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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靖三年本該有一次采選,當今聖上以「國庫空虛,采選勞民傷財,加之先皇孝期未過,朕無心選秀」為由推了采選,因此昭靖六年的采選可以算是空前龐大。然而皇上前些日子又發了一道聖旨,只采選各家嫡女,刷了一批人,換句話說就是,朕只要嫡女,把你們的嫡女統統牽出來溜一圈,休想用庶出敷衍朕。

大祁嫡庶之分等級森嚴,嫡子只要不是渾得沒邊都會有家族資源傾斜,庶子想要出人頭地卻頗為艱難,有時更是受到家族內部打壓。同樣,嫡女與庶女的教養也分外不同,無論是氣度見識和家族重視程度,嫡女都遠勝庶女。

當今聖上與世家的關系處在一個敏感時期,稍有風吹草動都可能是一場軒然大波,如今皇上忽然下了一道這樣的旨意,那些早早在暗地里為嫡女相看好人家甚至已互換信物的家族都傻了眼。

許多家族權衡利益下並不願嫡女進宮,嫡女聯姻庶女進宮才能取得利益最大化,除了想爭一爭中宮位置當天子外家的,往年選秀多是把庶女塞進去。

妾室貌美,庶女相貌一般也不差,往常皇帝得了貌美妃嬪,嫡女庶女的差別在皇帝眼中微乎其微,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沒料到這次昭靖帝不按常理出牌,專門下旨只要嫡女,打得世家措手不及。

奈何皇權為大,世家再厲害也不敢明目張膽違抗聖旨,只能捏著鼻子退婚,準備送嫡女進宮選秀。

卯時,天剛蒙蒙亮,文國公府主院卻一片燈火通明。

「漪漪,國公府不需要你為它掙什麼榮耀,你只要照顧好自己就夠了。」老國公看著孫女,肅聲道。

孫輩中他最看重嫡長孫郁華璋和這個嫡孫女,嫡長孫未來要扛起整個家族的未來,每個家族最看重的孫輩自然非嫡長孫莫屬。郁家男丁多,不值錢,而作為孫輩中唯一的嫡孫女,郁華瀲又從小體弱多病,不免將更多的關注投入到她身上。

人的感情都是處出來的,況且郁華瀲從小天資聰慧,想法大膽新穎,有時老國公談事情也不避著她,還喜歡問她的看法。不過大夫說郁華瀲心血不足,忌思慮過重,因而這種機會也不多。

「天塌下來還有你父親、伯父、哥哥們頂著,你只管拿出你國公府小姐的氣勢來。」老夫人握著郁華瀲的手,縱然後宮他們鞭長莫及,但前朝後宮向來休戚與共,有文國公府作後盾,孫女在後宮也能自在些。

「孫女曉得。」郁華瀲沉聲道,她緊緊握住祖母的手,心情有些復雜。

「漪漪,萬事小心。」郁八眼巴巴等了半天,終于能插空和妹妹說上一句話,奈何想了半天的話,最終只干巴巴吐出一句「萬事小心」。

「哥哥,我等著你給我撐腰呢。」郁華瀲看著哥哥的蠢樣子,眼眶有些發熱,她使勁眨眨眼,把眼淚逼回去,笑道。

「你放心,哥哥一定會努力的!」郁八听見妹妹的話認真的點點頭。郁華瀲不知道郁八為了她這句戲言像變了個似的,最後甚至偷偷模模和鄧通跑去邊疆。當然,此是後話了。

卯時三刻,郁華瀲拜別祖父祖母,隨大伯父踏上了去皇宮的路。

坐在馬車上,她始終有種不真切的感覺,終于,要進宮了麼。這是從種田地圖轉向宮斗地圖了?不知道宮里的妃子昨晚能不能睡著,郁華瀲開始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

她有一個毛病,一旦心緒不寧就喜歡胡思亂想,每個人平復心情的方式不一樣,她覺得這個法子挺不錯的,至少她想著想著心情就變好了。

「小姐,神武門到了。」一旁的玉箋打斷了郁華瀲的思緒。

「嗯。」郁華瀲頷首,在玉箏舉起的梳妝鏡面前照了照,「嗯,下車吧。」要開始戰斗了。

百花爭艷,戰爭從神武門就開始了。

郁華瀲一從馬車上下來就受到全場大半人的矚目,一是帶頭的馬車標識「文國公府」太扎眼,從里面走出來的是穿著絳紫官服的超品公爵文國公;二是郁華瀲乘的這輛馬車太奢華了,小葉紫檀制成的車身上影影綽綽有火焰紋隨著馬車行動閃現,馬車四周由精美華貴的繚綾包裹住,兩匹駿馬全身漆黑無半點雜毛,神采奕奕,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即使在場的秀女有些見識少認不出的,听著旁邊的人竊竊私語也不免咋舌,不提小葉紫檀的老料,就是那充當車簾的繚綾,也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至少在場秀女泰半連繚綾制成的衣裳都沒有。

如果文國公乘坐的馬車是低調的奢華,那郁華瀲乘坐的這輛馬車就是明目張膽的奢侈敗家。這輛馬車明晃晃的告訴大家,別惹我,我不是你能惹得起的。

果然,無論哪個時代,車都是一個人的門面。郁華瀲本來也不想這麼高調拉仇恨的,不過轉念一想,她入宮又不是為了交朋友,既然以後注定是敵人,為何要顧慮他人的感受?當然是怎麼舒服怎麼來。

再者本身她的身份已經都高調了,再高調一點又何妨,什麼身份講什麼排場,若是她低調出場,旁人還以為她好欺負。這個時候先聲奪人高調出場震懾旁人,以後要想在她面前使絆子,也會不自覺掂量掂量是否得罪得起。

拋開這些原因,這種「都退開!勞資要開始裝逼了」的氣氛實在太爽了有沒有?!郁華瀲登軾而立,向周圍瞥了一眼,手搭在玉簟的胳膊上,從容不迫的從馬凳子上走下來。

整個過程要營造出一種有大人物要出場的嚴肅氣氛,臉要崩住,力求別人從這張面無表情的臉上讀出「你們這群無知的凡人」的高冷。

無形裝逼,最為致命。

昭靖六年暮春七日進宮的妃嬪,在多年後都不會忘記她們在進宮那日遇見當時還同為秀女的昭元皇後的場景,她從馬車中走出來,陽光恰好破雲而出,傾撒在她身上,使她整個人看起來光芒萬丈,猶如神女,令人不敢直視。

如果此時有個現代人在現場,大概會忍不住大喊一聲︰啊,是誰在裝逼,好刺眼!

周圍陷入短暫的沉默,直到從角門匆匆走出一個身著內侍服的宦官才打破寂靜。

「國公爺,選秀在卯正三刻,可否請貴女移步那處,也好歇歇腳。」小宦官指著不遠處搭的一個簡易小棚子,里面坐著幾位衣著華麗的貴女。

「嗯。」文國公點頭,轉身溫聲對佷女說︰「漪漪,有事就知會你哥哥們。」他也該準備上朝了。

「漪漪明白。」郁華瀲微微頷首,這次不僅她哥哥跟著來了,大哥郁華璋,六哥郁華修也來了。

郁華瀲走進小棚子,就見到一群熟悉的臉龐,輔國公府大房的六小姐連楚徽,二房七小姐連楚柔,四房十小姐連楚窈,忠毅侯府三小姐趙黛薇,武安侯府四小姐沈韻之,還有,內閣大臣蘇府大小姐蘇湄。

「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郁九小姐。」連楚窈陰陽怪氣的開口,本來她打算在姨姥的壽宴上艷壓群芳,沒想到最後卻被郁九這個病秧子比下去了。後來她引孫霸王去湖邊,最後竟使郁九因禍得福,踫見了皇上,簡直氣死她了。

想起皇上,連楚窈不禁一陣臉紅心跳,本來娘親不同意她進宮的,還是她最後絕食相逼才讓她娘親松口的。算起來皇上輩分上還是她堂舅,她是入了玉碟的縣主,按理不必參加采選,可是想起皇上的英姿,她眼中就再也容不下其他男子。

「原來是嘉寧縣主。」郁華瀲興致缺缺的瞥了她一眼,站到一旁。

這個輔國公府的十小姐,大概被她的郡主娘寵得太過了,有點自戀型人格障礙,不喜歡有人搶她風頭,而她大概不小心什麼時候搶了她的風頭。

真是不好意思了,她從小到大好像經常干這種搶人風頭的事,如果不小心傷到連楚窈那顆小心髒了,那真是,太好了。

她已經從瑧媛那兒得知畫像的事了,聯想到系統說過的話,她不禁有幾分懷疑,皇上大概是被她的盛世美顏驚艷到了,所以才會千方百計下了這樣一道聖旨讓她進宮。

「大膽,你也知道我是縣主,見到縣主竟然敢不行禮,郁華瀲你可知罪?」連楚窈揚起下巴,站起來斜睥郁華瀲。

「嘉寧縣主?好大的派頭,我長居蘇州,你貴人多忘事,大概忘了我也是受封的縣主了。」郁華瀲嗤笑,她剛出生正趕上她祖父立了一功,超品國公地位已經夠高了,封無可封,賞賜什麼也不稀罕,正好千盼萬盼的嫡孫女出生,所以請旨讓先皇把封賞給了孫女。

這個縣主的名頭一共也沒用過幾次,沒想到這個時候還有機會用到,郁華瀲不禁佩服祖父的先見之明,連楚窈這種人,不打臉她就不知道臉疼。

郁華瀲說完話,氣氛頓時有幾分冷凝。

「皇叔不必緊張,」走在最前面的男子輕笑,「瑧媛,你急匆匆的跑來可是來尋我的。」

說話的男子身形極為頎長,穿著一件雪色暗紋蜀錦直襟長袍,外罩一件狐皮大氅,腰間系著一條同色系繡著龍紋的寬腰帶,其上只掛著一塊玉質極佳的墨玉。烏黑的頭發被一只鏤空玉冠束起,露出飽滿的額頭,劍眉飛揚,一雙鳳眸幽深淡漠,仿佛能刺穿人心,鼻梁高挺,一張薄唇噙著笑,似畫中走出來的翩翩俊公子。

「我,我是來找畫的。」和玉郡主反應過來,低頭吶吶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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