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嬨努力叫自己看起來平靜。
她抬頭,清澈的眼底是慶晏的倒影。
「晏秀秀。」
她叫出這個名字,卻不想問出自己的問題了。
因為對面的青年依舊如同當年的少年,無論她說什麼,那雙含不進世間紅塵的眼楮里全是她。
好像心里所有的疑惑不甘,所有的等候委屈,都消失殆盡。
最後只揚起笑臉說一句,「你和我一起種的那棵桂花樹長大了。我和哥哥還一起釀了酒。」
那棵桂花樹已經枝繁葉茂,年年都能開出密密的金黃色花朵,香氣能在巷子外聞見。
後來釀了酒,卻不知道什麼時候再能與種樹人一起品嘗,就一直埋在桂花樹下,沒有取出來。
慶晏眼瞼低垂。心里有說不出的滋味。
南嬨見他沉默,突然笑出來,「你怎麼還跟以前一樣。你要是喜歡,我們再一起種啊。」
那小臉上的神情似乎覺得並沒有什麼,卻叫慶晏心里一燙。
一起種……
那萱萱的意思是不是願意嫁給我?
嗯,明天去找泰山大人聊一聊。
天知道慶大人自己心里又做了什麼美夢。
不過梨袖是不能叫慶大人一直做美夢的,她硬是把好說歹說的陸軻推走,在門口輕聲喚南嬨,「娘子,我們也該回去了。老爺昨日與你留了書,現在瞧著老爺也該在府里了。況且明日要去書院,也該準備一番。」
梨袖反正也不管別的,現在就是要把娘子帶回去要緊。
南嬨一驚,怎麼把這事忘了?
苦著臉起身,磨磨蹭蹭跟慶晏道別。
慶晏也起身,知道南嬨不能留太久,壓下心里想去跟南懷瑾求親的沖動,「你先回去。我們明日見。」
「好。」南嬨答應下來,才反應過來慶晏說了什麼,「明日見?明天我要去書院……你?」
慶晏笑著看她,「我答應陛下,去書院。」
天知道聖人的初衷是為了把徐王的女兒配給慶晏。
畢竟做不了自己的女婿,還不能做佷女婿麼?
南嬨嘆氣,那些貴女還不知道要怎麼瘋狂呢。
想著真不是滋味。
吳氏虛弱地靠在床頭,胃里一陣陣的翻騰,那張艷麗的臉此刻顏色全無,只剩下蒼白憔悴。
玉眉在門外巴望了好幾次。
吳氏這邊兒動靜大,方才老夫人親自過來瞧了,叫了府里的媽媽一起去請。
好容易看見青碧後頭跟了個青衣女子,容貌秀麗,瞧著年紀和吳氏不差,只是有些眼熟。
玉眉卻也沒心思細想,趕緊把白秋娘引進來,顧不上客氣,「大夫,我家夫人早上還好好的,到午間就不對了。嘔個不停。」
白秋娘到神色淡然,叫吳氏把手伸出來,縴細的手往上一搭,仔細號起脈來。
從脈象上來說並無不妥。
「你家夫人今天都用了什麼?」白秋娘收回手,柳葉眉輕輕皺起。
玉眉仔細回憶,「今早上夫人用了些栗子糕,後來又用了些牛肉羹。其他的再也沒有了。」
白秋娘嘆口氣,「這栗子不可與牛肉同食,若是少些也無妨,只怕你家夫人用的多,這才吐了。好在你家夫人……」突然一陣香氣幽幽飄來,似乎是從吳氏身上來的。
吳氏本就虛弱,听得方才那話也是驚了一跳。
這件事情真是不知道。
白秋娘一下停住,仔細辨認香氣。
那是桂皮的香辛氣味,平日里會在燻香里出現,只是量並不大,若不是仔細聞,是分辨不出來的。
素日里人總覺得麝香是有孕之人不能踫的,但事實上這桂皮同樣不可以用。
因為麝香,桂皮同屬熱性香料,對有孕之人來說,都不合適。
怕又是這高門大府里常見的把戲。
只是遇到她白秋娘,也只得拆穿了。
那徐大夫想來也看出來了,自己不好說,又不想害命。就把人推到她跟前,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盤。
這里頭再骯髒污穢有□□,也不能害了孩子的命不是?孩子何其無辜呢。
玉眉見白秋娘不說話了,臉色不好看,知道事情並不像表面那麼簡單。
想起方才白秋娘說的牛肉不能與栗子同食。
那栗子糕是白姨娘的拿手之作,今天早上過來給夫人請安帶來的,可那牛肉羹卻不是白姨娘要的,那是李姨娘听說夫人這兩天胃口不好親自做的。
听起來並沒有什麼關聯,可就是那麼巧合麼?
玉眉不知道,可她明白,這事情必須要查清楚。
正想著,那白秋娘說話了,「這有孕之人平日本來就要少用香料,況且這素儀香里還擱了桂皮。更是用不得。我雖不知道夫人用這香多久,可依著這樣下去,夫人身子又這樣虛弱,肚子里的孩子肯定保不住。」把寫好的保胎方子給玉眉,「這制香之人怕是疏忽了,往素儀香里擱了桂皮。日後還是不用的好。」
玉眉勉強一笑,應下來。
兩人都知道,哪是什麼無心之失,明明就是早有預謀。
那素儀香是李姨娘一手調制,現下出了事……
李姨娘是良家妾,正經進門的。可不是白姨娘那爬床出來的身份。
平素人守本分,又沒個孩子,吳氏與她倒也算的上親近,這素儀香就是李姨娘親手調得與吳氏。
吳氏氣的說不出話來,可身子又虛,只啐了一口,「狼心狗肺!」
這白秋娘就管不著了,謝過玉眉給她的診金,便出去了。
玉眉吩咐人速速下去煎藥,一邊把方才白秋娘給的藥丸給吳氏喂了一顆。
服侍吳氏喝了點水,這才說,「夫人,奴總覺得李姨娘做不出來這事,她進府里這也有十年了。說好听點兒,她是守本分,說難听點兒就是膽小怕事。那白姨娘是怎麼來的?所以,奴覺著此事必有蹊蹺。」
吳氏撫了撫胸口,還是覺得不舒服,「你說的也不無道理,這事先放一放,待我好起來再說,再能鬧騰,能在這府里泛起什麼水花。她們是瞧著我有個孩子,和善了不少。」
白姨娘看著對面神色懼怕的女人笑了。
「你怕什麼?」
「你今天早晨叫我做牛肉羹到底是為什麼?夫人現在這樣到底與你有沒有關系?」李姨娘真的不想摻和這些事,她只想好好的在府里度過余生,別無所求,畢竟她沒有孩子。要再多也是沒有用的。
李姨娘是祖上是薊州人,做粥羹最是拿手,今天白姨娘做了栗子糕給夫人,就說叫她煮些牛肉羹,她也沒有多想,這便做了。
可夫人這便不好了……
李姨娘心里有些惶恐。
「瞧你說的,做了些吃食而已,能有什麼問題。你未免把我想的太惡毒了些。」白姨娘輕笑,端起那白瓷茶盞吹了吹,飲了口茶。
「那……」李姨娘手里捏著帕子,還是覺得有些不對,可也想不出來,那牛肉羹是她親手做的,絕對沒有問題。
至于栗子糕,雖然是白姨娘做的,可李姨娘知道,白姨娘不會傻的在里頭下毒,畢竟那也太容易被查到了。
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白姨娘看著李姨娘那困惑的神情,紅唇微彎。
這廂白秋娘從南府出來,才覺得有些不對勁。
栗子不可與牛肉同食,這件事情少有人知道。
至少白秋娘在魏陽這麼多年,從來沒有遇到過。
白秋娘之所以知道,是因為她姐姐。
她姐姐很會做點心,最擅長的就是栗子糕。
那天正好做了栗子糕,父親從村里買了牛肉,吃了竟全嘔吐不止,只有她不愛吃栗子糕,吵著要吃牛肉,竟沒有吐。
這才知道兩個不能一同食用。
難道這麼巧?
白秋娘突然想起被賣了的姐姐……
如果是姐姐,那……
白秋娘心里有點兒復雜。
明明知道不能放在一起吃的東西,卻還是叫人一起吃了。
白秋娘臉色一肅,上了馬車。
應該不是姐姐吧。
姐姐那樣善良的人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只是姐姐到底在哪兒?
老夫人神色疲憊地靠在福壽團花座椅上,這兩天府里事情太多了些。
老大那的事情不與她商量就來這一出,老二家的在這節骨眼胎安不住,老三又要分家。
雖然老三不是她親生的,可這麼多年養育他總有些恩情吧?怎麼就這麼涼薄?
自己是一品大員,就不能扶持家里的哥哥?
還搬出聖人的口諭。
真不是小時候那個孩子了。當初就該叫老二截了這門親,蕭國公府,多大的靠山。
要是老二有了這樣的岳家,還愁在官場上走不動,到現在不至于是個從五品的秘書丞!
還有那小六,要是嫁給魏淑妃的兒子,不就是皇子妃了?魏淑妃說起來還與家里有些親緣。況且也是為了他著想,好歹有條退路啊。
可這老三偏不听,說什麼那是小六自己的事。
可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六自己能拿什麼主意?還不是老三的托辭。
難不成她這做祖母的會害了她不成?別人不防,倒是防到她這祖母頭上了?
要不是為了這偌大家族的榮譽,為了這府里世世代代的榮耀,她早就做個富貴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