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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淵被黎穆的這一句話嚇了一跳,他萬萬沒有想到黎穆會突然提到這麼一個話題,這讓他想起了當初尹千面上門殺他之時所說的話——他先是看上的他妹妹的臉,接著又看上了他的。

顧淵搖了搖頭說︰「我不知道。」

黎穆說︰「你的眼楮很像我的母親。」

顧淵不免有些錯愕,一下子回不過神來,說︰「什麼?」

黎穆皺眉道︰「我也並不清楚,只是我師父所殺的人,多少都與我的母親有些相像。」

顧淵心想,他妹妹的那雙眼楮,是她身上最像他的地方,只是他的妹妹嬌柔可愛,那一雙眼楮是會說話的,霧蒙蒙仿佛要滴出水來。他卻有些不同,他是男子,眉目間帶著些英氣,又是清秀俊逸,回想起黎穆母親的模樣,似乎的確有些相似,可真的是一樣的嗎?他當時並未注意雅澤夫人的長相,更何況……尹千面要他的眼楮做什麼?

他心中也有了一個猜想,只是這個想法對先人有些不敬,他不敢在黎穆面前說出來,便低聲囁嚅著說︰「我並未注意。」

黎穆說︰「師父他總是有些古怪,我猜不透他心中的想法,我厭惡,卻也害怕他。」

顧淵只得安慰他說︰「尹千面已經死了。」

黎穆長嘆一口氣,說︰「但願如此。」

顧淵這麼躺著與黎穆聊了一會兒,他漸漸覺得困了,不知不覺閉上了眼,不知什麼時候便已睡著了,待到次日清晨雞鳴,他自夢中醒來,只覺得有些發悶,倒是十分暖和,迷迷瞪瞪睜開眼,發現黎穆不知何時也爬到了床上來,正摟著他,那條尾巴繞了過來,將他圈在其中——怪不得如此暖和,這幾乎就是裹了一條熱哄哄的皮毯子。

顧淵愣了片刻,忽而又開始生氣,他心中羞惱不已,便真的拽住了黎穆的尾巴,用力扯了扯,怒道︰「你給我起來!」

黎穆大約真的也是睡著了,忽而被人扯著尾巴,疼得厲害,自夢中驚醒,幾乎從床上跳了起來,大驚失色,見扯著他尾巴的人是顧淵,神色間立即帶上了一份委屈,可憐兮兮說︰「潛之,疼。」

顧淵不曾松手,反而是怒道︰「你怎麼到床上來了!」

黎穆說︰「我困了,床又這麼大……」

顧淵憤怒不已︰「那你為何要摟著我!」

黎穆更加委屈︰「你將被子都卷了去,我冷。」

他說得有理有據,顧淵一口氣憋在心中撒不出來,黎穆的歪道理這麼多,他正在氣頭上,腦子里有些混亂,一時也轉不過彎來。他忽而想起自己手中還抓著黎穆的尾巴,又正氣的厲害,不由得用上了幾分力氣,狠狠捏了一把。

黎穆倒抽一口涼氣,他的尾巴除了自己之外,幾乎就再也沒有其他人模過,而顧淵不僅模了,還如此用力的扯了一把,的確是有些疼的,那尾巴上的細毛幾乎都炸了起來,他不由得沉下臉,冷聲說︰「松手。」

顧淵不肯松開,氣呼呼的,兩人都有些不曾睡醒,當下便如同三歲孩童吵架一般爭執起來。

黎沐怒氣沖沖說道︰「快松手!再不松手,我就……就要……」

他想不出狠話,一時卡了殼,顧淵便說︰「就要什麼!」

黎穆月兌口而出道︰「就要親你了!」

顧淵的臉上騰的便紅了,他氣呼呼的接著往下說︰「你你你要是敢,我就扯斷你的尾巴!」

他說完這話,兩人都是一怔,忽而齊齊回過神來,各自面紅耳赤背過身去,心中懊惱不已,想,天啊,剛才我都說了些什麼。

兩人尷尬著起床洗漱,又尷尬著結了帳走出客棧去,途中更無一人再敢說話,一直趕到死陣之外,進了死陣,守陣獸趕來迎接,它見黎穆身旁還跟著顧淵,顯是高興不已。

今日守陣獸並未化出狼形,還是一副巨獸的模樣,它低低垂下腦袋來,要蹭一蹭顧淵,顧淵卻被他頂的退開兩步,險些摔倒,守陣獸尷尬不已,又收到黎穆一個白眼,急忙化作了狼形,搖著尾巴蹭過來,繞著顧淵的腿轉圈。

顧淵將黎穆的那一把劍交給守陣獸,讓他將這把劍封印好了,決不可再取出來,守陣獸興高采烈去了,轉眼便听顧淵說他們還要離開此處,它是這兒的陣眼,無論如何是動不了,一想到又要一獸在此孤單等候兩人回來,便十分難過,耷拉著尾巴,不肯再與他們說話。

顧淵安慰了他幾句,好容易將它勸了過來,又稍稍收拾了東西,便和黎穆出了死陣,再次動身趕往清玄山。

清玄山離此處極遠,沒有數日時間是趕不到的。而去清玄山必將途經飛雲山莊,顧淵想再去驗一驗尹千面的尸骨,便決定和黎穆先在山莊下的小鎮歇息,趁著天色昏暗,再溜進山莊里去。

顧淵自幼在山莊內長大,他幾乎熟悉山莊里的每一處暗門小道,山莊極大,防衛雖嚴,可無論如何總歸是有些紕漏的,他知道如何避開守衛溜到後山墓園之處,可保險起見,他還是與黎穆一同蒙了面,偷偷模模的,倒像是偷東西的賊一般。

他從未想過竟會以這種方式重回山莊,心中不免覺得有些難過,這本是他的家,可往後他還能將此處當作是他的家嗎?

他不知道。

一路無驚也無險,他們順利避開了守衛,溜進了後山墓園。顧家的歷代子孫均葬在此處,據說此處是塊風水寶地,顧淵並不了解,他只知顧家是有幾個守墓人的,他們要掘墓,自然得先將那幾人弄昏過去。

顧淵自知手法生疏,便將此事交與了黎穆去辦,黎穆熟門熟路弄暈幾人,又在他們身上布下了術法,他們醒來時便會忘卻這一切,以免被人察覺有人來過此處。

顧淵自懷中掏出了賀潺的那一面鏡子來,念過法訣後將賀潺召出,低聲說︰「賀兄,我們已到了。」

他將鏡子立起,以便賀潺能夠看清周遭境況,賀潺四下看了看,贊道︰「好風水。」

顧淵卻已開始找尋自己的墓穴所在,他對這墓園算是十分熟悉,只看著何處多了一方新墳,便知家中僕役是將尹千面葬在了此處。

他與黎穆一同過去,那墳前的石碑上的確寫了他的名字,看著自己的名字刻在墓碑上,這滋味實在是古怪,顧淵搖一搖頭,與黎穆配合著掘起墓來,他祖父不喜鋪張,故而家中子弟的墳塋都甚為簡單,只不過家境富庶,棺槨之內總歸是有些貴重珠寶的。

他們已掘到了棺材,黎穆將那棺材弄了上來,撬開棺蓋,里面躺了一人,看外貌正是那日死去的尹千面,這尸體葬了數月,竟一絲一毫也不曾腐化,黎穆不由得覺得古怪,正想開口詢問,顧淵卻皺眉伸出手,捏住尸體的下顎,那尸體張開嘴,吐出一顆隱隱散著微光的珠子來。

顧淵道︰「這是上好的靈珠,可用于防止尸身腐爛。」

這自然是他的家人放進去的,他沉默不言,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黎穆只得皺著眉,垂下頭仔細觀察著那尸體的模樣,一面問︰「如何才能知道他是不是我師父?」

賀潺訝然道︰「你竟不知道?」

黎穆不解︰「我為何會知道?」

賀潺說︰「我原以為你是他的徒弟,他自然會教你一些變幻容貌的辦法……」

幾人面面相覷,他們挖出了尸體,此時反倒是不知該要如何去判斷了。

黎穆無言低下頭去,仔細檢查著那人臉側肌膚,似乎是努力想要找到一絲破綻。

顧淵皺著眉細細想了片刻,忽而開口說︰「尹千面易容,不過是剝皮後學人舉止,那麼體內髒器他定是模仿不了的。」

賀潺問︰「顧少莊主,你這是什麼意思?」

顧淵指了指棺內尸體,說︰「這本是我一位朋友,他天生器官便有些異于常人,他的心器生在右側。」

顧淵自袖中模出了一把短刀來,他走到棺材前,嘆了一口氣,道︰「游兄,得罪了。」

他解開尸體身上的衣物,將刀子自胸口切了下去,他從未做過這種事,走刀間難免有些困難,手上的觸感又極為惡心,令他幾欲作嘔,正不知如何才是,黎穆已接過了他手中的短刀,說︰「潛之,我來吧。」

顧淵退到一旁,胃中翻江倒海,閉眼喘了一口氣,听黎穆說好了,才站起身,拿著鏡子,湊過去看。

那尸體胸膛大開,靈珠將他的髒器保護得極好,那心髒鮮活,幾乎如同還會立即跳起來一般。

顧淵的神色卻沉了下去。

那顆心髒生在右側。

這不是尹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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