帶著政兒在趙國的情形嗎?」
「記得,怎麼又想起這些陳年舊事來?」
「你記得政兒這些年心心念念的那個姑姑嗎?」
「記得,你說過的,她不是死了嗎?」
「我想,房媧兒,會不會就是政兒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先是驚,而後,又恢復自然,說道︰「按照時間來推算,她現在是一位四十歲前後的人了,你看那房媧兒,似乎只是比嬴政年長幾歲而已,怎麼會是當年的那個人?」
「太像了,這兩個人,簡直一模一樣。」
「或許,這是天意。」
「什麼意思?」
「嬴政的軟肋。」奸笑。
「別忘了,你我是來雍城等待孩子降生的。」趙姬雖寵愛,可是距離她與嬴政之間的母子情分倒是差得遠的。
晚飯之後,在偏院中,房媧兒抱起房中的古琴。
隨便一撥,便是不由自主地彈奏出了《滄海一聲笑》。
路過,听聞琴聲。獨自進院,說道︰「房姑娘好興致!」
房媧兒起身拱手行禮︰「長信侯!」
「姑娘是貴客,不必耽此虛禮。」
房媧兒勾唇,抬手請進屋,為防止旁人說閑話,便沒有關門。
「《禮記》中的《樂論》一篇記載,‘大樂必易,大禮必簡。’姑娘這一曲,不像從你一個女子手中奏出來的。」
「大人是覺得女子不配奏此曲?」
「姑娘誤解了,只是陽剛之氣太過,不適合你。」
「可若是我喜歡呢?」
「這個……」
房媧兒笑說︰「世上本無絕對,一切不能夠之事,都是庸人自擾。就如我不信世間男女須得如此精致分開,用陰陽之說來看,世間旨在陰陽調和,達到平衡。男女調和,可生萬物,男與女,陽與陰,本就是歸位一體,可相互變換之,有何必講究男呀,女呀的,心中陽剛則為陽男,心中陰柔則為陰女,大人您說對是不對?」
一笑,道︰「果真的鬼谷高足,與常人不同。」
房媧兒想起是個假陰人,便說道︰「大人雖為宮人起家,可這些年來,又有誰敢笑話大人的出身?朝中多臣,皆以侯爺馬首是瞻,故此,我雖為一介女流,可也是封官拜將,做百萬軍中取來上將首級之人。」
大笑,將古琴旁放置的竹簡拾起,翻看。
「這是姑娘寫的?」
「非也非也,此曲與此辭,是一位名叫黃的樂理大師,在我幼年听過此曲,便終身不忘。」
「這人現在何處?倒是想見一見這樣的豪情之人。」
房媧兒心道︰「你見不到他了,他倒是可以在書上看到你的‘豐功偉績’……」
她開始騙瞎話︰「此人是江湖中人,四海為家,又不愛虛名,故此難尋此人。」
道︰「可惜了了,竟然不能與之一見。」
房媧兒撫琴,唱︰「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世知多少?清風笑,竟惹寂寥,豪情還剩了一襟晚照!蒼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賈骨敲門道︰「徒兒,這樣的詞曲,缺了一樣東西,可是不足夠的。」
房媧兒笑說︰「長信侯,府上可有酒?」
命人取三壇子美酒。
三人舉壇豪飲。
房媧兒微醺道︰「皇圖霸業談笑中,不勝人間一場醉,哈哈哈。」
五年來,一直隱忍,今日乃是第一次喝酒喝得如此暢快淋灕。
撫琴,房媧兒搖搖晃晃著身體,高呼一聲︰「劍在何處?」
拔出佩劍,拋擲入房媧兒手中。
房媧兒接劍,縱身一躍,便躍入院中,秋風落葉之態,紅葉深處,男裝美人,英姿颯爽,剛勁之至,亦為至柔。
口中念著︰「滄海笑,滔滔兩岸潮,浮沉隨浪記今朝。蒼天笑,紛紛世上潮,誰負誰勝出天知曉。江山笑,煙雨遙,濤浪淘盡紅塵俗世知多少?清風笑,惹寂寥……」
突然間,說道︰「錯了,缺了‘竟’字。」
房媧兒止住劍,回眸一笑道︰「我唱我的,與你眼前之詞又有何干?」
大笑,繼續奏琴,房媧兒舞劍,賈骨迷醉,趙姬獨守。
趙姬在偏院安排了眼線,她知道房媧兒的美貌在她之上,她口中不說,如此重視房媧兒,她自然不暢快。
趙姬問︰「長信侯在偏院做什麼?」
「喝酒,撫琴,舞劍,都是些男子做的事,那房姑娘活月兌月兌如個男子一般,與大人舉壇飲酒,上躥下跳地舞劍,一點兒禮節都看不出來。」
趙姬嘆息道︰「啞姑雖然過去也常做些不同尋常的事,倒也不像房媧兒這般肆意妄為,看來二人之間還是有差別的。」
直到深夜,長信侯讓隨從架著回了屋,一身酒氣。
「怎麼喝這麼多?」
「今日歡喜,不像在宮里那般拘謹。」說醉話。
睡下,趙姬聞不得酒氣,回了自己的院子。
第二日,房媧兒和賈骨早早醒來。趙姬宣了賈骨和房媧兒為她請脈。
賈骨愁眉,對房媧兒使了眼色,果真太後身子不爽和房媧兒所說之事並無二樣。
賈骨讓太後將宮人退出屋中,說道︰「太後這是有孕,已經兩個多月了,我且幫太後開些安胎養氣的藥方。」
趙姬不語,點頭。
房媧兒在一旁並不吃驚,倒是讓趙姬吃驚。
「房姑娘,你想什麼呢?」
房媧兒緩過神來,說︰「太後,您平日都愛做什麼?」
趙姬說道︰「也不過是在屋里做些女工織線。」
房媧兒搖頭,道︰「太後誕下秦王時,尚且年輕力壯,現在與上一次生產,間隔了十八年,太後怕是很需要注意一些。」
趙姬關切︰「哦,姑娘以為,我當如何?」
「多走動,每日至少走上一千步才行,這樣太後生產時體力才夠用。」
「既然房姑娘這樣說,那哀家照做便是了。」
「若是太後有何不適,可以喚我前來,醫術這方面,我略懂一些。」
「那就勞煩姑娘了。」
「不必客氣。」
房媧兒與賈骨退下,在回偏院的路上,恰好遇見。
「侯爺!」
「二位早。」
房媧兒淡然一笑,賈骨看著看房媧兒的眼神不對,打岔說︰「侯爺,我師徒還須回去,為太後娘娘配藥。」
勾唇,「那二位去忙吧!」
回到偏院,二人飭起藥材來。
賈骨搗藥時,問︰「媧兒,長信侯你們後來都做了什麼?」
房媧兒冷說︰「喝酒,舞劍,唱歌,不然呢?」
「他看你的眼神,你看不出來?」
「看出來。」房媧兒折斷一根草藥,說道︰「用力過猛,這下子不妙了。」
「你什麼意思?」
「本想討好他,不料這人心里竟然如此寂寞。」
賈骨擠眼,疑惑問︰「你是怎麼討好他的?」
房媧兒得意一笑,勾勾手指,讓賈骨湊近來,說︰「你說他最缺的,是什麼?」
賈骨扳著手指頭說︰「錢,他不缺!權,他也有!女人,他有太後。你覺得他缺什麼?」
房媧兒一笑說︰「人,要錢,要權,要女人,這都是外在的,沒有的時候,最想要,可到手,又沒了滋味。他在秦宮里,做了這久的太監,奴才,可是,你看看他,他這人一直繃著臉,謹小慎微地過日子,你想想,他的日子,比咱兩憋屈多了。」
「你就讓他像江湖人,像古代文人騷客一樣,坦蕩快意恩仇一把?」
房媧兒笑著「哎」了一聲,說︰「自由自在才是最快活的,尤其對于一個壓抑很久,明明是男人,還有裝作太監摧眉折腰事權貴的人。」
賈骨細細想來,自己一生不娶,四處飄搖,雖說日子苦了一些,可是自由自在,倒也舒服。
像這樣,與太後私通,終日盤算,預防別人的陷害,即使是美酒在口,也難以評出味道來。
「媧兒呀媧兒,還好我們是一伙的。」
房媧兒笑嘻嘻地稱藥,冷面唏噓︰「我對你別的指望沒有,你別坑徒弟我就行,記住了吧?」
「知道了,知道了。」轉眼賈骨想起更重要的事來。
「你討好做什麼?」
「混飯吃唄。」
「太後那兒你怎麼辦?」
房媧兒指指面前的草藥,說︰「這個呀,我幫她生孩子。」
「這幾個月會不會對你……」
房媧兒面色鐵青,一臉嫌棄,說︰「不會!」
「這麼肯定?」賈骨唏噓。
「太後在呢!我天天往太後那兒跑,就在她眼皮底下待著,可不敢得罪她。也不傻,他把我留在府上,可不是為了那事兒,是因為我是鬼谷。鬼谷子的徒弟,全天下就那麼幾個人,談情說愛的美人,一抓一大把,何必盯著我不放?」
賈骨斜眼看她,問︰「你怎麼這麼懂男人?」
房媧兒冷笑︰「在大多數男人眼中,女人不就是生兒育女的嗎?做那個,和誰做都是一樣的。當然,要是真對我動了心思,他更不敢了,他舍不得太後殺了我,懂不?」
賈骨搖頭說︰「過慧易夭。」
房媧兒反說︰「我巴不得早點死,我現在是老妖怪。」
且說,太後到雍城來,嬴政按例,也應當去給母親請安問候。
次日中午,太後便收到了嬴政明日要來雍城,拜見太後的消息。
太後原本想要把房媧兒送給嬴政,她想這一份禮物,嬴政必定喜歡。
房媧兒是想見秦王,可她想,這樣送去,她也不能說自己就是他的姑姑,自己只能去後宮做炮灰。
後宮女子的手段,她在《甄傳》里看過,她雖工于心計,可她自知,和男人斗,她的才學還能應付,和女人斗都是些下毒,栽贓,笑里藏刀的詭計,她應付不來。
于是,聰明的她,便稱病告假,在嬴政到行宮的那天,跑出去外面酒樓小攤上玩樂去了。
同意的,趙姬並不知情。
知道房媧兒與嬴政曾經的丫頭長得一樣,想嬴政必會讓她入宮,出于私心,不願失去這個陪他飲酒舞劍的謀士,便由著她跑出去,去雍城大街上玩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