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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南的冬天實在有些難熬,那種潮濕的冷,讓田亞為這北方的漢子生了不少的凍瘡。臉皴的直掉皮,手模上去甚至能感覺的到一道道的稜。腳上的凍瘡最為嚴重,涂了好些膏藥也不見好,盧伯友不知道又是從誰哪里,給他順來一瓶當地的白藥,效果竟然還不錯,幾天涂下來倒是沒有剛開始那麼嚇人了。

升了校尉後,原本給他另闢了個帳子出來,這天氣里單間倒是遠不如大通鋪來的暖和,田亞為圖熱鬧不肯搬,一眾人也不說什麼。

羅敷的信直到臘月二十八這天才送到。年關收到回信,讓田亞為狠狠高興了一把。信差把信交給他的時候,他還當對方是在開自己玩笑,一個帳篷里住的兄弟幾乎人人都收了幾封家書。他如今是田家僅剩一根苗,也沒誰能真惦記他了。見人家都能收著信,嘴上雖不說,心里羨慕的不得了。

田亞為在木板搭的通鋪上盤腿坐著,給自己腳上抹那膏藥。一邊用牙叼著信封,一邊騰出手來一點一點將那封口撕開。

這封回信寫的很長,足有四五頁,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女孩兒家心細,絮絮叨叨幾乎將田亞為認識的所有人都涉及到了,故而不過是在信中敘述,也極具畫面之感。田亞為手上粘著不少的膏藥,翻頁時著急找了半天的手巾找不到,索性直接擦在衫子上,趕忙去看接下來她又寫了些什麼。哪怕從前科舉備考前,都沒有今天這股子沉迷的勁頭。

「春風如今又送暖,年年如舊願君安。」他一個字一個字的讀,便也將這句話一個字一個字的烙在心口,手指在那兩句上來回的劃,像是觸到她柔軟的面龐一般。

「又到一年的年末,小鼎也長了一歲,該有十四歲了吧。」痴痴看著那封信,像是自言自語又想是對著誰說的,「這樣大的姑娘,似乎也到了該議親的年紀了。」

田亞為苦笑了下,等自己掙下功名,再回建南城去,小鼎想必早已為人妻為人母了吧。雖然那麼想念她,想見她,可若真的有那麼一天,倒情願再不相見,這般神交便已讓他滿足。

這時節的炭火貴的要命,軍中這麼多人燒炭不合算,皆是燒木頭,也不知最近上哪里撿的柴火,點起來那味道騷氣的要命。盧伯友掀簾子進來時先利索打了幾個噴嚏,「撒尿撒姥姥帳里啦?帳子撩開晾晾哎,身上都一股子尿騷味。」

說著就將簾子打了起來,抖床單似的將簾子抖的歡實。

田亞為不願意理這個人來瘋,背過身去接著又將那回信讀了一遍。盧伯友見田亞為收著信很是好奇,湊過來瞅了眼,「你老田家不是就剩你了麼,這是誰寫的?」

「老田沒人了,老秦家還有吶。」田亞為老神在在,一副我能有什麼辦法,就是如此受歡迎被惦記的欠扁表情。

「老秦家如何,你相好啊?」

相好這詞多俗!

田亞為決定激激他,瞎編了一句,「我老田家,未過門的媳婦兒!」

千里外的羅敷結結實實打了個大噴嚏。

「冷著了?」羅敷娘手上收拾的動作沒停,扭頭看了眼一旁給幫忙的羅敷,「年末了可別折騰的染上風寒,這個年都過不好了。」

羅敷吸吸鼻子,「應當不是風寒,大哥去接小弟該回來了吧。」

「得有一程子呢,哪里那麼快,午飯後吧。」

秦文昌原本是捧著書看,見母女兩個忙乎分外感到溫馨,便只顧盯著二人瞧了。

「爹爹過完了十五便啟程麼?」羅敷將秦文昌幾件春衫折好了放在一邊,又拿起那只沒繡完的鞋墊子補了幾針。

「嗯,定下十六走。」秦文昌索性將那書丟在一旁,「路遠,許要走上十多天的陸路再轉水路,這樣耽擱下來到了便立春了,冬衣少備幾套也是可以的。」

「哪能這麼算。」羅敷娘剜他一眼,「去了不穿,路上便也不需要了麼,都拿著防個萬一。」

「是是是,娘子教訓的是。」秦文昌只管點頭樂呵,一句反駁也不敢有。

「那淮南節度使為何給爹爹安排這麼遠的差事,山高水長,許一年都見不上一次了。」羅敷有些不平,真是叫他一竿子給支到了天邊去了,「且听說惠通民風彪悍,爹爹去了若是制不住當地人怎麼辦?」

「話不可這麼說。」秦文昌擺了擺手,「其一劉節度使肯給這個機會便不可由的咱們挑揀,其二為官如治水,或圍或堵皆是下下之策,疏浚才是頭等。制不制得住當地人,不在爹爹考慮範圍之內。」

「喔。」羅敷自知說錯了話,不再繼續剛剛的話題,「爹爹所在惠通縣也是臨南範圍之內,如此到與小叔叔相距不遠,若有事情自家人鞭長莫及,爹爹同小叔叔商量一二也算方便。」

秦文昌笑著搖頭,「臨南頗大,又多山地,想要見上一面也不是說見便能見的。」

羅敷有些失望,爹爹孤身一人,離家千里萬里的,好不容易能見個舊人竟然也是如此麻煩,「不能帶著我和娘一同去麼,也沒個人照顧爹爹飲食起居。」

「爹爹上任,拖家帶口的多難看。等爹爹在那邊站穩了腳跟,便派人接你們去一家團聚。」秦文昌模模羅敷的腦袋,他自然也是十分舍不得的,只盼早點在惠通做出些成績,調回建南了。

年三十兒守夜,羅敷羅孱鬧著要放孔明燈,秦文昌趕著給編了幾個架子,叫她們幾個小的自己糊外頭的紙。慣例是要在燈上寫些吉祥話或是什麼美好的願望,羅孱想也不想的便開始寫,羅敷不必看也知道他寫了什麼,年後賜婚的旨意應該就要下來了,這妮子幾日里笑嘻嘻合不攏嘴。

羅敷這邊寫的也沒什麼新意,「一願家庭和順,二願親人安康,三元爹爹順利上任。」

此三願寫完本該停筆,也不知當時突然生了什麼心思,鬼使神差的又添一願,「四願叔叔得償所願。」

這時候田亞為正被一干弟兄團團圍住,年夜里誰也不想早睡,逼著問他未過門媳婦的事兒,田亞為清清嗓子,很有說書先生的架勢,從那牡丹花會上講起,羅敷如何一舞動天下,如何將建南城第一美人激得跳腳,形容得惟妙惟肖。侃到酣處竟還學起羅敷當日舞步,結果轉的過了頭,一個猛子扎出了帳外,直被人笑話的出了正月。

正月十六上路那天,秦家人一直將秦文昌送到了城門外才算停下,離別的話說了太多,羅敷如今一個字也說不出來,紅著眼楮在一旁哽咽。

可巧,這時候打城外過來了輛馬車,秦家人忙避讓一旁,留了空叫這車過去。卻看那馬車行至眾人旁邊慢下速來,車夫一打簾子,就見那銳王慢悠悠的下來。

銳王爺將秦文昌引薦給了劉承政,也算有些恩情,二人你來我往的客套一番。得知銳王是特地為自己送行,秦文昌頓時是受寵若驚,再三表了謝意。

「不知王爺是從何處得知小人今日啟程,猶記得小人並沒有同劉大人說明啟程之期吶。」秦文昌很是不解,得銳王如此重視,他這心里卻總覺不安。

「本王若是有心,想知道的事兒怎麼也不會錯過的不是?」他說這話嘴角噙著笑,卻不是對著秦文昌,眼神似有似無的朝羅敷的方向瞥。

這倒是叫秦文昌心里一顫,自家丫頭何時跟銳王爺有了牽搭不成。

羅敷自然也是感覺到的,側了側身子試圖避開。羅敷手上牽著的自家小弟秦容識,這時候突然伸出短短胖胖的手指頭指了指銳王,「你總瞧著我姐姐做什麼?」

「容識!」羅敷低聲喝他,「沒禮貌,不準用手指著人,快道歉。」

秦容識被姐姐一喝,老老實實的將手放了下來,低頭深深給銳王鞠了一躬。他不認識銳王又不知該如何稱呼,想了想張口冒出一句,「給本王道歉了,本王對不起。」

秦家有幾人當時沒忍住便笑出聲來,秦文昌臉有些綠,自家兒子果然還是養在自己身邊比較靠譜,瞧瞧叫外祖給養成個什麼樣子。

羅敷將弟弟往身後藏了藏,趕忙代他向銳王道歉,「弟弟年幼,疏于管教,王爺若是怪罪……」

「本王不怪你。」銳王輕飄飄甩出句話,甚至示好一般牽過了容識模模他的腦袋,「真是個小機靈鬼。」

可那句「本王不怪你」,還是給秦家人造成了不小的沖擊。

羅敷也是手腳冰涼,以至于那句「謝王爺」說的猶如蚊子哼叫一般。

銳王自容識頭頂拿起手,從羅敷身邊經過時悠悠說了句,「謝人總要有個謝的樣子,你這麼著倒像是本王給你委屈受了。」

「羅敷不敢!」

本要擦肩而過,銳王突然湊近說了句,「不敢?那本王借你顆膽子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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