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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回】疑團重重計中有計•計謀層層疑上生疑

如此船行數日。那日夜間,今上自在房中翻閱書冊,忽聞有人叩門,乃教進來,見是隨身太監名喚戴功的是;及至戴功走至近前行禮罷,今上便令他起身,問道︰「日前林胤之都買了些甚麼東西?」戴功道︰「不過是些頑意,別無他物的。那日他還同薛大人說,不好買太多物事,為的是避嫌;不過揀輕巧之物買了些許,要帶于他妹妹去的。」今上聞言,笑道︰「他同他妹妹倒好。」便又自尋思一回,暗想道︰「前日說要賞他,他卻是為他妹妹求一恩典,然不知是恐我疑他心大,還是恐他人瞧著他恩寵太過,不欲張揚;雖是如此,卻也瞧出他兄妹二人親近。他此次平定水禍功勞原大,其父林海又是股肱之臣,既是說定要賞他,這恩典卻不可輕了。」如是想了一陣子,便向戴功道︰「那邊消息傳來了不曾?」

戴功聞言,便知聖上問的是令人查問瑧玉身世之事,乃道︰「尚不曾有準信。只是尋得了林家當日一個伏侍的人,問他當年之事,道是林夫人身子病弱,小林大人是未至產期便落草的;卻生得並不比足月之嬰兒小,更兼聰慧得異樣,自幼讀書識字,遠勝于旁人。」今上尚未听罷,便不耐道︰「依舊是這些。」戴功聞言忙告罪道︰「奴才等無能。」又偷眼看聖上之神色,乃低聲道︰「還有一樁事要同聖上稟明,——他們打探了這們一個消息來,當日小林大人降生之時,眼見已是不活了的;誰知有個醫士去了,施針救活轉來,如此方養大了。」

今上聞言,面色倒有一絲松動;戴功觀其神色,不敢再多言,只一旁垂手默侍。良久方聞今上道︰「是那一個醫士?」戴功唯唯道︰「這卻並不知曉了。听那些人說,此前並不曾見過的,竟似是一個游方醫士,不知是那里來的,亦不知其名姓;」今上聞言,微點了一點頭,道︰「你先下去罷。若有消息,依舊來告朕。」戴功聞言忙應是,乃跪安了出去,自去令查問之人繼續四下里打探,不在話下。

如今且說瑧玉這廂。他早知今上已然著手查那當年之事,乃暗想道︰「若背後做些事體,到時教人查將出來,倒為不妙,不若以不變應萬變才是正經。」于是並不曾理會得此事,只每日往聖上那里省時,暗觀其神色;見其凝視自己之時愈來愈多,便知已是查出了些端倪,只是不知林海將作何想,故而依舊若無其事,見已將至揚州,面上少不得露出些歡喜神色來,蓋為將見父親之故。那邊馮嵐等人卻也不敢多傳消息,不過偶令他人送些物事與馮岩,又令他轉交瑧玉薛蜨兩個,以掩人耳目。瑧玉在各處也有些探子,如今亦教都收斂起來,務必小心謹慎,不可引人注目。

不覺已至淮揚地面,一行人棄舟登岸,早見有地方官員前來迎候。瑧玉見林海也在內,忙上去拜見了;今上留神見林海神色,卻不見有多少親熱,反倒是疏離敬重多些,更證自己心下所想。然此事雖已想了許久,如今實情就在眼前,反不敢向他問證;又覺此事太過匪夷所思,故而心下暗道︰「此事暫放一放罷。雖說已有五六分準,依舊不能作定;若真是五兒,自然是不可多得之大喜;然此子若非五兒,便定然有人作一驚天陰謀密計在內。故而此事只可自行查問,其他之人所言皆當不得準的;縱問林海,他說與不說,皆沒有甚麼打緊,也不過空口無憑罷了,或又打草驚蛇耳。」

原來今上當日乍聞知瑧玉或是五皇子,先為大喜,後為狐疑;待漸漸冷下來,卻又恐是人有意為之,以動大位。須知他雖不滿于三皇子,卻更不欲這江山落與他姓之手;故而雖也略知三皇子所為,卻只得隱忍不發。近日觀瑧玉行止,因心下想道︰「此子之能遠勝常人,更兼氣度恢宏,若當真是五兒,倒不失為一樁好事;只是不可令老三知曉。老四原是最忠厚不過的,他尚且容不得;若見他這般能耐,定要想盡千方百計將他除了去。且待我再看上一回,若他當真是宛宛之幼子,屆時少不得先行將老三之羽翼剪除,再下密旨同那些心月復之臣,扶此子繼位,以慰宛宛在天之靈。若他不是五兒,卻也不可多留了;縱他並無反心,難保有心之人不拿他作文章,到時假借五兒之名起事,可不把這江山社稷葬送了?」是以想定,又嚴令眾人查考,寧可將已有之線索斷了去,也不可捕風捉影。如今見林海同眾官員來迎,便將所有心思收斂起來,往前接受眾人拜見。

瑧玉約也知今上心下所想,然他此身確是五皇子,故而並不擔憂。前日又接了馮嵐消息,言說最近聖上乃加緊命人查問當年之事,前日又聞得手下之人來報,言道已是尋得了林家當年服侍之人,料想不日或將知曉自己之身份,屆時卻不知有何舉動;如今且將這些暫且放在一旁,只同往常一般神色,隨著今上見了來接駕之一干官員,又往驛站而去。

及至晚間,今上在驛處安頓下來,正要安寢,忽聞得戴功在外叩門,知是有事要回,便令他進來;只見戴功往里間來了,面有喜色;尚未及問何事,便見他叩了頭起來,道︰「方才才得了那邊的消息,原是又尋到了幾個林家舊僕,道是當年于小林大人降生之後,林大人便將賈夫人身邊服侍之人皆打發了去;連之前尋下的女乃娘也換了好幾個。如今的這個女乃娘,乃是林家家生子,並不是當日女乃小林大人的那一個。」說著遲疑了一回,方又道︰「去查問的人又問他們小林大人身上有甚麼記號時,倒有一個丫鬟隱約記得,似是身上有一處紅痣;只是過去的日子太久,記不得是在何處了。」

原來當日林海封口時,終是不忍傷人害命,況一干服侍之人並不知其中真正緣故,只是恐有人瞧出端倪,方將眾人遣散了去。如今卻教人查問了出來,雖止聞得只言片語,卻已足教人生疑,況今上心下本就有一揣測,又听了這些言語,自然更證了自己所想;如今聞得戴功這話,前面那些倒還罷了;及至聞得最後幾句,乃為之面色一變。原來當日五皇子心口之處便有一紅痣,今上亦曾對皇後戲說其必有大能的,所以記得清楚;若瑧玉身上也有,便可將此事更砸實一分。只是卻不好看得,更恐其他人聞得,再為作些文章出來;故而並不作聲,乃沉吟了一回,向戴功道︰「朕知道了。——只是你看,胤之生得果然像宛宛麼?」

戴功聞得這話,乃拜伏在地,不敢則聲;今上見他如此,乃道︰「恕你無罪,你照實說便是。」戴功叩了個頭,方戰戰兢兢道︰「依奴才看來,果然是像的。況見過賈夫人之人皆說,小林大人同賈夫人並無一絲相似;適才也見了林大人,倒也並不十分像,卻有些先皇的品格。」言畢,便偷眼瞧今上神色,見瞧不出喜怒,心里不免有些惶恐,忙又低頭屏息,不敢再說。誰知今上听了,卻又是半晌不曾作聲;戴功不敢抬頭,許久方听得頭上嘆了一聲,令他起來了,又道︰「你且出去罷。若得了消息,務必立即來報。」戴功聞言忙叩頭應了,退將出去。

如是今上往榻上睡了,心下卻依舊想著此事,乃暗忖道︰「如今看來,竟是此事為真的光景大些,已是有七八分作準了的;只是此事大為離奇,更處處皆是疑點;老三既設毒計弒兄殺母,如何會放過五兒?他當日尚不滿周歲,如何逃得性命?又是被何人救將出來的?」如此疑慮重重,卻不知何人能解;又細想瑧玉素日行事,暗道︰「憑他再怎麼心機深沉,終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少年罷了;況這面上神情是最騙不了人的,想來他並不知此事。由此又見他為人精忠純孝,原比老三強上許多。我日前也猜他便是五兒,卻只道其在民間長大,未曾受皇家之教導,少不得有些局促,恐不明這為君之道的;如今看來,卻並非是如此。此子既有滿月復經綸,更喜辦事干練,況為人溫和,絕無驕矜之氣,深有先帝之風;只可惜宛宛已逝,終不得見了。」一時想起皇後,不免又思及當日諸般溫柔繾綣,倒為傷痛,乃暗祝道︰「宛宛倘或芳靈有知,千萬助我尋得五兒,屆時將這江山社稷交與他手中,以慰你生前之憾;也好教那害你之人罪有應得,免教這大位落與那逆子手中。」如此想了一回,方才朦朧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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