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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衿听得這話,神情漸趨于平靜,終于咬唇道︰「是。」

她話音落下,再度往前,破開那道金色光牆,與那名孩童擦肩而過。

孩童神情再變,眉峰微揚,木杖橫掃而出,這一次竟是往雲衿當頭落下。

然而有人動作卻比他更快。

就在那一杖落下之際,慕疏涼已經攔在了雲衿身側。

那孩童眉神情一肅,便在兩道攻擊相交的同時,看清了慕疏涼手中的劍。

方才那孩童所用乃是神力,如今這一杖,卻是純然無匹的金剛之力,若慕疏涼再以心劍來迎,必是心劍折斷,粉身碎骨,但此時慕疏涼手中之劍,卻並非心劍,而是蘊華劍。

那孩童眸光低沉,手中力道更催,風雲再涌,四周燈燭皆隨他神力而動,燃燒出熾烈光焰。

鏗然重響,回蕩四方,雲衿閉目沖過一切虛妄神光,與那寶珠不過幾步之遙。

身後,慕疏涼與那孩童身影相峙一處,只听得一道清脆聲響驀然響起,蘊華劍劍身之上,無數細小紋路散步而出,隨後竟自中間斷裂開來!

劍身斷裂,木杖力道卻是不減,那一杖繼續往下劈來,直直在慕疏涼肩頭落下,慕疏涼受這一杖,渾身一震,雙足陷地,下方地面自他立身之處如蛛網般碎裂開來,石屑隨之四下飛濺,慕疏涼立于石坑之中,衣襟上再次灑落大片鮮血,他執斷劍在手,仰頭直視那名孩童。

那孩童與慕疏涼視線交錯,不禁眉頭微蹙,不含任何情緒的道︰「垂死之人。」

他似已認定慕疏涼如今毫無威脅,于是不再理會此人,折身往雲衿而去。

然而就在他轉身之際,原本在他看來已經無力再出手的慕疏涼,卻突然拔身揚起手中斷劍,挾風雷之勢往那人撞去。

這一劍力道極強,但卻沒有絲毫技巧可言,只將身上所有空門袒露,是決然決意,毫無保留的一劍。

就像是在送死。

但這如送死般的一劍,帶著狠厲意味襲向那孩童,最後卻還是在無比的威儀神光中失了準頭,輕飄飄的擦過那孩童臉頰,在光潔皮膚上拉出一道細長血痕。

鮮血隨之沿著頰邊滑落,落在潔白的衣衫之上。

那孩童垂眸看著那一滴燦然若梅花的鮮血,隨之震怒,他眉峰豎起,雙掌再次合十,一道狂然神浪自體內釋出,頓時往周圍蕩去,一時之間整座大殿嗡鳴不止,無數燈燭搖搖晃晃,燈影被無限拉長,猶如鬼神降世。

慕疏涼距離那人最近,受這一擊,人早已後退數步,撞上大殿石柱,隨即倚著石柱頹然滑下,在石柱身上染了半面斑駁血色。

而另一方,方妄亦是大退數步,搖搖欲墜攔于武擅身前,他上身衣衫早已碎裂,皮肉之上也滿是傷痕,然而就在這般傷勢之下,他亦不曾倒下。

武擅雙眸微眯,不禁冷笑。

那孩童目光復雜的看慕疏涼一眼,正要再動,殿內卻突然涌起一股冰寒氣息,瞬時之間,整座大殿如遇寒冬,一道寒氣自地底深處沖出,頓時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殿內一切隨之結出一層寒霜。

柔和的光芒瞬時覆蓋一切,包括那孩童身上無比耀目的純然神光。

這一切的源頭,便是大殿後方,那顆原本不甚起眼的珠子。

那孩童目中突然閃過一縷驚異,隨之驟然回頭,往那珠子看去。

武擅揚起一掌,卻未曾劈下,亦立即回身望去。

方妄面露疑色,跟著兩人的動作看往大殿後方。

慕疏涼捂著胸口,不住咳嗽,然而唇角卻是微微上翹,大概是這殿內唯一保持著鎮定的人。

就在不遠處的大殿後方,那座石台之畔,雲衿高高抬起右手,掌中,赫然便是那顆泛著淺淡光暈的珠子!

所有人都在看她,而她的目光,正緊緊地凝在那顆珠子之上。

寶珠光芒大盛,卻並非方才那金光一般威壓降臨不可直視,這珠子身上泛著淡淡的銀色光暈,如同長空落月溫和輕柔,但卻又籠罩一切。雲衿置于一片銀光中央,渾身染血,面色蒼白,然而一雙眸子卻黑而明亮,迎著面前銀光湛然生輝。

這一刻,沒有人能夠開口,凜冬忽至,沒有人知道他們將迎來什麼。

直到——

風聲乍起,光芒忽閃,隨即一道悍然超月兌因果的力量加之于身,將雲衿驀然震離那處石台!

雲衿身形如月兌線紙鳶,自光芒中心飛射而出,隨之撞向後方石壁,發出轟然重響。

石牆受這一震,當即簌簌而顫,落下紛紛碎屑。

雲衿身影隱于一片飛揚塵埃當中,無法窺見其模樣。

而見得此情此景,先前那名孩童神情才終于再次恢復無喜無悲的寂然,手執木杖,往灰塵盡處而去。

武擅冷冷朝方妄瞥去,一掌將人震開,毫無波瀾道︰「無人能帶走霧珠,島主也不能。」

武擅的話,讓殿內的人瞬時明白了過來。

十洲島主梁雍早知此物就在太玄殿內,但他卻只是將此地封鎖,而非帶走此物,便是因為他不能帶走他。

就如同武擅所說,不知是何原因,梁雍無法帶走此物,其他人也不能。

靜默之間,那孩童拄著木杖,已來到雲衿身前。

雲衿渾身狼狽不堪,肩頭發中還留著方才的石屑,她半靠在石牆邊上,感覺到那孩童到來,她便也慢吞吞抬起頭來,目光不閃不避不畏不懼與那孩童對視在一起。

孩童眉頭微皺,就像是看到了十分不悅的畫面。

然後他抬手輕輕拭去頰邊血跡,想起了方才的慕疏涼,出劍之前,他也是那般看著他,一眼的沉默與反抗,一樣的毫無畏懼。

那孩童面色忽變,似有疑惑,又似頓然得到解答。

雲衿唇畔溢出鮮血,然後她緩緩朝那孩童抬起手來。

手掌蒼白,掌心橫著一道傷口,鮮血淋灕,卻不知是何時被劃傷。

孩童不解的看著雲衿,還未開口,身後突然傳來武擅大驚之後略有些變調的聲音︰「霧珠!」

听得這一聲喚,孩童立時回頭。

然後他看見了一輪太陽。

一輪金光燦然無比絢爛的朝陽。

霧珠之上,不知何時已被染上了鮮血,那道鮮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朝著珠子內部滲落而去,轉瞬之間,便融入其中,將整顆銀白色的珠子染作了血一般的赤紅。那赤紅的鮮血在霧珠中央流動翻滾,越來越亮,越來越透徹,就像是一輪朝陽初升于海面,將所有的光芒揮灑于地。于是整個大殿都亮了起來,于是整個世界都亮了起來。

那光明灼然如火,氣息卻猶如寒冰。

鋪天蓋地的寒氣釋放而出,頓時將那孩童與武擅籠罩其間,殺意自四周彌漫開來。

孩童身體僵在原地,未有動作,武擅怔在當下,亦來不及開口。

于是雲衿撐著身子站了起來,她身體還在微微搖晃,聲音卻平靜而有力︰「師兄對我說過,一些事情只有我才能做。」

「起初我不明白,後來我才知道,那是因為我是蕭家人。」

「當初在祖洲救人,我用我的血控制了金池之中的水,這才擊退眾人,成功將他們救出來。後來到了這殿內,師兄又讓我來取這顆珠子,我才明白,或許師兄早就知道,這些事情應該由我來做。」

听著雲衿這話,那孩童終于緩緩動了,他微微皺眉,肅然開口︰「什麼意思?」

雲衿認真道︰「因為這個。」

她所指的,是身後的牆面,這牆已經被她方才的一撞而毀了大半,原來好端端的圖騰也隨著牆皮剝落而看不真切,但仍舊能夠隱約看清其中的圖案輪廓。

雲衿指著那黃金色澤中的一抹深藍道︰「這是蕭家的圖騰。之前我在你們十洲的靈石上看見過,也在城頭上見過,但那上面沒有顏色,我沒能夠分辨出來。一直到我進入這大殿之中,看清這面圖案,我才明白過來,十洲與蕭家必然有眸中聯系,或者這聯系比我所想象的還要更深一些,所以——」

她皺眉,聲音驟然冷凝下來︰「所以當初你們才會屠盡我蕭家滿門,是麼?」

那孩童緊盯著雲衿,沒有開口。

武擅亦沒有開口。

不知何時,方妄已經拖著滿身的傷到了慕疏涼的身旁,小心翼翼地扶起自己主子,他觀察著慕疏涼的狀況,面色比之那孩童和武擅還要難看數分。

雲衿默然等著他們的回應,然而就在此刻,寒冰與冷風之中,突然傳來了一抹暖意。

這暖意如同三月春風,驟然自大殿之外吹拂而來,頓時,緊閉的太玄殿大門轟然洞開,陽光的顏色隨風吹入內殿,將塵埃隨之吹走,亦將寒冷隨之吹走。

然後一道高挑修長的身影背對著陽光,出現在太玄殿大門處。

見得那道身影,先前那或肅穆或憤怒的孩童,神色在一瞬之間變得謙卑而恭謹,雙手合十,朝著大門處拿到身影頷首垂眸。

而武擅亦很快來到那身影面前,低頭大聲道︰「島主!」

那身影不見動作,只輕輕「嗯」了一聲,隨之,往雲衿等人看來。

只一眼,寒風驟停,光芒驟息,殿內一片寂然,再無動靜。

此人分明攜著三月暖風而來,卻不知為何,一眼落在雲衿心底,卻比任何溫度還要寒冷,冰寒徹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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