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燈光明亮，香薰怡人，王後已經換了比剛才素雅隨意的便服，此時正斜坐在房間正中的坐榻上，看到他後朝他微微而笑，溫和說一聲︰
「你來了。」
若無息走到她近前，緩緩跪下行禮，臉上並無什麼表情︰「拜見王後娘娘。」
王後對他輕輕擺了擺手，柔聲和藹說道︰「這里就我們兩人，你不必拘禮。」
若無息沒有回聲。
「再走得離我近些吧。」王後又說道。
若無息猶豫片刻，然後起身向前移了幾步，復又跪下。臉上還是那副平靜的神色，垂眼看著地面。
「呵呵。」王後看著他這副模樣，不由掩嘴輕笑一聲，調笑道，「你在戲台上時臉上表情那樣豐富動人，卸去了妝容怎麼成了面無表情的木訥模樣？」
若無息頓了一下，只能淡淡回答道︰「小人素來木訥。」
「呵，是嗎？」王後依舊是笑，饒有興趣地看著他，又道，「木訥也好，沒有尋常年輕人的那些花腸子，安靜本分，反倒有些特別。」
若無息听得有些莫名，不經意地輕輕皺了下眉，口中卻依舊只平靜說道︰「王後娘娘抬愛了。」
「本宮想抬愛誰就抬愛誰。」
王後對他這句話卻頗是上心，悠悠然笑一句，聲音似嘆息般緩緩說道︰「縱然你只是一個戲子，你若能討我歡心，我也一樣能給予你所有你想要的東西。」
若無息面上明顯一愣。
話至此處，再遲鈍的人也應該听出了其中的意思——而這種情況，卻是若無息萬萬不曾預料到的。
正發著愣，王後已經怡怡然起身，緩步走至他的身邊，俯來，伸出縴素食指輕輕勾起他的下巴。
十九歲的年輕男子，長著一張端肅清秀的臉，稜角還不甚分明，面上尚帶著少年的柔和氣息，清澈如泉的眼中綻開一絲惶然驚詫，竟似那林中迷失路徑的稚女敕小鹿。
王後嘴角不經意輕輕勾起一絲淺笑，素白手指竟又緩緩自他的下巴向下移去。
若無息一邊尚在驚愣中，一邊卻又不敢輕易動彈。余光向外側瞟去，門外太監宮女的剪影猶映在門上，靜默無聲。
王後卻絲毫不介意，手指從他的喉結上若有若無地劃過，又輕輕撫過他兩處鎖骨間的凹陷處。
若無息有些慌了神，忘記了做任何動作。
王後輕柔地笑著，目光柔和而充滿挑逗，手卻毫無預兆地一下牽起了若無息的衣領。
若無息一驚。
王後才不去管他臉上的神色，一把將他推至坐榻之上，自己的身體也壓了上去。
王後此刻的面色似乎比晚間看戲時嫵媚了許多，看向他的眼楮里那點勾人意味愈發不加掩飾，絲毫尋不到平日里的端肅威儀。一只手已經伸入若無息的衣領處的敞口，年輕男子才有的柔女敕肌膚觸手之間溫熱而絲滑。
此時的王後心底有一些得意。
瑾妃只能與獨孤拓那樣一個三十幾歲的男人偷情，且還是遭了對方脅迫。
而沉月王呢？縱使他後宮三千，卻也不得隨意親近哪個，只瑾妃那樣一個勉強有些風韻的女人便已經能讓他生出不舍來。
可自己此刻身下壓著的少年卻比他們任何一個都要年輕，比他們任何一個都要惹人憐愛得多。
想至此處，手又不由繼續往下。
「王後！」
情動神搖之時，卻只听得若無息突然打斷一聲。
王後稍稍停手，饒有意趣地挑眉問他︰「怎麼？你不願意？」
「小人……門外還有人……小人做不到。」若無息眼楮看著前方，緩緩說道。
「呵，」王後聞言輕笑，口中笑著嘲他一句，「真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子。好吧，就依你。」
又轉頭對外面道一句︰「高路，你們都下去歇息吧，今晚本宮這里不需要人看守。」
門外的太監猶豫，不由透過門板勸說一句︰「王後，殿外若無人把守，若有了意外就……」
王後從內冷冷打斷他的話︰「本宮說不需要就是不需要。更何況本宮在這里住了這麼多年，也從來沒踫上過什麼意外。」
太監仍然有些猶豫，可無奈主命難違，只得吩咐了殿外宮人和守衛退避。
「怎麼樣，這樣你可滿意了？」王後又看向他，重新伸手撫上他的身體，並且開始替他解衣。
若無息身體並無動彈，仿佛任由了她動作。
王後心中自然欣喜，忍不住又抬眼看他，卻猛然間發現他的神色不知在何時完全變了樣！
若無息此刻看向王後的目光分外寒冷滲人。
王後面上略略一驚，手上動作不由停頓。
只見得若無息嘴角微微一勾，冷笑著問了一句︰「王後怎麼不繼續了？」
「你……你……」王後已經心覺出不對。
若無息此刻猛然反身欺上王後，一手快速地捂上了王後的嘴，同時間另一只手已經掏出匕首，毫不猶豫地刺向了王後的心窩。
——他終是做到了。盡管，他的心底猶在打著顫，但至少在別人看來他是毫不猶豫的！
王後剛開始還想掙扎，等到那柄匕首的刀身沒入心髒的時候，卻是一點也掙扎不得了，嘴角已有鮮血順著若無息的手指緩緩流下。
若無息放手，王後的雙眼呆愣地看著若無息，嘴巴微微顫動，像是想問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該問什麼。
若無息看到後只輕輕一笑，說道︰「王後是想問為什麼嗎？」
「王後可還記得您的寶貝親生兒子？」若無息又突然問了一句，聲音兀然而冰冷。
王後眼中神色略略一顫，卻仍然還是滿臉的疑色。
「如果王後還記得他，那就一定也還記得他當年做下的惡事！」若無息狠狠盯著王後的眼楮，一字一句說道，「——也一定還記得自己做的喪盡天良的事！」
王後終于反應過來，眼中浮現極度的恐懼和絕望，口中痛苦喃喃出聲︰「你……你難道是沈家……那個逃出的……小……小兒子……」
「哈哈——哈。」
若無息不由笑出聲來，「就是我啊！王後娘娘居然一點也沒有覺得我熟悉嗎？也是啊，當年您不過就輕輕掃過我一眼。像我們這樣的人，對您來說不過是些卑微低賤的平民，根本不必放在眼里吧？」
「我……」王後神色痛苦，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你一定沒有料到會有今天吧！」若無息的目光依舊如同針尖一樣狠厲地刺向王後，冷聲說道，「你一定沒有想到我還會回來，對嗎！」
「你說！你是不是沒有想到！」若無息眼中神色瘋狂，伸手抓住王後的衣領，狠狠地質問道。
王後口中的血被搖得更多，心口的疼痛更是無以言表。
等到他終于停手，她才忍不住強撐著說道︰「凌兒他……凌兒他並不是那件事的……罪魁禍首。」
「時至今日，你還想為他辯解？」若無息眼中射出怒火。
「不是……不是辯解。」王後的眼中忍不住流下淚來，口中依舊不停微弱地喃喃，「凌兒他……確實對你……姐姐有……愛慕之心，可他……他哪有那麼大的膽子啊……」
若無息眼中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光。
王後繼續眨著淚眼說道︰「是有人給他偷偷下了藥……因為藥，凌兒才……才會做出那種事情來。」
若無息面上微微一驚，片刻之後卻又恢復了原先憤怒神色，冷哼一聲道︰「縱是如此又如何？事實不還是他最後害我姐姐慘死，還不是你最後殺了我們全家滅口！」
「可是……可是……」王後還想爭辯。
「可是什麼！」若無息已懶得再听她爭辯，鄙夷地看著她垂死的樣子，說道，「再怎麼可是你也是罪不可恕。你只能去死。」
王後眼中漫過一層悲色，終于不再掙扎著出聲，只默默躺在榻上，仿佛等死一般。
若無息看到不由莫名輕笑一聲︰「這樣也好。我本來還想最後給你補一刀再走，可是現在這樣讓你獨自一人默默等死也挺好。」
說完，若無息便往殿外走去。
殿外空無一人，他循著一條昏暗的路徑獨自離開，陰冷的風吹在他的身上，他這時才覺得神志有些清醒過來。
剛才的自己實在是不像自己，現在的自己才是真實的自己，既害怕又有些暢快，既暢快又有些迷茫。
突然間，他只想離開這里。
他想要把今夜的所有的一切都拋到身後，再也不想起來。
這樣想著，他忍不住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可是他根本分不清王宮里繁復幽深的道路，他慌不擇路地跑著，跑著……竟是越跑越害怕。
抬眼間，突然看到前方不遠處有一個發著淡淡白色幽光的身影，身形竟像是他的姐姐，只是離得太遠，他看不清她的臉。
他忍不住朝那個身影跑去，那個身影卻也緩緩向前移動，始終與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不遠離，也不靠近，竟像是在為他引路一般。
若無息微微張口，想要喊她一聲，口中卻呼進一口夜晚的冷風，口腔內一片冰冷，一時之間竟發不出聲音來。
他知道是對方不想讓他講話，于是閉上了嘴巴，只繼續隨她向前。
暗夜無聲，冷風習習，他就那樣跟隨在那個白色的身影後面，在漫長的甬道上前行。眼角似有幾點濕意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