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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本書

宋澄「哦」了一聲問道︰「你娘知道嗎?」

祁鉞搖搖頭道︰「等過幾天再說。」

「過幾天就過年了,你娘觸景生情,定然不會同意的。你還不如現在就說,就算你娘再生氣,乘著過年也能一口氣和好,說不定你娘就同意了。」宋澄雖然不是很願意說,但是畢竟兄弟這麼多年,好歹也幫點。再說也不是他想攔就攔得住的。

「你這主意不錯。」祁鉞聞言笑道,「那我回去試試!」說著就起身將書塞給宋澄,人轉身就沒影了。

宋澄抱著書本哭笑不得。外面下起了大雪,宋澄走了出去,伸手接了幾片雪,他輕輕道了兩個字︰「雍熙。」

雍熙這兩個字,就像噩夢一樣纏繞在宋澄的心頭,雍熙北伐,宋軍大敗。具體發生了什麼,宋澄不知道,畢竟他不是專業學歷史的。但是宋澄至少知道,就是在這場戰役里,老令公楊業被俘絕食而死,大宋真正的第一軍人潘美也化作了野史里的潘仁美,北宋元氣大傷。

如果祁鉞去了這樣的戰場,宋澄不敢想象。但是他攔得住一時,攔不住一世,是雛鷹總要飛翔,強行攔截,只會讓他餓死在巢中。可是……宋澄緊緊攥住雙手,他不能攔,可是他真的不想祁鉞去。如果祁鉞去了,如果他受了傷,如果他回不來怎麼辦?

雪下得很大,宋澄站在他們小時候常常玩鬧的柳樹下,大雪埋過了他的肩頭,門內傳來了祁娘子的聲音,她說「我不許」。

宋澄記得那年在學堂的門口,祁娘子將何沖的父親一頓好打。祁鉞的父親走的早,算是害苦了祁娘子的一生,留下他們母寡子弱一過就是這麼多年。可是祁娘子說起祁鉞父親的時候,總是宛若情竇初開的姑娘,那個戰死沙場的軍人,是她的英雄。

這樣一個女人,是阻攔不住祁鉞的。

且說祁娘子本來在給祁鉞做來年的衣物,就見祁鉞急匆匆進門了,祁娘子做著手中的活兒沒抬頭︰「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平日里祁鉞總是要等到晚飯掌燈的時候才會回來,今日竟然回來的這樣早,祁娘子免不住問了一句。

「娘,我有話對你說。」祁鉞遲疑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心里不免突突地跳,暗想宋澄這辦法要是不管用,看他不找宋澄算賬,雖然這些年自己從沒在宋澄身邊佔到什麼便宜,可是想法還是要有的。

「怎麼了?」祁娘子輕輕將鬢邊的碎發理了理,抬頭看向祁鉞。祁娘子十六歲嫁給祁鉞的父親祁楷,十七歲生了,十八歲便成了寡婦,如今不過三十四歲,鬢邊卻已摻雜著銀絲。

祁鉞張嘴半晌卻沒說出來一個字,他一咬牙跪在了祁娘子的面前,祁娘子一驚,將手頭的針線緩緩放下︰「怎麼了?」祁娘子又問了一遍。

祁鉞一咬牙道︰「娘,我要去參軍!」

祁娘子嚇得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放在膝頭的針線簍子也滾到了地下︰「你說什麼?你個小崽子給我再說一遍?」

「娘,我要去參軍。」祁鉞剛剛說出來之後心卻好似定下了,這次說的更加篤定與堅決。祁鉞的眉毛長得同他父親一模一樣,剛毅如刀鋒一般。

「我不許!」祁娘子氣得直發抖,她直直站在祁鉞面前又重復了一遍,「我不許!」

「娘,保家衛國征戰沙場是每一個男兒的願望與榮耀,如今遼國在北虎視眈眈,邊關百姓盡在契丹的鐵蹄之下,更有黨項一族在旁窺伺。娘,父親一生保家衛國血染疆場,他的兒子怎麼能躲在母親的懷里渾渾噩噩!」

「你爹二十五就死在戰場上了,娘已經沒有丈夫了,祁鉞,你還要讓娘沒有兒子嗎?不能去,不能去……」祁娘子斥了一聲,聲音便漸漸變得哽咽,她似是再不斷說服自己。

祁娘子並非沒有見識的婦人,國家不保,何來小家的安康?她說不出來那不是你的責任,她也說不出你不去照樣有人保家衛國,她說不出這些話來。她只能說,不許去,不能去,這只是一位母親的懇求。沙場無情,刀槍無眼,誰能保證祁鉞這樣去了,就能像徐覆之一樣完完整整地回來?

「娘。」祁鉞喚了一聲。

「兒啊,你可以不去參軍,你看你讀了這麼多年書,你能考科舉,你做官了,愛惜百姓也是一樣的,都是……」祁娘子慌張的抓著祁鉞的胳膊,她看著祁鉞的眼楮仿佛是在尋求兒子的肯定道,「是不是?祁鉞,是不是?」

「娘,這不一樣。」祁鉞知道自己不能退步,只要自己現在退一步,他就再也不能上戰場了,他也努力想要說服祁娘子,「娘,你知道我這四年看的最多的是什麼嗎?是兵書,我把徐夫子藏得兵書全部背了下來。我研究過從古至今的每一個戰役,娘,兒子不是做文官的料,我是父親的兒子,我身上流著他的熱血,你記得你曾經也這樣說過嗎?」

祁娘子眼淚止不住地流,她氣得連連捶祁鉞的肩膀︰「你個不孝子,你個不孝子。」

祁娘子哭了,祁鉞也哭了,他一分都沒躲。

「娘,我這幾年都在跟著崔大哥好好練武,他教了我許多拳腳功夫,不信你看。」祁鉞說著將自己的衣衫解開,露出蓬勃有力的胸膛與臂膀,少年人的身體還有些單薄,可是那些突出的線條似乎已經在向祁娘子展示自己的力量。

祁娘子見祁鉞竟已背著自己做了這麼多準備,可見這參軍的心思不知從幾時便已經有了,可是祁鉞竟瞞了自己這麼多久,登時氣得向祁鉞斥道︰「出去!你要是參軍,就不要認我這個娘了!出去!」祁娘子哭著將祁鉞從屋內推了出去,祁鉞不敢違逆,只能順著祁娘子的手退了出去。

祁娘子伸手將門掩上,屋內隱隱約約傳來祁娘子的哭聲。祁鉞將方才解開的衣服穿好提袍跪在了院子里,雪越下越大,天色漸晚,祁鉞身上積了一層厚厚的雪,但他的膝下,半寸也未挪動。

祁娘子點起燈,從窗戶里看了一眼,只見祁鉞仍跪在院子里,雪埋過了他的膝蓋。祁娘子怕祁鉞被大雪凍壞了腿,只得向著外面道了句︰「你起來。」

她這話說了半晌,卻未見祁鉞起來,祁娘子慌了打開門卻看見祁鉞跪在院子里向雪人一樣,眉須俱白,他一看見自己出來了,咧嘴一笑就道︰「娘,你同意了?」

「沒有,你先進來吧。難道娘不同意,你就不听娘的話了?你想逼我?」祁娘子說話間面色已經冷了,祁鉞明白過猶不及的道理,他娘既然讓他起來,那就是有些松動了,這事得慢慢來。

祁鉞伸手在地下一撐登時站了起來,他笑著又叫了一句︰「娘!」

祁娘子沒好氣,也不搭理他討好,只吩咐道︰「去把門外的雪掃了。」

「是!」祁鉞高聲道。

祁鉞活動了有些僵硬的身子,扛起掃帚就出門了。他剛將門打開,就見宋澄踩著雪回去了,身上似是落了一層雪,祁鉞喊了一句︰「澄子!」

宋澄似是沒听見,轉身進了門。

夜色下的雪有些反光的耀眼,只是在自家門前,兩只腳印深深得印在雪里,如同自己剛剛跪過的一樣,片雪未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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