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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章 鳳簫吟4

酒過三巡,眾人依舊推杯換盞,好不快活。

自蔡太師之事後,汴京氏族人人自危。又恰逢新皇登基,里外事忙,是許久不曾這般開懷宴飲了。

放眼望去,只見眾人笑面相對,一派熱鬧。

汴京,依舊是那個歌舞升平,無憂無慮的天堂。

宴席散後,還有人久久流連,不願離去。

那些吃醉酒的,鄆王與王妃也不嗔怪,只安置在別院廂房,留得一晚。

七娘自是要留幾日的,姊妹二人長日不見,總有許多話說。

天已打過四更,方才的熱鬧無方,已換作鴉雀無聲。

七娘倚靠在床頭,久久不能入睡。

琳瑯正要進來吹燈,見她仍坐著,有些擔心。

「小娘子,可是鄆王府的床睡不習慣?」琳瑯看著她。

七娘搖搖頭,也不說話。

她低眉垂目,兀自懷揣著心事。

思及今夜種種,七娘越發覺著心亂如麻。

分明不曾與釀哥哥私下說話,卻又似說了許多。

分明,隔著水簾,連他的身影也看不清。卻在集唐之時,忽添了幾分心意相通之感。

可他,亦是如此麼?

七娘又嘆了口氣,她不知道,也不敢問。

「琳瑯,」七娘輕聲喚,「表姐可睡了麼?」

琳瑯替她扇著風,回道︰

「我才經過王妃窗前,見屋中還亮著燈。像是在做針指。」

「她今日這般勞累,怎的還有閑心做這個?」七娘不解。

況且,表姐與她一樣,向來不愛女紅的。

她撐起身子,又道︰

「我去表姐那里坐一坐。」

琳瑯這會子倒不勸了。

自朱鳳英成親,她們姊妹難得相見,自有知心話要說。

琳瑯取下一件素絲外披,將七娘裹起來,又理了理她的長發。

不幾時,她便提上一盞燈,引七娘去了。

行至院中,只見花草含露。天階夜色涼如水,雖已入夏,卻隱隱覺出幾絲涼意。

七娘緊了緊披衣。抬眼看去,上夜的丫頭默然立著,時有幾聲蟬鳴。

公侯王府之家,多是熱鬧的。

此時見處一番清靜安寧,倒也難得。

朱鳳英的窗上,燈火幽微,淡淡映出她的側影。

鄆王似乎還在外陪客,此間只她一人。看她輕捻針線,也不知在縫補什麼。

七娘提起裙擺,輕挑珠簾,如從前閨中一般,隨意進去。

「表姐。」她喚道。

「七娘來了。」朱鳳英微笑道。

她也不抬頭,也不讓座。這般隨性,自見出比旁人親近。

「這時辰了,怎的還不睡?」朱鳳英一面縫,一面問。

「我睡不著。」七娘在她榻檐坐下,「見你這里點著燈,來看看你。」

朱鳳英笑了笑,兀自揉了揉肩,接著運針理線。

七娘湊上前去,細細瞧來,她所縫之物,像是寒衣。

「此是楷兄的?」七娘微驚,「如今才剛入夏,表姐縫它作甚?」

朱鳳英拉七娘在跟前坐了,只笑道︰

「不是阿楷,是北地將士的。」

七娘只不解地望著她。

北地連年征戰,倒是時常聞著。上回汴京的流民,不正是自北地而來麼?

可朱鳳英鄆王妃之尊,怎的替將士縫制起寒衣來?

朱鳳英遂道︰

「北地的將士常年征戰在外,陛下心懷仁義,多有不忍。大姐姐身為皇後,自然與陛下同氣連枝。」

她接著道︰

「大姐姐以皇後之尊,亦親自縫制,以表慰問嘉獎之心。我自然也要效仿了。」

七娘點點頭。北地將士,確是可憐了些。

只是,朱鳳英不慣做這些,七娘亦有些心疼。

她方勸道︰

「這些事,叫丫頭繡娘們做,也就是了。表姐何必親自動手?」

朱鳳英搖搖頭︰

「你還小,不明白的。我雖為深閨婦人,到底吃得皇糧。親歷親為,方是一片誠心。」

七娘撇撇嘴︰

「表姐總說我小,可七娘已及笄了。」

朱鳳英笑笑,接著道︰

「況且,咱們如今安享太平,不是全仰仗著他們浴血沙場麼?我做這些事,也心安幾分,又算得什麼?」

七娘似懂非懂,卻也不再勸了。

她靠在雕花椅上,望著燈火發愣,一時又有些心不在焉。

朱鳳英抬頭看她一眼,只笑道︰

「怎麼,有心事?」

七娘淺嘆道︰

「表姐明知故問。」

朱鳳英將她審視一番,遂放下寒衣,只湊上前道︰

「你說,從前在謝府、在太學,你每每鍥而不舍,卻又是為何來?」

七娘頹然地垂下眸子,思索半晌,又搖搖頭。

朱鳳英拍了拍她的手,道︰

「我記得,在太學時,我還勸過你一回。誰知,你終究是不曾放下!」

七娘又嘆一口氣︰

「表姐,可今夜,那首集唐……似乎,與從前見出不同來。」

朱鳳英看著她,這般痴然模樣,到底可憐。

她道︰

「我知勸不住你,故而,才由著你的性子,做了那些荒唐事。包括今夜集唐,要你二人對詩!」

「不過……」朱鳳英忽頓了頓,欲言又止。

七娘直直望著她,不明所以。

思慮再三,朱鳳英一咬牙,只道︰

「七娘,今夜許娘子帶病,不曾到此。你可想過,若她今夜在場,與陳釀對出那首集唐的,還會是你麼?」

七娘抓著衣袖,緊咬著唇,一動不動。

且不論才學,許姐姐對上的句子,應比自己更心有靈犀吧!

她深吸一口氣,道︰

「離草之事,我與表姐提過吧?」

朱鳳英點點頭︰

「有句話,我雖知不當講,卻不得不問你一句。」

她深深看著七娘,又道︰

「那株離草,他究竟是出于‘情’,還是出于‘義’?」

七娘雙手環抱,忽覺出夏日的寒意來。

她聲音顫抖著,道︰

「會有不同麼?」

朱鳳英嘆了口氣︰

「我不知的。」

她拉著七娘的手,又道︰

「七娘,你總不能什麼事都問旁人啊!這件事,這顆心,只有你自己能想明白!」

七娘打了個寒顫,心下忽生出一絲恐懼。

咚!咚!咚!

忽而傳來叩窗之聲。

七娘猛地一驚,嚇掉了半個魂!

朱鳳英撫了撫七娘的背,只朝窗外道︰

「誰在窗下?更深露重的,驚擾本王妃,還活不活了!」

窗外之人笑起來,只道︰

「鳳娘,是我。」

來人原是鄆王趙楷。

朱鳳英扶額,牽起七娘直推門而出。

她沒好氣地罵道︰

「好好的正門你不走,偏學登徒子翻窗戶?我們姊妹說體己話呢!趙楷你……」

剛推開門,朱鳳英忙閉了口。

所來之人,原不止鄆王。外人跟前,鄆王妃的臉是丟大了。

七娘跟在朱鳳英身後,直直看去。

不是旁人,正是陳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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