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德帝從偏殿走了出來,接過了德旺伸去攙扶的手,坐在了龍椅上。
裴楚覺察到二皇子有意無意瞟過來的眼神,猶豫再三,咳嗽了兩聲像左邁開兩步,站在大殿中央,開口啟奏,「陛下,凡修此人紈褲至極,最愛在背後嚼人舌根。養出了一雙兒女,要麼紈褲拜金,要麼難登大堂,還請陛下管教一二。」
凡修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不過是瞪了他一眼又在他面前表現故作說他壞話的樣子,竟惹得他在陛下面前彈劾自己。
裴楚這老家伙瘋了?
遑論自己的父親當年是堂堂一國帝師,就自己兒子被賜婚又退婚這件事,陛下近期又送禮又問候的生怕讓他侯府一家委屈。皇恩就擺在那,裴楚現在踩著他,明擺著踩著陛下的臉。
果然,高座上的啟德帝一臉怒色,大聲斥責道,「凡家一直謹守本分,規規矩矩,即便這樣,仍然被你這等心懷叵測的人所污蔑。」他頓了頓,「謠言止于智者,裴楚你人雲亦雲,听風就是雨,彈劾忠臣,朕看你是不想要你的爵位了。」
裴楚一驚,連忙跪地磕頭,額間冒著冷汗,聲音惶恐道,「臣不敢,臣只是……」
「沒有只是,凡家公子與公主的婚事是朕非要拆台。只是這樣,你們便覺得朕對寧國侯家冷落,誰都要踩上一腳麼?」
裴楚連忙朝二皇子陸枕窗望了一眼,示意他幫自己說些好話,哪想陸枕窗偏過頭就當沒看見一樣,裴楚頓時心灰意冷,有種被人賣了的感覺。
「凡修,卿丫頭這郡主封了也有一段時間了吧。」啟德帝突然話鋒一轉,笑著問道。
凡修有點模不著頭腦,可他一向犯懶,不愛揣測聖意,于是老老實實道,「回陛下,是的。」
啟德帝命一旁的德旺擬寫聖旨,而後朝大殿說道,「凡家女,體貌端莊,嫻雅慧質,今賜封號長樂。凡修,還不謝恩吶。」
凡修怔了一下,而後歡歡喜喜的行禮謝恩,模樣很是激動。
啟德帝滿意的點點頭,這樣的臣子才令他滿意。對于他這種高位上的人,得到來自他的賞賜恩典,歡喜的不行,才能讓他放心。
反之,裴楚這樣的臣子心思就太重了,斷不能寵愛和重用。他又對地下跪著的裴楚說道,「建國侯誣陷忠臣,朕念初犯,罰俸一年,下不為例。」
裴楚如蒙大赦,連忙磕頭,「謝陛下。」
凡修拿著聖旨又提了不老少陛下賞賜的東西坐上轎攆回府。到家看見自家閨女正在院子里逗鳥,子瀾在一旁讀書,約莫著這幾天不去東宮在家閑著消遣。
他興沖沖走到凡卿面前,賣了個關子,「閨女,有個好消息,你猜猜。」
凡卿眨了眨眼楮,「父親買到了限量版綠甜酥?」
凡子瀾︰「……」
凡修杵了一下她腦袋,哭笑不得,「什麼亂七八糟的,陛下今日給你這個郡主賜了封號,長樂。」
「定是哪個不長腦子的攻擊咱們家了吧。」凡卿的語氣不帶疑問,一副我早就知道的樣子。
凡修嚇了一跳,他這整日只知道買衣裳買首飾買零嘴的閨女何時這麼聰明了?
「還有這些綢緞,陛下賞給你的,說是鄰邊小國進貢的精品。京城商家不說,皇宮里除了皇後和幾個寵妃有,剩下的都給你了。」凡修美滋滋打開箱子,閨女一向喜歡名貴華美的衣裳,他估模著,卿卿看見這衣裳恐怕比這個封號都喜歡。
果然,凡卿撫模著那光滑的緞子時,咧開了嘴角,嘿嘿直樂。
他們閑聊間,有人敲了敲大門,傳來的叩門聲引得三人回頭注視。
因著五月份了,天氣異常炎熱。寧國侯府有個習慣便是在這樣的夏日里敞開大門,在門口放一些冰塊和水,誰路過實在口渴或是路邊的乞丐都可以過來直接喝。
所以,凡卿直接就認出來領頭的那個人是陸知禮旁邊的初六。
「拜見侯爺,公子。」初六走到凡卿面前,「拜見長樂郡主,我家世子一直沒能感謝郡主救對二公子的救命之恩。今日恰逢郡主大喜,世子命我送來一些衣裳,還請笑納。」
凡卿挑眉,她獲封稱號這件事傳的這麼快了?
她走上前,掀開箱子瞧了眼里面的成衣,日光映照下衣服表面如同湖水一般波光粼粼,奪目至極。
這和父親從皇宮拿回來的緞子,一樣?
凡卿頓時臉上笑的如同花兒一般,命綺羅收下衣裳,心情很好的朝初六笑道,「替我謝謝世子,這些衣裳我很喜歡。」
初六作揖,「郡主喜歡就好,初六告辭。」走出了侯府,他看見門前擺著的那些冰塊和清水,不禁又頭腦風暴了一波。
都說寧國侯向來奢侈,長樂郡主更是貴女中拜金的典範,可一家人又憐憫窮人,可見傳言並不可都當真。世子願意與這樣的人家來往,應該是沒錯的。
凡卿換上了其中一套淺黃色的衣裳,準備出門找吳南晴逛街。她今日心情好,沒有坐轎,一個人悠閑的穿過大街朝國公府走去。
刑瑤從一家成衣店走出來,鬧了好大的脾氣。
她得知了消息,邊境小國進貢了一批奇珍錦緞,如果拿來做成夏天的衣衫,一定很好看。可她一條街逛下來,所有的店家異口同聲的一個說辭,錦緞早早的被懷安王府的陸世子買走了。
她實在不明白一向不與女人事摻和的陸知禮,為什麼把這珍貴難求的錦緞全都買走。她和嬌嬌一樣,心里暗暗的喜歡著陸世子,如今這件事對于她來說簡直是壓在心口上的一塊石頭。
買不到其實還好,她真的很怕陸知禮買錦緞是為了送姑娘。
那種感覺就是,我喜歡著你,你沒有表示出對別的女子的心意,即使不喜歡我也不會難過。可你若喜歡了別人……我就有想滅了她全家的沖動。
她暗自安慰,陸知禮是給他娘親買的,可她忘了,陸知禮的娘已經去世很多年了。直到她看見街角轉過來一妙齡女子,身上的衣裳行走間如同盛夏的水面,閃閃亮亮的惹人眼球。
果然是她,真的是她。
刑瑤的目光死死的盯著凡卿,狠狠的攥緊手中的手絹,指甲刮破了布料都不自知。
凡卿打了個寒顫,總感覺哪里哪里冒著一股陰森森的寒氣,她頓時加緊了步伐,這大夏天的為什麼她覺得這麼冷呢。
同吳南晴去戲園子听了一下午的小曲,凡卿這會有些倦了,準備回家睡一覺。二人路過一家青樓卻發現門前圍了好多人,吵吵鬧鬧個不停。
吳南晴見是紅館,有些不願靠近,想拉著凡卿別湊熱鬧。奈何凡卿勁大,又一個勁的賣萌央求,說只看一會兒就好,便心軟應下。
凡卿興奮的兩只眼楮冒出了小小的精光,她猜這肯定是一個偷腥的男人逛青樓被原配發現的狗血故事。
人群圍著的中間,一穿著□□,胸前只著薄紗的風塵女子拽著一貴家公子的衣擺,哀哀哭訴道,「凡郎,你怎可轉眼就翻臉不認人,這讓我可怎麼活下去啊……」
凡郎?
凡卿杵眉,京城除了她們家還有人姓凡麼?她甩了甩頭,突然有種不詳的預感,踮起腳,努力的想要看清那男子的背影。
「我根本就不認識你,你到底受了何人指使?」
吳南晴見卿卿沒了方才湊熱鬧的活潑勁,整個人都沉靜了下來,有些擔憂的問道,「卿卿,你還好吧。」
凡卿沒有回答她,而是直接走到那男子身旁。方才傳來的聲音分明就是大哥,這青樓女子在這青天白日的大街上纏著哥哥,定是有人想要害他們家。
她想來想去總覺得,這件事是陸歡歡干的可能性特別大。
圍觀的百姓擔足了吃瓜群眾的身份,議論個不停。
凡卿輕輕拍了一下凡子瀾的肩膀,而後轉身就叉起腰,耍足了女子嗓門尖銳的天性,對那女子破口大罵,「你算個什麼東西,也配踫我大哥的衣角。」而後,一腳踹在了那女子的手上,那人登時就摔在了地上。
那女子有過一瞬間的迷茫,而後又是哭著對周圍圍觀的人喊道,「明明招惹過我,現在又來侮辱我,凡家的人真是喪盡天良啊!」
凡卿冷笑,她走上前捏起那女子的下巴,看著她眼睫亂顫還掛著淚珠,眸光森冷,「你不說是吧,我可給過你機會。」
她拍了兩下手,整日跟著她的那幾個親衛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齊齊朝她擺手,「郡主有何吩咐。」
「給我砸了這家青樓。」凡卿聲音冷冷道,她這個人只有一個底線,那就是家人。誰敢欺她的家人,辱她的門府,觸踫她的底線,就是找死。
紅館的老鴇連忙出來想要勸解,她對凡子瀾賠笑道,「公子,咱們有事說事,你這就要砸我的店,不是那麼回事吧?」
凡子瀾雙手抱拳,神色不如往常親和,瞥了她一眼,根本沒答話。方才同那風塵女子說一句話他都厭惡至極,此刻,自是不可能理會這老鴇。
那老鴇見哥哥冷漠,妹妹猖狂,表情也是冷了下來。她冷笑,「好,我能在這把紅館開的有聲有色就證明我不是吃素的,來人,去請京兆尹,這件事,今天不折騰出個結果就不算完。」
凡卿意味深長的朝她望了一眼,懶洋洋道,「我就在這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