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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回】斷是非老將軍定策•閑爭競惡子弟行凶

卻說那日馮嵐回得府中,便將今日之事同他父親馮朝宗一一講了。馮朝宗聞言,倒半晌不曾作聲,良久乃道︰「此子城府極深,全然不似他這般年紀應有的模樣。那日他往咱們府上來拜望,我也曾見的。若他同咱們一心倒還罷了,若不然,只怕又是一個禍端。」馮嵐道︰「如今也別無他法,只得將寶押在他身上了。三皇子至今尚未沾手軍權,顯見今上也是信不著他的,若任由他即位,又如何能容得咱們家?說不得只得拼死一搏,或還有望。」

馮朝宗嘆道︰「咱們家世代皆是武將,戰場上殺出來的功勞,然功高蓋主,終是不妥。我也曾上書請辭,聖上只是不準,只命在京中鎮守,又厚加封賞。聖意原是違逆不得,更不敢妄加揣測,只好惴惴罷了。想你祖父當年,同先皇正是龍虎風雲,甚是相得;我雖比不得父親,幸得今上聖明,倍加恩恤,卻也不敢不盡心竭力。只是誰知將來又怎麼樣呢!」馮嵐聞他父親之言,不免傷情,乃黯然道︰「父親這些年藏愚守拙,雖是為家中所慮,只可惜了二弟,本該是往疆場建功立業去的,如今卻囿于京中,便似那猛虎入柵一般。他雖不說,我卻是知道他心下難過,只不令他人知道罷了。」

原來馮嵐有一幼弟,名喚馮岩的,性子倒和薛蜨有幾分相似,亦有些古怪之處︰雖生性聰明伶俐,然其父令其讀書之時,那些《四書》《五經》之類不過看過幾眼就放下了,對《孫子兵法》等書卻愛之如命;其父深以為怪,乃將兵書中各篇考問于他,其對答如流,實勝于一般軍中將士。如今方長了十三歲,卻已生得身材長挑,寬背窄腰,雙臂有千斤之力,既精騎射,兼通刀斧,尤善使一桿銀槍,更兼相貌俊美,風姿灼灼,京里人稱「玉面小將軍」的便是,多謂其有乃祖之風。其祖父便是當日先皇親封的定北大將軍馮長安,亦是平驃國之亂的功臣良將,及其逝世之日,聖上親至吊唁。長安之女馮氏初為太子正妃,太子即位之日,封正宮皇後,便是馮嵐之姑母了。

想當日馮家何等 赫,如今卻落得如此戰戰兢兢;馮岩雖有如此奇能,朝宗卻不敢令其往軍中去,生怕招了三皇子耳目,引火燒身;乃命其佯裝無心向學,終日架鷹驅犬,同一干紈褲廝混。馮岩心下苦悶,然知老父之用心良苦,只得將滿月復酸楚一應咽下,惟每日同那些世家子弟一道鬼混廝鬧,聊以度日罷了。馮嵐知其心下之意,每每不平,亦深為可惜可憐,只恐老父擔心不曾說得;如今一時忘情月兌口,自悔失言,乃垂頭不語。馮朝宗聞他這話,卻也觸動了這條心思,乃嘆道︰「岩兒必是怪著我的。可憐他年紀尚幼,便被生生折了羽翼,心下定然不自在,卻是我思慮不周之過了。」

馮嵐聞言唬了一跳,忙跪下道︰「父親明鑒,二弟並不曾埋怨父親半點。原是我一時失言,求父親勿怪。」馮朝宗忙扶起他道︰「我何曾怪你兩個。你們是我親生的兒子,難道我還不曉得你們心思不成?只是你這話卻是點醒了我,三皇子此人心毒手狠,必不會因咱們恭順而罷休;雖說君為臣綱,且不說他尚未做得皇上罷;便是觀他行徑,又如何當得起‘君’這一字!況你姑母是我親生妹子,當日慘死宮中,連太子也被他所害;若此仇不報,枉為人兄。只是咱們務必謹言慎行,否則不但所謀之事不成,且會招致更大之災禍。」馮嵐聞言,知父親已是拿定了主意,方才放下心來,道︰「孩兒全憑父親吩咐。」

卻說因昨日錦鄉伯之子韓奇來與瑧玉薛蟠兩個下帖子,言說有事相商,故他兩個早間起來,便往帖上所說那家茶樓而去。及至茶樓之中,韓奇已在那里候著了,幾人見過,彼此歸坐。韓奇便道︰「今日請二位哥哥前來,乃是有事相煩。」二人便問何事,韓奇笑道︰「前些日子吃了衛若蘭的東道,下該我還席,正不知作何計較呢,又不敢往我父親那里問去,少不得來向兩位哥哥討個主意,幫我拿個章程的。」瑧玉聞言,便知端的。原來韓奇雖是伯爵之後,然在家中原是庶出,素來不入人眼的;其家教又嚴,手頭未免有些艱澀。他二人同韓奇素日也算得相熟,知他性子天真爛漫,並無多少鬼魅心思,乃笑道︰「這算得甚麼,也值得特特將我二人叫到這里來!你只交于我便了。」薛蜨亦笑道︰「顯見的晴方同我兩個外道了。咱們素日皆是一氣的,如今怎麼這們扭扭捏捏起來!」這晴方便是韓奇之字;如今聞得二人這話,心下大快,忙起身笑道︰「是小弟的不是,同二位哥哥賠禮了。」說著便作下揖去,二人忙起身扶了,又坐下說些閑話。

幾人正在那里談笑,忽聞得外面亂嚷,便起身往窗外看去,只見幾個少年在那酒樓門口吵鬧。其中一個便是那指揮使孫和之子,名喚孫紹祖的,另幾個卻不知是何人。原來是兩邊都要往那聚賢樓吃酒,誰知雅間只得一個,已是被人訂下了的;原是孫紹祖幾人後至,見有雅間空著,意欲包將下來;正在那里同酒樓主人計較,誰知原先訂下此間的幾人也來了,雙方皆不相讓,因此吵鬧。其中一個少年口齒伶俐,這廂幾人辯他不過,那孫紹祖又豈是忍得氣的?于是也不顧甚麼「君子動口不動手」,往那少年面門便是一拳,正打在鼻梁之上,鮮血迸出。那少年原生得文弱,吃了這一記重拳,只打得眼前金星亂迸,險些仰倒,幸得一旁之人扶住了。孫紹祖見狀笑道︰「如今且教你嘗嘗你孫大爺的利害!可還敢同我爭競了?」便要與同行幾人往里而去。

瑧玉因記起書中所寫,這孫家祖上乃系軍官出身,當日便是寧榮府中之門生,亦不過是希慕賈家之勢才拜在門下的,並非詩禮名族之裔;這孫紹祖便是後來娶了迎春的,為人暴虐無度,在賈家事敗之後更不曾問過一句,顯是寡廉鮮恥無情無義之人;如今看他模樣,雖生得相貌魁梧,體格健壯,面上卻盡是戾氣,雖止是少年,已可預見今後之情。又見那扶住方才被打少年的人不忿,乃罵道︰「你算甚麼扯淡的孫大爺!充大爺充到我這里來了!你打了浩然,難道與你干休不成!」一面罵著,便欲上來打那對面之人,一旁眾人作好作歹地扯著,那少年猶自不肯罷休,掙著要上去同對面人廝並;那孫紹祖亦嚷著要與他動手,一時亂作一團。

瑧玉因覺那少年有些眼熟,正不知在那里見過,卻聞薛蜨笑道︰「這人生得同哥哥到有幾分像。」瑧玉聞言,便細細瞧了,果見那少年眉眼之處同自己有些相似,尚未開口,便听韓奇道︰「原來二位哥哥不認得他?他便是神勇將軍之二子,名喚馮岩的。這京里人都呼他作‘玉面小將軍’,又叫‘玉面小霸王’的是。如今這兩個霸王到了一處,只怕不得善了呢。」瑧玉訝然道︰「原來是他!我同文起當日也曾往神勇將軍府上拜望的,卻不曾見他。」韓奇道︰「他是個最淘氣的,馮將軍老來得子,對其寵愛非常,養成個無法無天的性子。這孫紹祖又豈是好相與的?」一面說著,見幾人將要扯將不住,乃道︰「咱們下去看看罷。這馮岩雖是暴躁之人,倒比那孫紹祖好上許多,休教他吃了虧,好歹解勸開罷。他兩個都手重,萬一打將起來,出了岔子,不好看相的。」

瑧玉同薛蜨對視一眼,皆知這韓奇本來心軟,又愛管閑事,只得同他一道下樓來。那韓奇只恐二人打將起來,方出得茶樓,便一溜小跑至那廂,對二人笑道︰「兩位哥哥,這們熱的天也不是切磋之時,且看我面上罷。況馮世伯同孫世伯又相熟,咱們好歹別傷了和氣。」那孫紹祖見有人來勸,同韓奇等人又相識,縱正在氣頭之上,亦不好對著他發的,乃就坡下驢道︰「既韓兄弟如此說,且饒他這一回。」那馮岩聞他這話越添了氣,乃喝道︰「那個要你饒!你且同我打一場來!」孫紹祖自恃強壯,乃冷笑道︰「我只怕打死了你,到時再悔可不晚了?」一面往地上唾了一口,便同幾人進去了。

那馮岩原生得身材修長,不似孫紹祖般狼犺,他父親又嚴命他不可顯示自己之力,故除他父親兄長之外,竟無人知他之能;如今被孫紹祖羞辱,到底少年心性,直氣得漲紅了臉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瑧玉自知他是馮嵐之弟,本就有些親近之心;又見他生得劍眉星眼,面貌不俗,倒起了愛惜之意,乃笑道︰「原來是霦琳兄弟。你瞧這位小兄弟被他打得這般模樣,還是先去醫館診治一番是正經。」馮岩見瑧玉知道自己字號,料想必是同自己父兄相識的;又見他同薛蜨兩人皆生得氣度不凡,先就起了好感,乃點頭應了,自扶著那名叫浩然的少年往醫館處徑尋;瑧玉三人亦尾隨而去,眾人便漸漸地散了。後回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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