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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鹿鳴宴結束,沈舟也沒露面,江陵略有失望,已是臨近傍晚,他照樣蹭著林如海的車回去,同林如海道,「我出宗之意已決,到時候還請師兄多幫忙。」

林如海沉吟道,「這有何難,單你那位知府世伯就夠了。只是你可想好了?現今看著不覺得,但是日後難免有被人攻訐的把柄。」

江陵懶洋洋地一笑,「山人自有妙計,只怕到時候他們得求著我出宗。」

翌日一早,江宅就迎來了同宗的那些叔伯兄弟,江陵這次都請進來了,住在隔壁的伯祖父露出歉意的神情,「實在是十萬火急,賢佷切莫怪罪我們。」

近幾日不知怎的,瘋傳豐家當年犯的乃是欺君之罪,女眷都是要充入教坊當官伎的,江家收留了豐家這等犯官的後人,官府要翻舊賬追究江家的罪過,更兼有私藏豐家財產之事,江家老太太雖已經逝世,但罪名還是在的,一個鬧不好就是抄家滅族的後果。

族里人哪里還忍得下,尤其是四伯祖父,他本就厭惡江陵至極,索性攛掇了幾位年長的族老,幾次三番上了族長府上勸說,要把江陵這支清出宗族。

江陵端坐在上首,並不讓位給這些老東西,捧著茶笑道,「諸位這是怎麼了?聲勢浩大的。」

「你還有臉問,要不是你那犯了事的外祖家,如何能使得江家到了這個地步。」四伯祖父充分發揮了他的老當益壯,畢竟是一把年紀還能去青樓的人。

「奇怪了,太太不是說我親娘是她陪嫁的丫鬟麼?」江陵氣定神閑地抿了口茶水,「那日莫氏還說賈家才是我外祖,怎麼幾日功夫榮國府就犯事了?」

四伯祖父冷哼道,「你倒是會撇清,她是嫡母,現在說的外祖是豐家。他們自己犯了欺君之罪,還要來連累我們。」

江陵道,「當日欺君之罪,也沒見太上皇滅了豐家全族,四伯祖父未免多慮了,太上皇英明神武,如何會牽連江家。」

「你嘴皮一踫倒是隨意,是巴不得拉上我們陪葬?是沒滅了豐家,可你瞧瞧現在豐家有一個活人沒有?」四伯祖父道,另幾位上門的也是頻頻點頭。

「我已經派人去請太太了。」江陵道,「既牽扯到老太太的事,她得在場,畢竟那些個東西都是她拿去了。」

老邁的族長低垂著頭不語,半晌吐出一句道,「既已經知道太上皇有抄家的手令,就不該窩藏了豐家的東西,這事是你家老太太做錯了。」

江陵嘴里的潰瘍還沒好,舌忝一下生疼,他搖頭道,「上回族長提到豐家還是老淚縱橫,滿是懷念,可見,人心易變。」

他也不請人坐下,也不上茶,讓幾個年邁的老頭傻站著等江賈氏。

江宅的下人壓根沒出去,看著江陵喝完一盞茶,就掐著點上來稟報說沒有找到江賈氏婆媳。

江陵一攤手,「這就不好辦了,太太和莫氏應該是回徽州了。」

四伯祖父急道,「別是你們串通好的吧?她不就在莫氏娘家住著。」

江陵朝順子道,「听見沒有?去莫家尋。」

老頭子們實在是站不住了,紛紛被家中年輕人扶著坐下,四伯祖父帶了個孫子撐場面,一瞧就是親生的,「你有沒有禮數?一點沒家教,還不快叫人倒茶來。」

「如今咱們還是一個祖宗,我沒家教便是你沒有,不必太得意。」江陵道,「要我說,單我一個出宗也就罷了,我大哥可是實打實的嫡子,又有賈家這樣的外祖,可不是你們能開罪得起的。」

隔壁伯祖父嘆道,「這話也不用騙咱們,要是有賈家能依靠,緣何回了我們江家的老家徽州,而不是上京城?說起來倒是那里的幾房對他們照顧頗多。」

莫家離江宅還算近,江陵喝完第二盞涼茶也就到了,慎言借著倒水的機會,輕聲道,「東西都收拾好了,只等少爺摔杯子了。」

江陵不動聲色地命他下去,四伯祖父怒道,「那小子,趕緊的給我上杯茶,渴了。」

慎言只當沒听見,麻利地退出了廳堂,將他的怒吼拋在腦後。

江陵笑眯眯道,「家道艱難,茶水供應不起。一杯茶,一兩銀子。」

江賈氏婆媳匆匆而來,還有著莫氏娘家兩個弟弟幫著撐腰,一時間江陵面前站滿了人,廳中光線都暗淡了幾分。

江賈氏路上便听順子說,江家要把他們這支逐出去,她本就是直脾氣之人,喜怒皆形于色,見四伯祖父派頭擺的比族長還大,不等站穩就刻薄道,「喲,您這又是打哪個窯子來?我竟不知道我們家孩子做什麼了,以致于要喊打喊殺的開祠堂出宗。」

哪怕他們要趕出去的是江陵,江賈氏也不能叫他們如願,她的兒子是不成了,還指望這用宗族孝道壓著江陵服侍她後半輩子,如何能讓他出宗。

只要日後江陵當了官,她就是正經的誥命,到那時候風風光光回了賈府,而賈母的心肝兒寶貝已然在九泉之下了,何等快意,何等暢快。

誰要是敢打破她這個美夢,她就敢和誰拼命。

「佷媳婦這話說錯了,不是孩子做錯了,卻是你婆婆和你錯了。」四伯祖父一指江陵,「第一錯在收留犯婦,生下這等忤逆不孝的,第二錯在貪圖金銀,收了豐家偷偷送出來的東西。我江家何等清雅的人家,斷斷容不下你們。」

江賈氏朝著他面門啐了一口,「你江家清雅?徽州發跡的人家,賺了幾兩銀子就自詡大戶人家,別說出去笑掉人大牙了。」

四伯祖父一抹臉,顫顫巍巍指著江賈氏道,「潑婦!我活了一把年紀竟沒有見過你這等潑婦,真真是世上少有。」

江陵笑著打斷他道,「那是你見識少,不能說沒有。瞧著太太的意思是不願意出宗的,我當然是听太太的。」

江賈氏見著他皮笑肉不笑地抽了下嘴角,擺出嫡母架勢,「我是這麼教你的?長輩站著你坐著?」

「大約是這麼教的吧,多年未見,我也不太記得清楚太太教導了。」江陵道,「可惜大哥尚在老家,不然他肯定記得清。四伯祖父,太太是國公府出身,鐘鳴鼎食之家,你和她爭是沒有用的,要是逼得榮國府插手,可就沒意思了,」

莫氏見他數次將太太娘家拉進來,心知他是在激將江家人,奈何這還是頭一次江陵肯認這個外祖,忙添油加醋想要敲定,「小叔子說得有道理,太太進門多年,恪守婦道,操持家業,如今老爺沒了,你們就來糟踐孤兒寡母,難不成真以為我們沒人不成?」

江陵這就要拿著榮國府壓江家,加之江賈氏話實在說得難听,原先中立的族老也不滿起來,「既然你們心心念念外祖富貴,還不早早離了江家去?且等著看你們榮華富貴!江家不沾一分一毫!」

眼見他們咄咄逼人,話趕話的,最後成了江賈氏婆媳和人在理論爭吵。江陵微微一笑,將桌上的茶杯掃到地上,碎瓷聲驚醒了沉迷口舌之爭的眾人,江陵道,「神也是你們,鬼也是你們,我還真不稀罕江家。老不能撫幼,幼不能敬老,何苦留在這揚州留人笑柄,還是回徽州做雜貨郎去。」

族長亦忍不住了,拐杖用力鋤地,「黃口小兒!無知婦孺!我江家不留你們!拿紙筆來,我親自寫了這出宗文書。」

「誰敢!我是江家明媒正娶進來的媳婦,我兒子是正經江姓的子弟,你們不過幾條風言風語就要逐我們?」江賈氏只恨自己這次因為兒子不樂意就沒有硬要他來,不然此刻需要她們兩個婦孺在這里和人理論,「大不了打官司!」

四伯祖父眼珠一轉,「佷媳婦你可以留下,但是這個孽障不行,還有,豐家的東西得統統交出來。」

外頭忽然嘈雜起來,慎言奔進來道,「少爺,著火了!他們!是他們的人!」

他被煙燻得滿臉的黑灰,氣喘如牛,惡狠狠地瞪著這群不請自來的人,「你們要逼走少爺也就罷了,竟還做出這等殺人放火的勾當來。」

滿座皆驚,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族長幾乎確認了是四伯祖父做的,痛心疾首道,「你這個也太過了。」

四伯祖父腦子一熱,「就是燒死這個小孽障也是活該!」

江陵幾乎要撫掌大笑,就喜歡你這豬一樣的配合。不出半日,江解元嫡母帶著宗族威逼他這個庶子出宗,威逼不成竟放火燒屋的新聞就已頭條之勢席卷揚州,實在是猖狂,實在是暴虐。

江宅被燒去一半,揚州知府親自前來探望,還帶了些禮物,江陵眼圈紅紅的(剛剛熱水燻的),精神有些萎靡,見了他便苦笑到,「叫世伯看笑話了,我竟不知他們如此恨我。」

揚州知府道,「你還小,這世上口蜜月復劍的人多得是。我也听林大人說了,萬萬沒想到你竟受過這麼多苦,我和林大人也商議了,胳膊擰不過大腿,還是出宗算了,日後你必有一番自己的天地,讓他們好生後悔去。」

林如海在知道火災事件之後,就委婉地表明了,希望揚州知府可以勸勸江陵,不要再留戀那個沒有親情的家族,還是命要緊。

揚州知府出身寒門,宗族概念不大強,看江陵好似還挺難過的,月兌口而出道,「得想想你自己的小命,今日放火,明日殺人,你圖什麼?」

江陵嘆了口氣,一揖到底,「勞煩世伯苦口相勸,那便出宗。」

這件事由得揚州知府親自督辦,文書出具之後,衙門存底,江陵就不再是江家戶口本上的人了,算單獨一個戶籍。

揚州城中正是喜氣洋洋的時候,驟然出了這樣嫡母不慈的案子,著實讓人心疼小江解元,更有揚州將軍為江陵花大力氣作保證,「小江解元人品沒話說,只是命不好。」

江家一時名聲掃地,至于他們說我雖然逼他們滾但是沒放火,卻是沒有幾個人信的,雖然也沒誰見過真憑實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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