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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斗笠之下僅僅顯露出半截鼻子和下巴,被逆向的光線描摹得稜角分明,他身量頎長勻稱,姿勢挺拔如松,微微邁開八字步,一手扣著斗笠,一手平伸持著斑竹棍,和周遭的白牆灰瓦青石路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像一幅充滿古意的武俠電影海報。

許清沅覺得如果此刻他不威脅她性命的話,這幅畫面足以領她賞心悅目。

這個時候許大丫的經驗是不管用的,許清沅努力回想著前世在法制節目上看的各種「如何智斗歹徒」,對面那人又開了口︰「你是誰?來這里做什麼?不說我殺了你!」

這個年代不法分子都是這一句開場白嗎?許清沅覺得這聲音有點熟悉,疑惑地看過去,那人收回棍子,摘掉斗笠,咧開嘴朗聲大笑起來,「哈哈哈哈哈……」

——是楊老三,方才挺直的站姿變成了彎腰打跌,丟了手里的東西捂著肚子,笑得渾身都不可抑制地抖了起來,原本有些銳利的長相被薄唇下的兩顆小虎牙化解開,看起來和所有精力旺盛的十幾歲少年一般明朗活潑,與方才出鞘利劍般氣勢的攔路客卻是判若兩人。

……

許清沅雙手抱胸立住︰我就靜靜地看你裝嗶。

楊老三也還有些自知之明,見許清沅不作聲,收了笑撿起斑竹棍,走過來遞給許清沅,「生氣啦?那怎麼辦,要不你打我兩下?我絕不還手。」

許清沅揚起一邊眉毛斜眼打量楊老三,這人太會作,她受到了驚嚇,她是真想打他兩下,看他似乎是真誠不作偽的樣子,又生出些心軟,不過她也想作勢唬他一下,遂伸手去拿那棍子,眼看要握住棍子了,手卻被楊老三一把握住,「還是算了,我想你肯定是下不去手的。」

許清沅怒了,作出個凶狠的表情︰「我下得去手!」她想把手抽回來,卻遠遠敵不過楊老三,索性整個身子向前奔,用另一只手去拿棍子,掙扎之間感受到楊老三的手心里有厚實粗糲的老繭,她詫異地抬頭,趁這個空當,楊老三揚手一甩,棍子就飛進了旁邊人家的院牆里。

「我是為你好。」楊老三無視許清沅的怒瞪,推心置月復地說︰「你就算真下了手,肯定也只是想唬一唬我,要是失手打重了,納你心里多過意不去啊。」

算了,許清沅沒脾氣了,權當這條路風水不好,她轉身想要繞一處遠路,楊老三跑兩步到她前面來,面向許清沅,倒退著走路︰「我和你鬧著玩兒的,就看在我剛才打算叫二狗他們幫你的份兒上,別生氣了好不好?」

楊老三說的話不假,這人看著有些無賴,但實則每次見面都主動幫他,這麼一說許清沅也覺得不好意思,她頓住腳步,道︰「好,我可以不生氣,但是你要保證以後再也不這樣捉弄我。」

「好!」楊老三爽快地答應,伸出拳頭一下砸在許清沅的胸膛上,「我第一次見你就覺得投緣,咱倆以後做好兄弟吧!」

許清沅捂著平如平板的胸無言地退後兩步,心情十分悲壯,如今營養跟不上,她本來就很擔心影響身體發育,楊老三這威猛的一拳下來……難道她注定和前世一樣,只能當個平胸妹子?她深呼吸了幾口,幾乎是咬牙切齒地朝楊老三道︰「你是聾子嗎?難道沒有听到他們都叫我小——姑——娘——嗎?」

楊老三愣住了,嘴巴張張合合啥也說不出,許清沅等著楊老□□應呢,他突然向前兩步靠近她,一手攬她腰,一手捂住她嘴,推著她往旁邊一戶人家門口堆著的雜物後面蹲下去。許清沅忍無可忍,一口咬在楊老三手上,正所謂十指連心,楊老三五官擰成了一團便可見其疼痛程度,但奇怪的是他只是咬緊牙關深吸了一口氣,竟然無聲地默默忍了下來,然後一手做個噤聲的手勢,一手示意許清沅看他先前來的方向。

面前的雜物堆得頗高,兩個人縮著身子躲在後面被遮得嚴嚴實實,許清沅透過一點縫隙向楊老三指的方向看去,見到巷子口過來幾個男人,幾人走得不快,遇到岔道和開著門的人家便要多看兩眼,行動之間頗為謹慎,似乎在找尋什麼。許清沅的視線受限,看不到幾人的臉,走得近了,她看到其中一個人虎口處有一道傷疤直伸入袖子里。

其中一個人質問道︰「不是說回了鎮上嗎,人呢?」

另一個人聲音低一度,十分肯定地道︰「我們一路都是跟著的,今早快到鎮子的時候才跟丟了。」

又有一個語氣不太確定的聲音︰「我們在鎮上找了一上午,方才好像看到是進了這巷子里了。」

先前質問的人似乎很是不滿,出言訓斥道︰「這點事都辦不牢靠,回去怎麼和主子交差,現今的情形已經夠亂了。」

「罷了,未必那麼遭,說不定反而是件好事。」這個聲音許清沅卻認得出來,是昨日在茶寮打听楊老三的那一個茶客,那茶客又道︰「這樣看來他有幾分本事,主子想必會滿意的。」

待幾人走遠了,楊老三才拉著許清沅站起來,囁嚅著道︰「對,對不起……啊,我要知道你是個小姑娘,肯定不會這樣捉弄你的。不信你去問二狗他妹妹,我平時對小姑娘都可溫和了。」

許清沅心里那點郁卒被楊老三難為情的樣子逗得沒了,的確不能要求一個十四五歲的熊孩子能準確辨認出一個營養不良的十歲小孩兒的性別,何況她發型還和本地小姑娘不大一樣。她的注意力轉到了刀疤男那幾個人身上,「手上有刀疤的那個人,我昨天在鎮口的茶寮里見過,他當時還打听你呢。」

楊老三點頭,隨意道︰「我早就察覺到了,昨天之所以跟著舅舅的鏢隊出門,就是為了確認他們的目標是不是我。」

「這麼神秘?」許清沅將楊老三上上下下打量一通,「難道你是小說……哦不,話本里流落民間的皇族血脈?」

楊老三垂眸,長長的眼睫毛遮住了那雙斜長雙眼里的情緒,難得地認了真,「別問了,知道多了對你不好。」

不管是尊重被人的**,還是為了自身,許清沅果斷地閉口,然後換了個話題︰「福遠鏢局的總鏢頭不是姓楊嗎?」

「嗯。」楊老三又恢復了慣常的沒心沒肺的模樣,隨口說道︰「我沒爹沒娘,跟我舅舅姓的。」

許清沅突然深恨自己挑話題的能力,看這個十四歲的少年滿不在乎地說著自個兒無父無母的事實,她沒來由地一陣心疼,然而這種程度的傷痛並不是言語所能安慰,安靜了片刻,她只能說道︰「好巧,我也沒爹沒娘。」

「噗——」楊老三笑了出來,揉著許清沅的頭頂,「這麼多年我听到的安慰當中,就屬你這個最蠢,哈哈!」

受到了嘲諷,許清沅卻並不生氣,等楊老三笑完了,她才有些內疚地說起了正事兒︰「先前你給我的錢,我是打算還你的,沒想到被我爹偷了,現在又被光癩子他們騙去了,都怪我不小心,白費了你的好心。」

「就這點事兒啊。」沒想到楊老三笑容更大,想起什麼似的,從懷里掏出一把錢,赫然便是之前給許清沅的那些,見許清沅面露不解,他挑眉聳肩,「人群散的時候二狗他們就拿回來了。」

「別誤會啊,二狗早就不干這行當了,今日還是為了你才操這舊業的。」楊老三仍舊一把錢前塞到了許清沅手里,認真地道︰「等你以後有錢了再還我吧,我听說你還要養弟弟呢。」

許清沅拿著錢無言,媽蛋,好感動……

***

和楊老三分開之後,許清沅回了桑園,周大嬸已經幫她將先前采摘的桑葉挑揀過爛葉子、髒葉子等,在簸箕里攤開晾干,她只需要回去喂給蠶寶寶就行。為了好劃分責任,短工們是每個人負責一片固定的蠶寶寶,許清沅把桑葉一片片地放到蠶寶寶所在的簸箕里,完全遮住了它們,然後就見蠶寶寶從縫隙間昂起頭,一點一點地啃食桑葉,所謂蠶食,許清沅其實覺得看起來很有趣,它們昂著圓滾滾的身子,圍著桑葉用嘴巴畫圓,一圈圈過去,逐漸將桑葉啃得只剩下葉脈——強大的吃貨。

許清沅給所有的蠶放上桑葉,然後把剩下的干淨桑葉堆在牆角干淨的大簸箕上,做完這些之後,屋子里只剩下連綿的啃桑葉的聲音,是像春雨一般溫柔的沙沙聲,這種聲音最催眠,而且十歲的身體正是貪眠長身體的時候,許清沅靠著放蠶寶寶的桌子,不知不覺就睡著了。

「吱呀——」半夢半醒間,許清沅听到開門的聲音,她迷迷蒙蒙睜開眼楮,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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