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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不是冤家不聚頭

「來啦,進來坐。」果然,陸弘景強打精神,撐起身來招呼他。

讓他坐,他便緩緩而來,老實不客氣地撿床沿坐下,輕聲慢語問他︰「傷哪了?我瞧瞧。」

也不等他答,自顧自伸手去掀。

陸弘景煞白的臉綠了一下,手忙腳亂地攔,攔也白攔,燕然三下五除二便把他的手格開一邊,再兩下就模了個一清二楚,模清楚以後輕聲慢語質問他︰「怎麼這樣不小心,手肘是能傷著的麼?傷再深一分,你這手就廢了!」

說完這一句,燕然微微仰頭,從下往上斜覷他,半晌,忽然湊到他耳旁,聲音低低的,笑遞一句私房話︰「廢了倒好,和我回西域去。那兒有黃沙萬里,良馬無數,美酒盈樽。有快活肆意,對酒當歌,明月幾何,如何?不如這就隨我去了罷。」

听上去是商量,語氣里何曾有半分商量的意思?

陸弘景白著臉道︰「沙場之上,小傷小痛在所難免……」

「君則,你欠我一條命。當年我把命換給你,不是讓你這樣亂來的!」燕然舉手擺了擺,截斷他話頭,擺明了不想听他說,「罷了,下不為例,若是再有下回,我便帶你回西域!」

陸弘景還想說些什麼,燕然遽然探出一只手,那手先從他右肩頭過,順著脖子往上爬,水似的蔓延過大半張臉,最後停在他唇上,「君則,我不說玩笑話,望你何時都記得,你還欠著我一條命!」。話說完,他又仔仔細細盯著陸弘景瞧了一會兒,瞧得他別不住勁,眼楮四處躲了,他才再開尊口,也是笑笑的,略狎昵,「你這唇生得多好,飽滿極了,好像總汪著兩層水,看一眼就渴。」

陸弘景簡直挑不出話來回,悶聲不響地扭脖子閃邊,卻被燕然一把定住,他一雙眼楮瞅定他,慢條斯理道︰「眼楮也生得好,若是純黑的,那就更好了……」

純黑的眼和純黑的發屬于另外一個人,燕然這是透過他的眉眼在看另一個人,他的迷戀和調笑,以及恰到好處的痴情,都是給另外一個人的,只不過那人沒了蹤影,總也找不到,他無處可去的迷戀痴情便要偶爾出來透透風。

「其實金發金眼也挺好,別有一番殊艷,更容易蠱惑人呢……」

這話說的!就等于是公開**了!

別說是陸弘景,旁邊站著的老張第一個受不了,他咳嗽一聲,扔下一句「還有事」,這就麻溜躥了,臨躥之前還拖走了狗崽子龍湛。

龍湛有著獸類的直覺,他直覺這個燕然不是個好對付的,還直覺他對陸弘景有種不倫不類的情愫,一邊想拿到手,另一邊又想掛起來,掛在半空自己逗自己饞。

這很險,吊在嘴邊的東西,手一松,他就進了他嘴里了,隨時的事。不松手,那是因為志在必得。

被倒拖著拖出門去的龍湛眯起眼盯著燕然看,後者還他一個頗有深意的笑。

「脖子上掛的是什麼腌玩意兒?」

還是輕聲慢語的點評,順道過一過手,掂一掂,看出是顆不知種類的牙齒了,干脆損一句,這一套,燕然做得很自然,經他點評的人或物件,要麼成了無價寶,要麼一文不值。

「干兒子送的,一片心意麼!」

這貨嘿嘿傻樂,一樂就沒邊兒,有點兒瞎顯擺,也有點兒有了後招,以後日子不愁的意思。燕然看了不動聲色,只是笑。

「只听說你有干哥干弟干爹,沒听說你有干兒子,什麼時候的事?」

「沒多久,就前幾個月,我想過了,這輩子沒打算婚娶,有個干兒子靠著也好,將來老了老了,還有個人照料一番,也不錯!」

「哦?就這麼缺人照料那不然我給你做干兒子,如何?」

這一嗆聲,直接把陸弘景嗆沒音兒了。

「……別說笑……」

大我一輪不止,還要給我做干兒子,起什麼哄!

「沒說笑,過一陣子得閑了,隨我去雁棲山小住一段。」

意思是干兒子你已經認了,我沒和你計較,但我心里到底膈應了,讓你上山住一段,那是給我解疙瘩,若不然,我心氣不順,自己都不曉得自己能干出什麼來。

「……這事兒……再說吧……」

「不能再說,就這麼定了!」

燕然仍是笑,手從他脖子上掛的那顆牙上下來,又拐個彎到他脖子上抹了一下,「來,走之前給你個好東西。」

亮在陸弘景眼底的,是個碩大的海螺殼,非常之大,品相完好,絕不是那種扔鍋里煮了,吃完了肉以後扒拉出來的殼,應當是現捉活螺,倒一種藥水進去化掉肉身,僅僅剩殼,專做盛東西用的容器,圖的就是新奇好看。螺殼里裝著一坨油漬麻花的玩意兒,看不出本相,壓根猜不出是什麼,又是用來做什麼的。

「……啥呀這是?」

「媚/藥。」

「……」

「逗你的,是上好的蛇藥,往身上抹一小點,什麼蛇都退避三尺,拿好了,十年來,我也就得了這麼一螺殼!」

燕然說來便來,說走就走,飄飄然若謫仙人,絕不要陸弘景留他吃飯或是喝茶。該來時來了,該走時走了,就這麼樣。

陸弘景本要送他到門口,被他一句「不如送我回西域」,生生給嚇了回去,就歪在床上目送,目送他一襲黑衣沒了蹤影,這才專心一意地發愁。

人家的東西不是那麼好拿的!

何況是燕然的東西!

之前送他一把天下無兩「滾雲」,過了不多久,他就欠他一條命;現下又送他十年才得一小坨的蛇藥,誰知道要怎麼還才襯這份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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