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串串是此世沒有的吃法,許清沅取店名時就留了點心眼兒,直接定了「串串」兩字,這樣即便以後有人跟風模仿,但只要提到串串心里總會帶起點對她這家店的想頭。

臨街六七尺寬的大門,門上的木板俱都一塊一塊地卸了下來,兩掛喜慶的鞭炮一放,聲音聞達門前筆直通泰的街市,有那路過的好奇張望過來,看一眼便覺得稀奇︰只見不大的堂內擺著七八張方桌,桌子中間挖出一個幾乎臉盆大的圓洞,每張桌子下面接一個泥爐,桌子旁邊放著炭簍子。眼見有客人自己端了菜上桌,這一看更稀奇了,菜都是生的!

這家店竟然讓客人自己做?那花錢圖個啥子?

劉亮肩上搭一條白淨嶄新的布巾子,見到駐足看稀奇的路人但凡流露出一二分意動,便上前熱情招呼︰「您上里頭看看去,咱們家這吃法兒新鮮的很,景山鎮上頭一家,成都府里也不一定有的!」

「你個小孩子懂什麼,成都府住著王爺呢,啥子都有。」路人見這小伙計口氣恁大,輕蔑地戳了他一句,然而店內飄出的湯底味道實在誘人,忍不住朝里面邁了腳步。

「對頭,您說的對!」劉亮並不反駁,將人迎進店內,又眉花眼笑地招呼下一個……

「哎呀,一個多月沒吃了,光聞著味兒就流口水!」說話的是個年輕人,一邊選菜一邊和同窗說著閑篇,同窗里有個人頭一回遇到這種吃法,在竹簽串好的各種蔬菜前犯了選擇困難癥,一邊糾結一邊笑道︰「總听你吹噓什麼‘串串’好吃,今日倒要嘗一嘗是真的味道好,還是你暗中入了股,想誆我們的錢袋子的。」

「瞧瞧這人,鑽到錢眼子里去了!」先頭那開朗的年輕人轉身打趣一句,「哎喲」一聲,催促猶自糾結菜色的同窗︰「咱快點,後面還有人排著吶。」那糾結的年輕人回頭一看,果然後頭已經等了好幾撥客人,再看一下店家在架子上擺好的菜的分量,心里粗估了一番,怕等他第二輪來選選菜時有些品種就沒了。恰好這時有客人的鍋底已經煮開了,香氣隨著蒸汽彌漫開來,年輕人不由自主吞了一口口水,這下一點兒都不猶豫了,趕緊挑著平日喜歡的菜撿了滿滿一大海碗……

葉蘭從後頭灶屋里伸出頭,不住朝前面堂內張望,她腦子比丈夫靈活一些,但也是家里幾輩子都在土里刨吃食的人,娘家村里有人會烙餅,趕集時挑個擔子往路邊支起爐子,一天下來得著二三十文錢,葉蘭就覺得很了不起了。沒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家里竟然能盤下鋪面開店!

前些日子在縣學門口的人氣已經讓葉蘭對外甥女徹底地信服,不過臨到要開張的這幾天她還是不免緊張焦慮起來,昨天夜里就沒怎麼睡著……這會兒看到前頭店里的幾張桌子都坐滿了,店門口還有人坐在卸下來的門板上等著,葉蘭笑得嘴巴都合不攏了。

「孩子他娘,快別看了,熱水要不夠用了。」劉大舅腳下不停,手里端著碗碟筷子往前堂送。丈夫就是這樣的人,雖然對開店不太贊成,但只要干起活來絕不會偷懶耍滑,葉蘭笑著應了兩聲,趕緊往灶里頭添了一把青岡葉。灶里頭的火轟然竄得老高,葉蘭的心里更美了,火旺火笑,是好兆頭啊!

原先這房子只有一個泥巴和石頭混砌的矮灶,一添柴燒火就青煙亂竄,眾人住進來以後在許清沅的堅持下請了一個口碑好的師傅,將原來的灶拆了重砌,並且在相鄰的梢間里另用青磚砌了一個,現在兩個灶一個專用來燒熱水、做小菜,一個用來熬調料、煮鍋底。今天江氏主動要求來幫忙,她一個年輕婦人不好到前堂露面,就負責在後頭洗菜以及燒水。

鍋底都是煮沸了才連著小鐵鍋一並端上桌,泥爐里添幾塊木炭便能讓湯水一直咕嘟咕嘟滾開,前堂朝街的大門和朝後院的門窗全開,對流風一過,屋子里的湯香四處溢散卻並不讓人覺得悶熱。店里飄出去的香氣誘人,客人們一邊燙一入口的吃法又很有感染力,店內進出的人一直絡繹不絕,所有人都忙得腳不沾地。

最輕松的要算許清沅了,她倒是想去給其他人幫忙,但是作為一大家人里文化最高的一個,她得負責記賬,順帶負責給客人打櫃台後幾個壇子里的酒水。饒是最輕松,她也忙得額頭冒出了細汗。

「許姑娘。」一個小廝模樣的男孩子進門直奔櫃台,雙手規規矩矩朝許清沅奉上一個大盒子,許清沅一愣,仔細一看有些眼熟。

那小廝年齡很小尚未留頭,見許清沅面露疑惑,笑道︰「少爺听說您家店鋪開張,他人不方便過來,特意叫我過來給您送賀禮的。」

許清沅認識的人里只有那麼一位被稱為少爺,仔細一看,果然這小廝是何明川的書童,有些驚訝也有些高興,從櫃台里抓一把備著的果子糖給那小廝,問道︰「你們少爺太有心了,替我多謝他。他最近忙什麼呢?」

「少爺他……家里最近出了點事兒,一時走不開。」小廝原是臉上帶笑,接過了許清沅的糖,听到許清沅問這一句倒支支吾吾,似有些不便言明,見許清沅沒有追問的意思,松了口氣道︰「少爺讓我帶話給您,等他料理清楚了就過來找您。」

許清沅听得一頭霧水,那小廝倒似怕她細問,轉過身飛也似地跑了。她正準備打開盒子,就听到門口有人脆生生喊她︰「許大丫,許老板——」

許清沅只得將盒子收進櫃台里,抬起頭看到杜雙、杜明兄妹倆正抬腳走進店里,打趣她的正是杜雙。許清沅佯怒,捉住杜雙的胳膊朝杜明告狀︰「杜明哥,你妹妹變壞了,快打她!」

「我看該打的是你!」杜雙反過來捏了許清沅一把,「哼,這麼大的事都不告訴我,還說什麼一起長大的情分,可憐我還要巴巴地趕過來幫忙,傷心吶——」

許清沅知道兄妹倆是誠心過來幫忙的,今天店里確實也人手不足,跟杜雙求過饒後便不再客氣,直指後頭院子︰「雙雙去後院幫我舅娘理菜,杜明哥去幫我大舅吧,辛苦你們了。」

「那個,還有一個人呢。」杜雙聲音突然小了些,有些忸怩地指著一個人道︰「他也是來幫忙的。」

許清沅這才注意到兄妹倆旁邊跟著個年輕後生,眼楮在杜雙和那後生之間溜一個來回,杜雙的臉蛋兒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了紅,頭也埋低了些。

「這是程槐,我爹老朋友的兒子,剛從雲州過來。」杜明說著往那後生肩膀上拍了拍,顯見十分親昵熟悉,「我爹回來見到槐弟一定很高興。」

程槐順著杜明的話朝許清沅看過來,露出個淺淺的笑,他五官生得普通,唯有一雙眼有些出彩,睜眼望人時像里頭含了些甜蜜心意,許清沅一個換過芯子的都不由心頭漏跳了一下。看穿著打扮程槐應當是個讀書人,許是這個年紀長得快,身上的衣衫尺寸有些不合,袖口處露出一截腕子,胳膊把衣袖撐的滿滿當當,隱約露出里面結實的肌肉形狀,倒不像一般的柔弱書生。

杜雙的情狀分明是小女兒思春,許清沅心里的八卦之心熊熊燃起,然則此時不是說話的時候,只得按捺住好奇,給程槐也分派了活計。

店內熱火朝天,店外熙熙攘攘。

張扒皮已經得了消息,昔日在縣學門口擺攤賣串串的這家人不但裝慘騙他,如今還拿擺攤掙的錢盤了門面開店,先不說這里頭少交了多少錢,光說這事兒壞了規矩損了面子,就讓張扒皮恨得牙癢癢,所以他特意挑著今日開張的日子,帶著幾個小弟來給這家人「講講道理」。

按著排場自然是小弟開道,張扒皮在後頭出場,這廂一個狗腿子剛提著木棒走出了巷子,張扒皮就大喝一聲「站住!」,那狗腿子嚇得一激靈,轉過身結結巴巴道︰「啷……啷個了,大哥?」

張扒皮一腳踹開他,自個兒朝前走了兩步,再三確認,那串串店里和老板有說有笑的灰衣老太太的確是新任縣太爺的老母親。

「晦氣!」那家人既然走了趙老夫人的路子,這事兒是不能按原計劃辦了,張扒皮心中更恨,想著換個什麼招才能治了這家店。

「大哥,這場子還砸不砸?」狗腿子從地上爬起來,腳桿遭踢痛了,拄著木棒子哈腰問一言不發的張扒皮。張扒皮心里更不順氣兒了,轉頭又是一腳踹過去。狗腿子一個立不穩,朝前摔了個「五體投地」,驚得一只路過的土狗狂吠不已。

張扒皮眼皮一挑,眼珠子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土狗離去的身影,半晌,終于露出個笑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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